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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妖冶

    是日夜色,蒙蒙沉沉似罩了一层烟雾,空气中的湿意沉得让人呼吸不畅,暗室里的气息,也让人压抑的无法呼吸。

    只余沉沉的,慢慢的响起的脚步声,缓缓在这书房里走着,一圈又一圈。

    地下跪着数人,个个都紧抿着唇瓣,头不敢低,大气不敢出,只等武国公气得呼哧声急喘,猛的一脚将其中一人踢倒在地,怒道,“蠢货,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还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么多人出手,只杀了一个女人,你们平时不都是很厉害的吗?关键时刻一个个怂包,烂泥扶不上墙,那老夫策划了这么久的事情,要怎么办?你们说?!”

    要是让华宗民上了位,那蛮尾国那边,还能够轻易再搭手吗?

    蠢货,蠢货!

    “侯爷息怒,属下……属下愿意戴罪立功!这次,一定能够拿下华宗民项上人头!”

    最前一名下属咬着后牙槽说,这一次刺杀失败,根本不在乎他们出动了多少人,完全是因为……纳兰城出手了。

    纳兰城是皇上的心腥,一身的功夫,也自是非常人可比,更是谋略过人,他当时也是大意了,所以才会被他抢了华宗民离开,若不然,就是华宗民夫妇,一起葬身阎王殿。

    “这时候去,难保不是自投罗网!就以你们这几个蠢货,还能如何?”

    事实证明,蠢货也是很聪明的。

    就在武国公这话说完后不久,外面夜里的大雨,终于又隆隆的下了起来。

    惊起夜芒的闪电,劈开整片夜幕的光亮,将这一个暴雨的夜晚,展示得越发狞狰,寒戾。

    纳兰城忙碌了一晚,坐着马车回了府中,早有下人迎上前,将他手里的大伞接了过去,又送了干净的毛巾到了手里,“公子,夫人听闻公子回来,特意在厨房熬了松软的玉米粥,请公子洗漱完毕,便过去说话。”

    娇娇俏俏的小丫头,慕春,慕兰,慕秋,慕夏四人,是纳兰城身边唯一近身的几名丫环,递毛巾的是慕兰,向来性子活泼,说话清清脆脆,也很讨喜。

    纳兰城想了想,先是擦了一把脸,又问,“老爷呢?”

    老爷,是他的爹,是这府里的男主人,是纳兰明珠。只是他这样的称呼,慕兰也早就习惯,直接应道,“老爷应该还在书房,夫人是在竹苑,说是粥已经温在小炉子上了,等得公子过去,也好去去雨地里的寒。”

    “唔,我知道了,你去跟母亲说,我先洗漱一下,马上就去。”

    手里的毛巾递回去,慕兰弯唇笑着,轻脆脆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门外雨声不停,一直噼里啪啦的雨水声打个不停,慕兰撑了伞离开,慕秋接过了他擦了脸的毛巾,放到了一边,顺手又帮他捧出了干净的换洗的衣服,轻声细语的道,“公子,衣服搁在这里,奴婢先行告退。”

    慕秋与慕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情,若是将两名女子相比,一个是热烈奔放的玉桃花,另一个就是空谷幽兰般的轻百合。

    “慕秋,你先等一下。”

    电闪火石间,纳兰城喊住了她,慕秋顿了身回眸,又欠身施礼道,“公子?”

    公子身边四大美婢,今天是她与慕兰守夜,慕春与慕夏休息。慕兰被派去了夫人的竹苑,这里便只有她一人了。

    “慕秋,我问你一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摇头,我不会强迫你,好吗?”

    手里的毛巾攥了攥,没有拧出水,却让他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慕秋的心,忽然就“怦怦”的跳了起来,她眸光微垂,声音颤颤的道,“公,公子请问。”

    纳兰城吐一口气,指尖轻轻微动,捏着袖袋里的一只小小的凸起,那是一只小巧碧绿的草蜻蜓,是她编的,他向她唯一讨来的东西。

    “慕秋,夫人将你们四人放在我身边,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夜,就跟了我可好?当然,若你不愿意,你可以拒绝,我不会勉强你。”

    母亲一日日见老,每次与他说话,总是满心的希望他能够成亲,能够生下个一儿半女给她带着,颐养天年,可是他又能怎么样?

