阶下臣

阶下臣 > 第 9 章(“你说的我都信!”...)

第 9 章(“你说的我都信!”...)

    陆屿从小就聪明。

    所以陆父对他特别严格,恨不得自己满腔抱负都塞进陆屿脑子里。后来陆屿金榜题名,陆父更是春风得意,总让陆屿抓紧一切机会往上爬,毕竟陆屿身体一直不太好,有些事不尽快去做的话往后可能就做不了了。

    “老天把你生得这样出色,你可不能白到人间这一遭……”陆父时常这样叮咛陆屿。

    陆屿十七岁金榜题名,深得圣心,没几年便手握重权,连抄了许多人的家。后来他更是与师友翻脸,将师友统统外放到偏远之地,试图把朝廷变成自己的一言堂,一力推行削藩之策。

    当时有几位藩王想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他安排傅怀明出兵镇压,傅怀明是个在寺里长大的野王爷,从来都没把这些藩王当叔伯兄弟,二话不说帮他把这些试图谋逆的藩王逐一清洗,由此立下赫赫战功。

    那时候他说什么,傅怀明就做什么。

    直到他夺了傅怀明的兵权,将傅怀明圈禁在边远封地。

    这些年他们相隔千万里,每逢傅怀明念起了他,他便会猝然发病。每到傅怀明生辰那日,他更是要到鬼门关前走上一遭。

    只因他的命是从傅怀明身上借来的。

    傅怀明恨极了他,自然不愿再借他。

    如今父亲死了,先皇也死了,只他还厚颜赖在人间。

    傅怀明向来爱憎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纯粹又直接。

    傅怀明恨他无情无义,恨他卖友求荣,恨他眼里只有功名利禄,只是因为想要他活着,所以傅怀明愿意接受这一切,甚至试图用他想要的东西来挽留他。

    据说人对投入过许多感情的东西往往格外看重,哪怕它不那么完美,哪怕比它好的宝贝比比皆是,他们也舍不得把它扔下。

    明明早该扔了的。

    “好。”陆屿把脑袋埋在傅怀明颈边,“我只喜欢你。”

    他这一辈子背负过许多人的期望,他们总希望他去做那些常人难以完成的事,总觉得他得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成就才算不枉此生。他也曾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并且去做了。只是他谁都对得起,唯有傅怀明,傅怀明……

    傅怀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在自己颈边。

    他感觉这眼泪一直烫到了他心里。

    过去一个多月里,不管他怎么对陆屿,陆屿总都噙着笑,没流露过半分痛苦与伤心。陆屿也是难过的吧,陆屿那么倔的一个人,难过了也不会说出来,后悔了也不会承认,是他没有好好问,是他总在生陆屿气,所以才没有发现。

    傅怀明抱紧陆屿,只觉陆屿轻得叫他心惊。他说道:“我再也不会生你的气了,以后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接下来傅怀明每天都按时按点投喂陆屿,好让陆屿能少吃多餐、多长点肉。

    到陆屿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他便让陆屿跟他一起接见朝臣。

    傅怀明登基后虽提拔了不少自己人,朝中却大体还是陆屿当初那套班底。

    陆屿过去与这些同僚关系不算太好,不想见了面以后这些人却一个两个都热泪盈眶,活像见到了救星。

    陆屿有些糊涂了。

    等几番交谈过后,他才知道这些人是被傅怀明给吓坏了,傅怀明打仗经验挺多,处理政务却手生得很。

    面对长点的奏折,他的想法是“话太多不想看”,打回去叫人重写;面对辞藻华丽的奏折,他的想法是“看不懂不想看”,打回去叫人重写;面对请安问好的奏折,他的想法是“没话找话很闲是吧”,专门挑出来让人把这些家伙统统贬远点……

    还有诸多“砍了吧”“抄家吧”“回家种地吧”之类的批复,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不管是朝官还是地方官,写起奏折来都战战兢兢,压根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什么原因惹这位新皇不快,被打发回家种地!

    陆屿:“……”

    陆屿送走一位拉着他手痛哭流涕的年轻御史,一转头,对上傅怀明不善的眼神。

    傅怀明盯着陆屿被那御史抓过的手,像是要把它盯出洞来。

    “陛下。”

    傅怀明抿抿唇,明显不太高兴。

    “傅怀明。”陆屿改了称呼。

    傅怀明这才伸手抱住陆屿,抓着陆屿的手来回摩挲,很不乐意地说道:“说话就说话,他怎么还动手动脚。”

    陆屿觉得傅怀明这才叫动手动脚。

    “平日里大家都是这么说话的。”陆屿解释道。

    傅怀明更不高兴了。

    这些读书人怎么回事,非亲非故的拉什么手!

    陆屿想到刚才那几位朝官说的事,忍不住对傅怀明说道:“朝臣任免不是小事,你不能太儿戏,要是弄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肯定会出乱子。”

    傅怀明说道:“他们敢弄出乱子来倒是不错,正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见陆屿眼含忧色,他马上改了口,“我这不是不耐烦看这些奏折吗?你要是能天天陪我批奏折,我保证不乱来!”

    陆屿低声说道:“我总不能陪陛下一辈子。”

    陆屿声音很低,傅怀明还是听到了。他立刻说道:“你答应了的,往后只喜欢我一个,你不陪我一辈子陪谁去?我跟你说,要是你敢跑,我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

    陆屿轻轻地将脑袋抵在傅怀明怀里。

    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转眼就是正月初一,陆屿身体越发好了,傅怀明准备带着他去南郊祭天。

    一大早,傅怀明就在和繁复的礼服作斗争。

    陆屿在旁边见傅怀明一脸的不耐烦,上前打发走伺候的人,亲自替傅怀明穿起那麻烦得要命的祭天礼服。

    傅怀明见陆屿这般熟练,一脸的欲言又止。

    有些话问吧,怕陆屿生气;不问吧,自己又忍不住生气。

    陆屿替他系好天子冠,见他脸色不对,不由问:“怎么了?”

    “你以前是不是替皇兄穿过?”傅怀明没憋住问了出口。

    “没有。”陆屿简简单单地答了一句。

    他只是觉得再折腾下去傅怀明说不准要打人了,才会上前接手这活儿。

    他与先皇从来都只是君臣,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有人想要抹黑他罢了。

    陆屿抬眸望着傅怀明:“你不信?”

    傅怀明赶紧说:“你说的我都信!”

    陆屿轻轻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傅怀明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