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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章 一刀两断

    “你也觉着哥做错了?”

    成徽瑜笑笑,问的是另外的事:“哥哥觉得我嫁到梁家,是对还是错?”

    说不上来,成世安闭口不言。

    “我一点儿也不快乐。”成徽瑜攥紧了手里的小坤包,“被迫应付的差事,需要应付一辈子,想到这儿就很绝望。”

    梁拂讲起来是个很不错的爷们儿,就差在他们因利益结合,并没有感情。

    成徽瑜把手帕放到哥哥手里:“我就这模样了,你不能让小胭再重蹈我的覆辙。我先走,外头车里等着你。”

    成世安低着头,喃喃自语:“我哪儿不够好?”

    再好顶什么用呢,不是心里那个,便什么都是错了。

    成徽瑜离开。

    跟着她来的两位管事儿抻长了脖儿向里头瞅:“大少爷他……”

    “他会想明白的,再给他点时间。”成徽瑜看到空荡荡的院落正张着苍白的嘴,想要吞噬所有的不甘和嫉妒,可无能为力。

    离着这处院子不远的地儿停着三趟车,是辜廷闻的随行;今日即便连绣没有难产,她不来,哥哥也无法在此处安稳许久。

    辜廷闻不轻举妄动,大约是怕成世安伤了任胭;也是叫他心甘情愿地把人送出来,断了所有的念想,从此一刀两断。

    成世安露面的时候是换过了一套齐整的西装,穿着大衣,格子围巾显得人很儒雅,面上是温柔的笑意,还是昔日风流雅致的成先生。

    “去把小胭接出来吧。”

    成徽瑜不敢看他泛红的眼睛:“你不想再见见她?”

    有什么好见,她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他。

    他摇头,俯身上了汽车。

    成徽瑜进了院门,站在窗外向里头的小姑娘打招呼;任胭很开心,开门溜了出去,握了她的手要请进屋里暖着。

    成徽瑜摇头:“我是来接哥哥的,连绣难产,生死未卜。”

    任胭怔了怔:“那是顶要紧的,快点儿回吧。”

    “哥哥已经上车了,你也去吧,辜世兄的人在外头候着。”她叹气,又去打量她的神情,“哥哥也是……你别怪他。”

    任胭出了门,看到雪地的汽车,窗帘撂下来,看不见里头的人:“知道了。”

    她有她的去处,成徽瑜看了会,勉强把视线挪回来,登车回家。

    “她可说了什么?”成世安的手攥得紧紧的,声音低哑,闭着眼睛,阖死了所有的情绪。

    “没有,什么都没有。”

    黄粱一梦。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连绣得了两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这事儿,是任胭第二天才知道的。

    囚禁的日子并不安生,家来直躺到了晌午。她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低垂的窗帘。

    外头的盛烈的阳光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进来,在窗台上划下灿烂的一道光痕。辜廷闻背靠着那道光痕坐着,手里握着笔,膝上摊着书,摘下眼镜正看着她:

    “早。”

    不早了。

    她欢喜地推开被褥,赤着脚跳进他的怀里,跪在他的腿上去亲他的眉眼;钢笔旧书倒在地毯上,凌乱里的风情。

    谁也没提成世安,也没有提被关的这数日。

    数天前的求婚声势浩大,当晚辜家夫人就将文书还给了成世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任胭即便不能嫁进辜家,也不会再给人做太太,何况还是姨太太。

    当然了,他们做长辈的不能委屈着小辈,要是成世安有能耐悄没声儿把差事给办妥了,他们也不好有别的话,还棒打鸳鸯不成?

    所以,那时候辜廷闻就明白准得出事,可没成想成世安会打成徽瑜的幌子,叫任胭自个儿踏进了陷阱。

    当日辜廷衡将任胭被关的地址给了他,笑说:“世安本性不坏,你比我更懂,否则何必瞻前顾后?了不得打骂他一顿,出口恶气吧。”

    打骂用不着,往后鲜少往来罢。

    任胭吃饭的时候,目光扫到桌几上未打开过的报纸,隐约印着成世安和连绣的名儿,还有孩子的事,最要紧的是提起离婚。

    “连绣生了两个女儿,母女平安。”辜廷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简单交代,“一个月后,他们会离婚。”

    成家接受连绣终归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尘埃落定,再派不上什么用场,自然不会善待连绣,留足了月扫地出门已算是给了脸面。

    “那孩子呢?”

    辜廷闻说:“看连绣的意思。”

    这么说,成家并不打算养着那两个孩子。可到底是别人的事儿,任胭除了唏嘘一阵儿,也没有别的话。

    面前被推来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她吃完最后一口菜,撂了筷子打开,是一枚碧玉的如意锁。

    “什么讲究?”

