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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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太子王修戈的生母是烈帝元后,元后一生贤德,四海皆誉,可惜红颜薄命好景不长,生下太子以后没有几年,便香消玉殒。她与烈帝是患难夫妻,死之时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如花年纪。

    之后,宫中又有一位皇后,则是出身于汝南世家的袁氏。袁氏膝下有一子,比太子年幼一岁,封为楚王。而众所周知,太子与楚王母子不过是表面和睦而已,其实以楚王母子为首的汝南势力与太子分庭抗礼已有多年,因太子战功在外,深得烈帝倚重,烈帝于两派间从中调和,才有今日的太平。

    姬嫣早在嫁入东宫前就知道这里是一滩浑水,虽然姬家为士族之首,但朝堂上的倾轧,后宫中的争夺,她自忖,就算是姬家也轻易不能插手。

    只是,袁皇后是太子名义上的母亲,她是否也该去晨昏定省,为袁皇后奉茶?

    可一早,王修戈便离开了婚房,不知上何处去了,他近旁的内侍伏海向姬嫣汇报太子的去向时,说:“太子殿下上掖幽宫去了。”

    那掖幽宫不是什么好地方,是罚人禁闭的一处冷宫。犯了错的妃嫔王孙,才有资格被罚进掖幽宫思过,这点姬嫣是知晓的。

    “伏内侍可知道太子上掖幽宫所谓何事?”姬嫣不想刨根问题,倘若伏海不说,她为了照顾太子的**,绝对不会再追问了。

    但姬嫣身旁的嬷嬷叶芸娘和丫头璎珞、翠鬟心里都不大欢喜,今日是太子大婚第二日,他正应该陪着太子妃上端云宫为皇后奉茶,怎的一大早消失了踪影?

    伏海摇着拂尘,弯腰说道:“殿下……小时候有三年是在冷宫里度过的,这些年殿下在外征战,每当回宫时,便都要去掖幽宫小坐。”

    “这……”璎珞和翠鬟她们都不晓得,堂堂太子,竟曾于冷宫待了好几年?瞧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可不像是如此。

    但也不知为何,一提起“掖幽宫”,姬嫣没来由地一阵心绞痛。

    她向来没有做梦的习惯,或者说以前夜晚做的梦,到了白天醒来便忘得干干净净了。

    可昨晚,在他怀中睡着,隐隐约约梦到的,那只掐着自己下巴的左手,那说话时冷清至极的残酷语调,分明地来自于太子。

    还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女子柳眉乌鬓的姣好面貌。那种美貌是纯良无害的,宛如洁白无瑕的一朵白菊,可却令她一旦念及,便感到胸口锥心之痛。

    姬嫣捂住不断发出急剧碰撞信号的胸口,慢吞吞地深呼吸,坐在了身后的高脚凳上,魂不守舍地,幽幽说道:“我知道了。伏内侍,你先退下吧。”

    伏海“嗳”一声,领命便退去了。

    这时,叶芸娘在姬嫣耳朵边上说道:“太子妃,咱们也该去给端云宫向皇后娘娘敬茶,这毕竟是大事。”

    因赶在黄道吉日成婚,路上出事有所耽搁,姬嫣的凤车可以说是直接驶入了宫墙,迄今尚未见过袁皇后。

    姬嫣担忧不已:“可我听说,殿下与袁皇后那边并不和睦……”

    如果这般不通知他就过去,太子知道了心里可会不快?

    叶芸娘道:“正因如此,太子妃才要站在太子殿下这边,唯有帮助他应对袁皇后和楚王,才是真正于太子有益的贤内助。”

    叶芸娘的话,姬嫣细思忖来有理。倘或不去,袁皇后不会觉得是她刻意不尊中宫,而是太子有意授命,将这笔账只会全记在东宫名下,如此于殿下,只是害了他。

    “嬷嬷说得有道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也免得误了时辰。”

    姬嫣在诸位嬷嬷婢女的帮助下,换上桃红、鹅黄二色的掐金云缎收腰长裙,外罩蜜合色海棠穿枝纹对襟广袖袍,身姿在华服的修饰下更显窈窕,纤秾合度。

    日色正当顶头时,至端云宫,向袁皇后见礼、奉茶。

    袁皇后当然不喜姬嫣,这是太子联姻的对象,如今姬家的家主在朝中为相,背后又有一整个声望盖过汝南袁家的姬氏做靠山,于太子正是如虎添翼,对姬嫣她要如何喜欢得起来?但,姬嫣出身士族,有贤名,也有才名,是天下士族女子间的佼佼者,在她无过错的情况下,袁皇后仅能表达自己作为长辈,对她的看顾和照拂,并在奉茶后,赏了姬嫣一些名贵玩物,且还朝下边嘱咐:“回头,上内务房去,挑几个手脚伶俐的送到东宫照顾太子和太子妃。”

    底下人纷纷称是。

    姬嫣这一走,袁皇后头痛的毛病便又犯了,嬷嬷伺候着上了一盅参茶,袁皇后喝了些,方耐着性子道:“陛下一向偏帮着我们,这回怎又选了姬氏女作太子妃?本宫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想透。”

    帝王心术难测,谁又能料到他心中打何种主意?

