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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身份

    “妇人之仁!成不了什么大事!”

    苍老的声音沉戾的低喝着,男人咬牙,“可是父亲,儿若要执意留下她呢?”

    “那就去死吧!老夫这辈子,荣华富贵也够了,权势地位也有过了,什么儿子女儿……老夫也算是看透了,你若当真不听老夫所言,我也就不是你爹,给我滚!”

    猛然抬手,指着黑屋子外的阳光大道,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父亲,您不要逼我!”

    “我逼你?我如何逼你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万万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的。而你却倒好,你带人去杀了纳兰满门,转眼回来又要收养他的女儿,你以为纳兰城会因此而真的感激你吗?我告诉你,他只会恨不得杀了你!”

    所谓杀人的罪孽,也并不是随随便便收养一个谁的女儿就可以轻松去解的。

    更何况,他们父子两人,倒是天生的骨子里的像。

    这纳兰城一门,几乎就要全部毁在他们父子手中。

    “可是父亲,她还这么小,她才是刚刚足月的孩子啊……”看着她这般软软糯糯的小身子,那么可爱墨亮的黑眸,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既是你舍不得,那自然有人舍得!”

    顿了顿,立时喊人进来,将男人怀里的孩子,男人怔怔的愣着,直到门外骤起一声短而急促的嘤蹄,再然后,血腥的味道扑入鼻端,男人身子僵硬,不知不觉间,两行眼泪,滚滚而落。

    拐杖敲着地面,苍老的身影站起身,“这就对了。既然你已是亲自向着人命举起了屠刀,你以为,你还能再有回去的机会吗?月寒,听话。从这里出去以后,你便再去你那赌坊看看,老苏头那里的事情,你抓紧给我办了。他若是用得好了,将会是一步利棋了。当然了,那个没用的小赌棍,你也依然可以抓得紧紧的。”

    老的耍钱,小的赌,好好的一份家业,就这样子给败光了。

    若不然的话,依着锦贵妃眼下的身份地位,那他们苏家,可真是八辈子都烧了高香了。

    混浊的眸底闪过森寒的狞狰……也当然了,若不是那个苏溅人,他现在还是在国公府里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当朝国公爷!

    武国公,他到底是还活着。

    “是,父亲。儿遵命。”

    僵硬着身体慢慢出去,武月寒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真的是回不去了。

    从这几乎能够让无法呼吸的黑屋子里出去,阳光刹时铺满大地,满身的冰冷,眨时变得热烘烘的温暖,武月寒却只觉得自己这一颗心,似乎也永远都不会再热起来了。

    比如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比如那个,会给他银子,也会愿意给他当姐的贵妃娘娘……

    可是,他到底,还是回不去了。

    当他终于在父亲的逼迫之下,硬着头皮,狠着心肠,向疾奔的雪玉挥出那一刀,又差点将怀里的孩子摔死的时候,他的心,便已然再不是从前那个街头叫卖的糖人少年了。

    “少主,老侯爷有令,这婴儿的尸体,要亲自交于少主处置。”

    胡三得意洋洋的甩着手走过来,他刚刚才把那足月的女婴摔死,自然也更是武国公的心腹手下。

    其实在胡三心里,是对于这个凭空而出的少主终有不满的,遇事只会退缩,犹豫不定,又哪里像是老侯爷的血脉了?

    “滚!”

    猛然吸一口气,武月寒狞狰的咬着牙关,红着眼睛,“本公子的事情,还轮不得你来操心!把女婴留下,你给我滚!”

    这孩子是他带回来的,却最终的结局,也不过一个死字。

    慢慢的抿了抿唇,握紧了拳,“来人!将女婴的尸体……送于纳兰府门口!”

    眼里带了泪意,他硬着心肠吩咐着,又看着这双已经是沾满了鲜血的罪恶,这辈子,他就再没有回头路,“再跟人说一句,将那套卖糖人的家当,也都砸了吧!”

    这一辈子,养父给他的,只有做糖人,卖糖人,是教会如何在心里放着甜。

    可亲生的父亲给他灌输的,是如何复仇,如何大计,如何……让人在心里种下仇恨。

    一念之间,善恶之别。

    匆匆的离开这一处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残破之地,武月寒逃一般的奔出去,像个狼狈的孩子一般,失魂落魄的游走在街头的阳光之下。

    迎面一顶金顶明黄的软轿抬过来,行到他面前时,听里面有人轻喊,“停轿。”

    这声音虽然仅仅只是听过几次,可却像是刻印到了骨子里那般的清楚。他猛然一个清醒回神,轿子落下,轿窗边的帘子挑起,锦贵妃温柔明媚的容颜随之出现在轿窗处,向着他狐疑的看过来,“小哥,你今天没有卖糖人吗?”