    辜廷闻将热毛巾递给她,笑一笑:“我是怕,怕你再离开我身边。”

    本不信这些,可经过这回,总要有些寄托才能压住心底的不安,就好像他现在握着她的手,看着那双笑盈盈的眼睛才觉得有了归处。

    任胭小心地阖住了匣子,把另一只手压在他的手背上:“我不离开。”

    哦。

    他俯身,亲吻她的嘴唇,要把她的承诺吞下去妥帖地存好。

    送茶水的丫头进来,听着里间的动静,红着脸住了脚退了出去,又遣走了要进来收拾桌椅的老妈妈们。

    冬日的午后,慵懒到叫人醉腻。

    整个下午俩人都无所事事,后头送走前来探望的肖同,任胭拉了辜廷闻去厨房,给他做那道面包鸭子。

    蒸熟后的鸭子,各自正分尝着里头的馅料,辜夫人派人请他们同去吃晚饭。

    席面还是鸿雉堂水牌上的旧例,有几道是任胭的拿手菜,辜夫人笑着问了几句做法,再没有开口。

    饭后吃茶时,她才接上了话题:“任师傅的手艺绝伦,别家相熟的太太和姑娘少不得夸赞你几句年轻有为,尤其是女人,这样很难得。”

    长长的铺垫终于要进入正题,她放下茶杯:“若七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们在一起,我和他父亲并没有反对的理由,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

    辜廷闻要开口,叫她抬手止住:“任师傅,你和七儿在厨艺上志同道合,但你并不适合在辜家生活,无论是太太还是姨太太,希望你慎重考虑。”

    照这么个意思,大约是连外室也做不成的。

    院里头闲逛时,任胭双手抄在暖兜里,一直盯着辜廷闻。

    他察觉了,就笑:“在想什么?”

    她矜持地斟酌了半晌:“我不适合嫁到辜家,可夫人又没有说你不适合在任家生活,对不对?原想着带你私奔的,眼下看来也不是极难解决的事儿。”

    就说她是个女大王呢,错当了厨师,实在是可怜。

    他乐得陪她演戏,替人整整衣领子讨好:“我孤身到任家,任小姐记得对我好些。”

    任胭拍胸脯起誓:“放心好了,有我的肉汤,就绝短不了你的肉吃!”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起起伏伏,笑着,将她抱进怀里,声儿沉沉的低喃:“是馋了!”

    隐晦的话,说的她面红耳赤。

    在北京饭店那晚,他搂住她的腰俯身去吃她,一口一口,流连忘返,最后禁不住抱着她怨叹:“如何生得这样好,这样馋人!”

    明明醉了酒,事儿却记得一清二楚。

    兴许是真格儿要圆满,她被带走那日是腊八,今儿是十五,月光格外的皎洁。

    肯赁房子的近着年关越发的少,上回她人不见来,好些家不愿再合作,加上又挑剔,任胭挑铺面更艰难。

    要院落至少是三进的。

    一进容灶间,再供客人吃喝的地方;二进是雅室,专供人聚会所用;三进是厨师们的住处,平日也好专心研究菜式。

    盘算得很好,可跑了数日却没有几处能瞧上眼的。租赁的经纪人倒是很有耐心,约着年后再一家家好生瞅着,不委屈她的要求就是。

    两面定下来,任胭叫了趟车去樱桃斜街,打算上报馆探望完辜廷闻,一道回家。

    街口车水马龙,不知道是车夫困顿失了力气,还是迎面来的那趟车糊里糊涂,对面迎头赶上,再掉头错身已然来不及了——

    任胭紧紧地抠住车篷边沿,将有个跳车的念头,对面汽车灯的光就冲她的脸上晃过来;强烈的光照她瞬间无法思考,天旋地转的一瞬——

    头撞在了地上,腿脚被重物砸个正着,身边围来几双手胡乱地扶她起来,叫着任小姐。

    黄包车倒在地上,那车夫见势不对早扔了车窜出去,还是叫车头剐蹭在地上,如今抱着腿声嘶力竭地哀嚎。

    汽车里死气沉沉,两双脑袋搭着,纹丝不动。

    医院里头刚要扎胳膊肘,辜廷闻就已经出现,蹲在她面前,仰脸看着她。

    她头疼欲裂,勉强笑着:“来了呀,腿脚挺快。”

    说话的时候,她的裤腿翻卷着,年轻的护士为她清理伤口,从膝盖到脚踝斜斜的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没事儿……”她看一眼自个儿,再看一眼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手脚的伤口颇深,脚踝骨折,好在没伤到脑子,辜廷闻候到后半夜才舒了口气,暂时离开病房。

    禾全跟走廊上站着,上前小声:“人问出来话了,烟瘾犯了,事发时候迷糊着,认不清人和路。”

    辜廷闻肃着脸:“这么巧?”

    禾全显得很为难:“查了个底儿掉,二爷赌坊里的货色。”

    “怨不着。”他冷笑。

    禾全也拧眉:“二爷这次太过!”

    “二爷?”辜廷闻面无表情:“二爷是个不爱招事儿的,应该是父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