    袁皇后无奈至极,道:“魁节只比太子小一岁,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我也要替他挑个靠得住的妻族,才行。”

    嬷嬷劝道:“奴婢倒是觉着,娘娘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了,这么多年了,皇上可从没偏心过太子爷,就连他打了胜仗,送给东宫的珍品是七十二件,同时给娘娘和楚王的就有六十四件,擢拔一个太子的心腹,就要在娘娘这边要升一个大臣的官,照奴婢看,这正是制衡之道,明年轮着楚王大婚,不必娘娘操心,陛下一定选一个德才兼备的世家之女。”

    “但愿如此。”

    袁皇后舒了口气,道。

    她不喜政治斗争,若不是心里真的爱慕着烈帝,起初就是不肯进宫来的。可自打进宫以来,她的父兄便开始逼迫着自己朝皇权靠拢,她本也有心无力,可自从生了魁节,未免孩儿在夹缝中生存,她必须也要开始争权夺利。

    若非如此,凭太子宁杀勿纵的性格,将来他当了皇帝,焉有她们娘儿俩的活路?

    王修戈回到东宫时扎进了书房,半天,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然是有妻室的人,信口问了句:“太子妃何在?”

    伏海说道:“太子妃向皇后奉茶定省去了。”

    王修戈皱了眉,“何须用她?”

    对皇后如此殷勤,显得别人多心胸狭窄一样。

    伏海道:“太子妃也是为殿下分忧,毕竟袁皇后那边,一直盯着东宫很久了。殿下这一趟远门出下来,东宫里已经有三个宫女换了人。”

    换的什么人不得而知,但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王修戈道:“竟有这种事?”

    伏海道:“殿下,太子妃出身于姬氏,见闻广博,心如冰雪,聪慧更甚,从前东宫没有女主人,殿下一走,咱们这边只能由皇后拿捏,皇上也偶尔顾不上,现在皇上为殿下赐婚,指了如此一个太子妃,殿下就何妨将她视作贤内助呢?”

    伏海是跟随过元后的老人,在东宫除了王修戈,便属他资格老,话语权大,敢直言进谏两句。王修戈脾性偏激,不喜听逆耳忠言,也唯有伏海能劝得进一二。

    现在这位出身士族的太子妃,既到了东宫,无论如何,哪怕是顾及姬相那边的颜面,殿下也须得对太子妃多加敬重。不可再由着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譬如今日一早,本该与太子妃携手入端云宫请安,却教太子妃一人前去了。而他也无大事,只是到掖幽宫小坐了片刻。

    那掖幽宫中暗无天日,这些年来鬼魂之说不绝,阴气旺盛,就是大白日,也没有几个人敢靠近。

    但伏海却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念旧情的人。

    那掖幽宫中幽禁的三年,曾有一个伺候过他的宫女,名唤潘枝儿,是殿下惦记已久的心上人。

    斯人已逝,便犹如那窗边的一缕洁白的月光,越是朦胧,越是遥远,便越惹人怀想。

    伏海没经历过人事,也不了解男女之情,他只是觉得,若当断不断,将来只会令太子妃受伤,这于太子和太子妃,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恕老奴多一句嘴,殿下如今,可还在满天下寻找那名女子么?”

    当年巫蛊之祸,烈帝杀宫人禁军三千,更有多人不知所踪。之后,太子从掖幽宫释出,从此稳坐东宫之位。那女子既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倘或她还在世上,没有不出现与殿下相认之理。

    多半是,早已香消魂散了。

    王修戈神色不悦,薄唇微微一动,似乎正要说话,但外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从前殿一直到后院,叶芸娘的破锣大嗓子可不像是从世家里出来的。

    “这,都摆到这里,还有这、这……这盆花实在是碍眼,太子妃对这种花草敏感,闻了味道全身都起红疹子!”

    王修戈蓦然眉头一动,“是白盏菊!”

    伏海眼睁睁看着殿下着魔一般,为了那盆白盏菊冲了出去。

    他叹了口气,自己说的话,殿下全然没听进去!

    那白盏菊是潘枝儿生前最爱的花草,她原就是为了伺候东宫的花草,才被指派到殿下身边来的。

    但那叶芸娘,可是太子妃身旁忠心耿耿的老奴,坏了,殿下可莫要起了冲突,一个心头火起便打杀了人!

    伏海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追了出去。

    当她赶到之时,叶芸娘等人已前前后后跪了一院子,头磕出了血。

    还是晚了一步。

    白盏菊倒了两盆,尽态极妍盛开得犹如浓云白雪般的花束碾得七零八碎,活像鸡群出笼后的事故现场,这都是殿下最宝贝的菊花!伏海心跳差点儿吓停了,更教人惴惴的,是这会子太子妃也听到了动静,正朝着这边寻了过来,人静静地,虚弱地靠在拱门边上,双眸打量着这里头的光景,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内卷。

    袁皇后:本来,我也只想当一条咸鱼的,这事儿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