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知道了，现在就派人去跟着她。”

    林霜急道：“派机灵点的，得精神疾病的人很敏感，被她发现了说不定会引起激烈反应，您别弄巧成拙！”

    长兴侯连忙答应：“行行行，派最机灵的斥候去，保证万无一失好吗？”

    他去盯梢张晓雅，林霜这边安排人去翰林院通知孙钧。

    张晓雅直接去了护国寺，在寺里烧了香，又去灯楼里点了几盏长明灯，整个人好似包裹在一团化不开的浓雾里，昏昏沉沉的往后山走。

    到了上山的路口，却被两个和尚拦住。

    “施主且留步，今日山上暂不通行。”

    和尚眼神闪烁，怕张晓雅不听，补充道：“这山，山上被人包了，阿弥陀佛。”

    一个正要上山的香客听了大怒，指责和尚道：“这是护国寺，是菩萨普度众生的地方，又不是山庄，哪有给人包山的道理，住持呢？把住持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什么人这么财大气粗，敢包护国寺的山。”

    两个和尚急的脸色通红，又说不出个道理来。

    张晓雅见了于心不忍，对那个香客道：“天子脚下，皇家寺院，既然有人包山，想必是有不能让大家上去的理由，两位师傅只是奉命行事，咱们多多体谅吧。”

    那后面要上山的香客经她这么温温柔柔一劝，火气也消了，纷纷摇着头转身走了。

    两个和尚连忙道：“施主有一颗菩萨心，定能逢凶化吉，福泽无量。”

    说完送给张晓雅一个油纸折的六角盒子，莲花台多边造型，里面放了一个护国寺独家出品的净素月饼。

    张晓雅一愣，向两位和尚道了谢，捧着月饼似有感触。

    她心里有事，在寺里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走到观音殿后面，见那里有一个大莲花池，今日不是什么节日，来烧香的人很少，池边空无一人，她便移步向那边去。

    她刚走过去，便有几个香客小娘子结伴而来，几人站在张晓雅身旁，边看鱼边叽叽喳喳说笑，可能是人都喜欢扎堆，刚刚还冷清的池边不断有人过来，渐渐里三层外三层将池子围得水泄不通，后面还有人往里面挤。

    张晓雅在里面被挤得透不过气，好不容易退出来。

    唉，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真难！

    她坐在一旁打开油纸盒，见那月饼的皮子层层叠叠，每一层都薄如纸、脆如瓷，光看卖相，确实能引起人的口腹之欲。这护国寺的月饼是限量供应，每年只有中秋节一天对外派发一百个，京城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没见过，今日一尝，果然口感松脆，馅料里有杏仁、核桃仁、瓜子仁、芝麻仁和橄榄仁，果仁粒粒分明，里还放了蜜饯，吃起来不只是单纯的坚果香，还掺入淡淡甜味，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呀，这位夫人怎么买得到护国寺的净素月饼？”有眼尖的吃货闻到味，发现了她，一声惊呼引得原来看鱼的人都往这边看。

    “这是寺里的小师傅送的。”张晓雅手一抖，并不想引人注目。

    “原来是送的呀，这么多人来烧香，就只有夫人有福气能得到寺院的馈赠，看来夫人真是与佛有缘呢。”

    “的确是好福气！”

    “一看就是有与佛有缘的人！”

    “长得跟个菩萨似的！”

    “这周身的气度就不是一般人！”

    “……”

    张晓雅莫名其妙被围着一顿夸，可月饼只有一个，她已经吃完了，没法分给这些人都尝尝。大家都是好意，她虽然有些紧张，听了这么多夸赞，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莫非是菩萨听到了她的心声，特意给她指点迷津？

    她离开后，莲花池边便有人在派钱，长兴侯身边的管事对大家吆喝：“都别急，每个人都有，参与的人都有，咱们侯爷说话算数，说了好听话的领双倍，都别急……”

    那两个在后山下拦人的和尚一边念阿弥陀佛，一边对长兴侯抱怨道：“小僧地还没扫完，您可要随小僧去跟住持解释，不然小僧撒谎拦截香客，受罚事小，说了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长兴侯斜他一眼：“什么拔舌地狱，本侯只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性命难道不比扫地重要？我看你是念经念傻了，算了算了，见你们住持去……”

    张晓雅出了护国寺，也没坐马车，沿着商业街一直往前走，路过一家酒楼时，她抬头往上看。招揽顾客的小二见了，连忙迎上来，热情的招呼道：“夫人吃饭里面请，咱们的酒楼是这一条街最高的楼，您要是上三楼，窗边有位置，可以俯瞰整条街，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特别心旷神怡哩！”

    张晓雅犹豫了一下，跟着他往里走。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上到三楼，窗边果然还有几个空位置。小二刚领着她往窗边走，张晓雅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小老鼠一般，噌的一下跳到她们要坐的位置上，还挥手招呼她哥哥：“大哥快来，这个座能看到咱们的豆腐摊。”

    那领路的小二笑容一僵，都是客人，他又不好赶人走，张晓雅见了，笑道：“算了，那边也有座，我坐那边也行。”

    “诶诶，您请，您请！”

    “哎呀，快把窗户都关上，我怀孕吹不得风！”一个刚上楼的孕妇叫起来。

    跟在他们身后上来的一群店小二赶紧给食客道歉，跑窗边去把楼上的窗户全关严实了，里面点起油灯。

    原先在里面吃饭的食客顿时不满，抱怨道：“大白天的不开窗点什么灯，哪有风了？不能吹风坐角落去呀！”