    怪不得一路行来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原来是在这大街上失魂落魄的晃荡着。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姐……”

    武月寒站住身,眼底忽然便极是软弱的闪过一丝泪意,又向着轿子里的娘娘喃喃的喊过一声,锦言抿唇,示意宫人将轿帘挑起,她下了轿,慢步行至近前,与他道,“我的身份,相必你如此机敏,也是应该知道的。只是,这世间的事,总有许多的不如意……你还是要努力学会,该要如何才能更好的活下来去。”

    这世间,相逢相识,便是有缘。

    锦贵妃向来宅心仁厚,如今当街遇到武月寒,自然也不会置之不理。

    “可是姐。我……我做了错事,做了好大好大的一件错事,这样的我,还能回头吗?”

    他猛的抬眸,眼底里一股血丝闪着暴乱,锦言倏然怔住,心里寒意涌上,她下意识退一步,又想到什么,忙忙的又站定脚步,像是生怕眼前这个比她已经高出半头的男孩子,会有什么心理不舒服,她轻轻抿唇,吸一口气,对他道,“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完美之人。人这一生,谁也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你既知事情错了,那么再努力的补救回来,不就可以了?”

    而此时的锦贵妃也并不知道。她亲口下令,要彻查纳兰府灭门之案的凶手,便正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根本是阳光少年一般的武月寒。

    后来,她就在想当时的情况,如果那时候,她一早知道的话,武月寒会不会也一时惶恐,也将她一并杀了?

    “不!我回不去了,这一切都回不去了,姐,你不懂,你不懂的……”

    武月寒猛的摇头,眸光绝望而又痛苦的说,一步步后退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又低低的喊着,“姐,你快走。回去,不要再随便出来,快走……”

    最后一字尚未落音,他渐然后退的身影骤然顿住,忽然,嗓子里像是瞬间被人利器一般的厉吼着,“不要!”

    足尖一顿,已然合身向着软轿前,翩然如蝶一般,高贵优雅的锦贵妃飞身扑至。

    身前身后暗卫齐齐出手,怒喝声瞬间而起,整个京城街道再次变得混乱。

    锦言只看到最后的时候,有一道不知是谁的身影将她重重扑倒,紧接着,有一点点温热的液体,慢慢流到她的脸上,她下意识抬手摸去,是血。

    她刚要奋力挣扎着起身,便听身上将她扑倒的人,急声喝动,“别动!”

    顿了顿,又重重喘一口气,“娘娘,你听我说,我腰间有一把匕首,你拿着它,挟持我,快!”

    他的亲生父亲,早已是对贵妃娘娘起了杀气,而这一次纳兰府惨案,贵妃亲至,便是父亲挑到的最好的机会。

    “是你?”

    锦言不傻,只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什么,武月寒神情痛苦的道,“娘娘,我不想伤害你,也更不想娘娘被任何人伤害的,娘娘,快!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带着血的掌心,吃力的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锦言咬唇,猛然用力握紧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卖糖人的小哥,那他现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冷静的理智?

    可她这句话,却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至少现在不会有。

    武月寒猛然拉着她起身,她手中的匕首一不小心便用力的割在他的脖间,她立时一惊,武月寒已然再次喘着气道,“以我为人质,离开这里。若不然,娘娘的暗卫,根本护不得娘娘!”

    为了等到今日,父亲已经是连死士都要出动了。

    锦言咬唇,四下看去,果然见出宫所带的暗卫,已经被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影,团团围住,又不要紧的以命换命的拼杀着。

    不过瞬息之间,她的暗卫,已经所剩无几。

    “娘娘!”

    最初的时候,核仁与小和子均被突发的状况所冲散,眼下见娘娘终于平安无事的站起身,却在看到娘娘平安的这么一瞬间,核仁竟是傻了般的呆怔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小和子猛一拉她,两人冲过现场厮杀的暗卫与死士,拼命的向这边跑过来,到了近前,核仁忍不住惊惧道,“娘娘,他是?”

    这不是,卖糖人的小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