    他以前爱的女人不在了,他现在想要的女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那么……如果这是母亲的希望,他愿意去问问慕秋。

    “你性子好,又最投夫人的缘,你如果愿意,就留下,如果不愿意,等我回来之后,你便去休息吧。”

    再度拿了干净的毛巾,擦了身上的雨水,又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又打了伞去往竹苑。

    彼时,纳兰夫人怔怔的坐于窗边,正半推着廊下的窗子向着窗外看着。

    雨水密集,点点滴滴,随风扑过窗子,打在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正是人之一生中,最最成熟风韵,又极致美好的年纪,可心里的压力,却沉重的在她脸上,过早的染下了岁月的风霜。

    “夫人,外面雨凉,别感染了风寒,等得少爷一会儿过来,见了又该心疼了。”

    贴身的仆妇玉娘,一边轻声唠叨着,一边帮着她关上窗子,纳兰夫人的眼底,便难得挂上了一丝叹息的柔情,“玉娘,你是我的陪嫁丫环了,这么多年了,你跟着我,也是受苦了。等得以后,如果城儿有出息,你就跟了他吧。”

    轻轻的拍着她的手,纳兰夫人极是温柔的说着话,可这话里,又竟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绝望之感。

    “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城少爷将来是必会有出息的,可老奴也不会跟了少爷走的,老奴都跟了夫人一辈子了,难道老了老了,就要把老奴赶出去吗?”

    鼻子里微微发酸,玉娘不想听这话,总感觉夫人像是在交待后事,像是要把这一生的路,要提前走完似的。

    “可是,我的心里,好累。玉娘,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听我的,一定要跟着城儿走……这个纳兰府,已经不是最初的纳兰府了,老爷也变得让人不认识,不熟悉了。我活着,除了城儿,别的也再不想了……”

    这个家,真的已经没什么再让她留恋的了。

    “夫人,别这样说,您别这样说,您这样子,等得少爷过来,一定会以为老奴又惹得夫人伤心了……”

    嗓音里忽的哽咽,从小就是夫人身边的丫环,玉娘又如何不知夫人心底的苦?

    自从那一年,少爷喜欢的那个女人被老爷无情的棒杀之后,夫人就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夫人表面上看起来软弱,可是她的骨子里,却是极有刚强的一个人。这一生,她一旦厌弃了一个人,那这一辈子,都不会与你多说一句话。

    “唔,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看你,怎么就说到这里来了?”

    纳兰夫人终是笑笑,啧怪的看着玉娘道,“快别哭了,真要让城儿看到,他可是向着你,也不会向着我的……”

    如此玩笑的一句话,玉娘也顿时笑了起来,并且骄傲的道,“那是,小少爷从小就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少爷与老奴亲近,也是该的。”

    因此,她对于纳兰城的关爱,几乎也是堪比自己的儿子还要亲。

    话到这里,便又是主仆两人,对于从前的幸福生活的种种回望,与追忆。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单或着闪电砸下,纳兰府的暗影中,时不时便总是冒出一些异常鬼魅的人影出来,闪电瞬起的时候映在墙上,闪电落下的瞬间,便又隐在了这一夜的暴风雨中。

    纳兰城打着伞,踏着雨水而过,总觉得身后脖子里发凉,他倏然回头的时候,又只见夜色中,树枝晃动,影影绰绰,又看不出任何异常。

    “难道是我白天太累了,所以疑神疑鬼?”

    轻轻皱了眉,他转了身继续行往竹苑,却不知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夫人,好像少爷来了,我去开门。”

    竹苑之中,玉娘欢喜的侧着耳朵听了听,向着纳兰夫人说了一声,便打了伞步入院子,一边问着,一边抽动了门上的木栓,“是少爷吗?这么大的雨,要是累了,可以……”

    话音未落,乍开的门缝间,骤然一道刀光闪过,“噗”的一声闷哼,一把利刃,准确无误的从乍开的门中,直刺进玉娘的胸口,玉娘愣愣的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门外的人,忽然就猛一声大喊,“夫人快跑……”

    这一声凄厉的示警,几乎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于瞬息之间呐喊而出,恰在这时,又雷声轰隆,将这一声示警,几乎是瞬间,就压进了绝对的深渊中。

    门外的人,一阵懊恼,却又转眼感谢着老天爷,“呸”的吐了一口雨水,刺进的利刃,又用力翻转一下,搅着一团的血肉模糊,又抽了出去。

    玉娘双手用力的抓紧着门的两边,头上的大伞无力的被雨水打在地上,鲜艳的血色,顺着她的脚下,蜿蜒的流入雨中,像是在夜色中骤然盛开的彼岸之花。

    妖冶,醉人,噬血,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