    那孕妇的男人陪着笑好声解释道：“这位哥哥莫怪，我家娘子好不容易怀上，她身子弱毛病多，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饿了好几天了这才有胃口，想吃这酒楼的菜，不过大夫叮嘱不能让她吹风。不如这样，今天这楼上的饭钱归小弟买单，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他态度谦卑，低声下气的请求，又出手大方，食客们自己家也有过孕妇，知道怀孕的女人难伺候，便都理解，没人再抱怨关窗的事。

    张晓雅刚坐下，她本来吃了月饼不饿，就是想坐在高处散散心，现在关了窗，周围昏沉沉的，尤其是窗边更加压抑，她便不想再坐，跟领路的小二说一声，下楼去了。

    楼下商业街繁华，商铺主要是买烧香用品的，路边上有不少小摊贩。

    张晓雅走到一家卖剪刀的小摊前，还没开口问，一个摇着纸扇的男子走过来道：“老板，剪刀多少钱一把？”

    老板问：“老爷想要什么款式的，这些剪刀大小不一样，用途不同，价格也不一样。”

    男子摇着纸扇想了想：“那就全要了吧。”

    老板嘴角一抽，以为来找麻烦的，哈着腰赔笑道：“这位老爷，您要买这么多剪刀做什么？”

    那男子的纸扇摇的更欢了，一脸骄傲的道：“娘子派我出来买剪刀，没问清楚要买几把、买什么款式的，本老爷不差钱，包个鱼塘都没问题，包你这些剪刀有问题吗？”

    老板这才知道走（这也和谐？）狗屎运碰上了冤大头，连忙把摆剪刀的绒布一包，双手提着恭恭敬敬的递到那男子面前：“没问题没问题，大老爷真是心思缜密，懂得变通，小人这里头的剪刀款式齐全，一定有夫人要的。”

    那男子付了钱，接过老板递来的剪刀，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老爷，手上没几两力气，没想到一包剪刀那么重，顿时压得一个踉跄，剪刀掉在地上差点砸了脚。

    老板连忙道歉，讨好道：“老爷您住哪，小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那男子当众出了丑不好意思，故作姿态道：“跟在后面吧。”

    张晓雅：“……”

    是她出门少没见识，还是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对，怎么感觉遇到的事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再往前走，她又停在一个卖通草花的小摊前，摊主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边做边买，她手法娴熟，做出的成品十分漂亮。

    通草花质地柔和，色调秀雅，张晓雅十分喜欢，以前做女儿时常买来戴，这次遇到了，便站着多看了一会，正要弯腰捡起一朵仔细看，不知突然从哪伸出一只手，抢了那小姑娘盘子里的剪刀便跑，后面一人边追边喊：“少爷，老爷说不逼你相亲了，您别跑啦！”

    小姑娘回过神来，跳起来拦住后面那人道：“你家少爷抢了我的剪刀，你赔给我！”

    那人正着急追人，挣扎道：“我家什么没有，少爷抢你的剪刀做什么！”

    “他真的抢了，不信你问这位夫人！”

    那人看向张晓雅，张晓雅懵头懵脑的点点头：“确实是你家少爷抢了她的剪刀。”

    那人没办法，只好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碎银子塞给她，挣脱了继续追他家少爷：“少爷，少奶奶说不逼你生娃了……”

    “多谢夫人帮忙。”那小姑娘得了足以买好几把剪刀的碎银子，脸上笑成一朵花，从摊上选了一朵最大的绣球花递给她做报酬。

    张晓雅摇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

    小姑娘道：“于您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我一家可是顶顶重要的呢，要不是夫人帮忙作证，那个人肯定不会赔的。夫人真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您人美心也美，这花配您再合适不过。”

    张晓雅被夸得不好意思，看着小女孩真诚的笑容，却没接那朵绣球花，反而拿了一朵小小的梅花，笑道：“我喜欢这朵。”

    “梅花香自苦寒来，夫人是有后福的人。”旁边一个拿招幡的道士笑呵呵道。

    张晓雅回头，惊讶道：“道长会看相？”

    “吃饭的本领呢。”

    道士当即从身后背的篓子里抽出一把黑糊糊的小交杌，当街摆起算命的摊子来。

    “人生善恶非命定，为善作恶各自招。贫道初来京城遇到夫人，实在有缘，这便与夫说说。看夫人面相，天庭圆润，鼻梁高直，两腮有肉，是天生自带福气的。只是年上与寿上起结，而准头瘦弱，不能容人。又目光暗淡阴沉，似有解不开的心结。”

    张晓雅警惕的望着那道士，道：“我并没有什么心结。”

    道士笑呵呵道：“福运应有份，尤须自厚培。送夫人一句忠告，梅花香自苦寒来，忍一时气短，守一世长情。莫钻牛角尖，把心胸放宽些，多往好处想，莫轻言放弃。”

    张晓雅仔细想了想，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孙钧连官服都没有脱，直接从衙门来找她了。

    张晓雅：“多谢道长的忠告。”

    那边长兴侯也见到孙钧，正要松口气，手下过来禀报：“侯爷，逃走的那几个江湖人抓到了，是送去顺天府还是秘密押回侯府？昨晚抓的犯人招了，不过他们的主子也是个傀儡，我们赶过去时，人已经畏罪上吊自杀，线索断了。”

    长兴侯摆摆手：“没关系，犯人送去顺天府，你拿我的手信去锦衣卫，让赵指挥使带人先把兴安伯府给围了，本侯进宫一趟。”

    手下一愣：“兴安伯府与应城伯府是姻亲，夫人……”

    长兴侯一脚踹过去：“本侯办案，哪管什么姻亲不姻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