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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身份之迷

    这一念之恩,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糖人小哥是从未感受过的,发自于内心的纯粹善意。

    此刻,他手中紧紧的捏着那一张百两的银票,再低头看看自己糖人车里所暗暗隐着的锃亮短刃,他忽然就犹豫了。

    街角处,有人向他打着暗号,他一概看不到,只深深的吸口气,摆摆手:撤!

    所有计划尚未实施,也不用再实施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善爱仁心的女人,有这样一个可以随时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的皇帝,其实,也真的挺好的。

    又何必,总是将这样平安喜乐的现状打破呢?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已经部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又能等到这狗皇帝出宫,你这样说算了就算了,那兄弟们的损失怎么办?”

    不忿的下属,在拉了公子的糖人车回到街道眼前的时候,忍不住就低着嗓子吼起来,“公子,虽然兄弟们是以你为首的,可你这样突然不管不顾的就撤掉所有行动,那还是要给兄弟们一个说法的!”

    公子归公子,主子也归主子,可他们却不能白辛苦。

    说话的这人,自然也算是能在这糖人小哥面前排得上号的人物了,也算是一方头领,小哥却半点都不惧,只是淡淡的看过他一眼,凉凉的道,“你眼睛瞎了么?没看到皇帝的身后跟着多少人了?”

    那人愣了愣,这公子说话极为不好听,他脸上也挂不住,突然就恼羞成怒的道,“武月寒!我胡三喊你一声公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子了?你也只不过是武国公那个死鬼的私生子而已,你又凭什么敢……”

    “刷!”

    一柄雪亮的短刃冷冷的搁在他的喉间,武清寒眸光清澈,也极为寒利的道,“本公子不凭什么。私生子也罢,血脉正统也罢,本公子是武,名月寒,这凭的,就是手中的刀、若是不服,你动一下试试?”

    若论武力值,武月寒虽然没有展露过身手,可单看他刚刚这一手,也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胡三一张脸,猛然就变得煞白,感觉到脖子间的寒刃“嗖嗖”的发着寒意,他腿肚子都打着筋。

    别看他刚刚横,觉得不拿这落魄的世家私生子当人看,他也不能怎么的,可眼下,刀架在脖子上,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艰难的吞了下唾沫,他蠕动着嗓子道,“公……公子,果然不愧是国公爷的后人。够血性,够霸气……那个,刚刚是我胡三说错了话,公子且先放我一马可好?”

    英雄与狗熊的区别:英雄宁死不屈,狗熊随时折腰。

    武月寒鄙夷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刀如果真的砍下去,没准也脏了自己的手。

    压着他的脖子往外一推,“滚!没我命令之前,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顿了顿,又指着胡三道,“苏家父子若再去赌博,你给我记好了,不要闹出人命。”

    赌博一事,纯粹就是耍钱。

    武月寒不沾那个东西,可这并不表示他就不懂。

    “公子的意思是……要慢慢钓着?”

    胡三被推出去,立时在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又赶紧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可是那老苏头,已经欠了咱们好多银子了。”

    “怕什么?有羊,还怕赶不到坡里去?”

    武月寒慢条斯理的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糖人小车,“我继续卖糖人,这把刀你拿住。记住,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再妄想!”

    手里的短刃递过去,胡三傻傻的接过去,武月寒推了糖人小车,又往苏家的巷道口子慢慢的磨蹭过去。

    依然是被贫困的生活,折腾得满脸疲惫的孝心少年,依然是风雨无阻的街头小贩。

    “唔,还真是……公子的身子,小厮的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去卖糖人?”

    胡三瞪着公子的背影,有心想再试试公子的身手,可想想刚刚的那一刀,又顿觉心里发怵,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

    而这个时间的功夫,武月寒又已经再度化身为落魄贵公子,站在早春风起的街头,有一声没一声的喊着卖糖人。

    糖人很漂亮,各式各样的动物生肖,还在奇形怪状的异类造型,全部都统称为糖人。

    糖稀拿在手里,两根小棍来回捣着,彼此缠绕,亲密无间,武月寒看着,笑着,慢慢这心里就软软的甜起来。

    姐……很好的一个称呼。

    一百两银子,很大的一笔财富。

    他自小,是国公爷的私生子不假,可自小是没在国公府里占过一点光,收养他的那户人家,一直就是过着卖手艺的活计。自打他记事起,养父总是在不停的卖糖人,制糖稀……后来,养父母死了,他的亲生父亲寻上了门来,将他暗中带回了大历京城。

    自此之后,他便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而这所有一切的荣华富贵,他也仅仅只是享受了两年的时光。

    在这两年之中,他的身份,既见不得光,又见不得人,他每日里的生活,除了暗中行事,就是低调行事。

    所幸,在这两年之后,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可他所为依仗的国公府,也就在这个时刻,突然间顷刻颠覆,再不存在,甚至连同他所谓的亲生父亲也在一夜间暴毙而亡,他也没有丝毫伤心。

    只觉得,这是他的机会。

    他武月寒不甘心只做一个私生子的身份,他要拥有自己的阳光,站到世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他,武月寒,不是谁的私生子,他,就是他,武月寒!

    ……掌心里攥紧了那张百两银票,武月寒情绪激动的想着这些往事,不知何时,竟又想到了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子身上。

    世人都说你是妖女,是祸水,可在我的眼中,你就是我的神仙姐姐。

    “来只糖人。”

    有人带着孩子上前,欢天喜地的向他购买着,武月寒动作极快的回神,憨笑着用一双巧手,做了只糖人递过去。

    一枚铜板收到手掌心,像是托着好大的一块金锭一般,他小心翼翼的捏到钱袋子里装好。

    明明身家不少,坐拥赌场,花楼,却偏偏将那些钱一分都不用,他只用自己赚来的铜板,一个子,一个子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胡三隐在暗处,又一脸怪异的盯了片刻,终是离开。

    这一次行动,公子说要取消,那便不能再进行。

    巷道口,寒秋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的向着这边看着。这糖人小哥,刚刚走了,又回来了……他耐心的等待着,等着他离开,或是出手。

    武月寒同样也在耐心的等着。

    那一声“姐”,他用力的记在心里,永远的记在心头。

    彼时,苏家院里,帝妃二人肩并肩的踏入,苏锦言进宫八年,这八年之中,只除了那一夜母亲身亡,她星夜匆忙回来一趟,这还是第一次在阳光之下,再行踏入了自己的家门。

    放眼看过去,四处皆都是熟悉的旧日记忆,有破烂的菜筐,有风吹雨打的经过侵蚀的青石板登,还有院子里那颗一直长势茂盛的大枣事……这些,全都是她儿时的记忆,与甜蜜。

    眼里,忽然就有些发酸,忍不住想哭,皇帝握紧了她手,霸道的道,“你敢哭,我立时带你离开!”

    他带她来,是为了让她高兴的,她要真的这么难过的哭个不停,那他又何必带她过来?

    “哲烈,我,我是开心。”

    嗓子里带着哽咽,眼睛里带着水意,锦言抬了抬眼泪,果然又欢喜的起来,皇帝瞧着她这副样子,也极是没办法,“好了好了,既然回来了,还看看有没有人?”

    锦言点点头,立时扬声喊了声,“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话音落下,左手边的屋子里猛的就掀开了帘子,有女人的声音尖酸的骂道,“喊什么喊,喊什么喊!家里没吃的了,招待不了客人,要想讨饭,滚远点吧!”

    这……是嫂子?

    锦言愣愣的想着,有些微微的发呆,不是说嫂子已经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帘子更加用力的挑起来,一身掐腰贴身的锦色裙袍的女人扭着腰身,迈了出来,手里挑着的帘子重重往后一甩,立时又跟着不耐烦的骂着,“喂,说你们呢,还愣着干什么?老娘这院子里,不留外人!滚滚滚,赶紧滚!”

    天生招惹桃花的一对细长狐眸,甚至连看都不看两人,只那么不客气的往外赶,瞧这一身的泼妇本质,锦言瞬间也就能够了解了。

    为什么自己的娘,会是被这样的一个儿媳妇,给活活的气死!

    想必娘生前活着的时候,也定是不会少受了这媳妇的气。

    心头倏然一酸,她眸光抬起来,落到这算是亲哥嫂子的头上。梳得极为油亮的一头发髻,斜斜的用一根银簪挑了,样式虽然有些老,可看款式花色,却是格外的大气,尊贵。

    只抬眼一瞧,锦言便认了出来,当下沉声问道,“这银簪,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