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最近开始频繁做梦。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在还是人类时他就极少做梦，成为鬼后更是连觉都不用睡，就别提做不做梦了。

    但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会在聆听信徒抱怨自己的生活不幸时睡着——即使他根本没有任何睡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迫他入睡一般，童磨找不到原因。

    不过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有趣。

    他的梦里永远都有一座城市，一座辉煌耀眼的城市[1]。比起他曾随口用单调的词语为信徒描述的天国，这里才是真正的被神所眷顾的天之国度。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在梦中无法动弹，只能站在一片高地上俯视着这座城市。

    醒来后童磨将这梦境当作谈资告诉刚来不久的青木泽。而青木泽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却最终也没解释什么。

    他说：“哦，那不是挺好的。真是羡慕啊，我从来没做过梦。”

    “不过做梦时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童磨想了想：“嗯……轻飘飘的感觉，但是非常真实。就好像被不知名的力量束缚在原地一样，真是一点也动不了。即使梦醒后那种束缚感依旧存在。”

    青木泽点头，他说：“那还真想体会一下。”

    “梦里的那座城市怎么样吗？”

    “是座非常令人震撼的城市。”

    “这样啊。”

    之后青木泽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他提这个干嘛呢？反正那间房间都快成食尸鬼的“巢穴”了，会出现这种事也不奇怪。

    而青木泽因为无法离开——毕竟不管怎么说他这具身体也只是个普通人，连呼吸法都不会，惹怒童磨不过是送菜，他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于是他开始在这个万世极乐教的大本营里瞎逛。

    万世极乐教是个只接收女性信徒的教会，而这些女性也大多是些生活困苦不幸的人。她们诉说自己的不幸，互相舔砥着伤口，从他人那里获得安慰并以此安抚自己破碎的灵魂。

    比起教会，不如说是某种诉苦大会更合适。

    青木泽靠着那张脸和满嘴的甜言蜜语打消了她们的警惕后，就轻而易举的融入了进去。他混入这些女性之中，听到了不少离奇荒诞的故事。而作为交换，他有时也会为她们讲些故事。

    就在刚刚，他再次吟唱了那首他初来时在浅草街边游唱的故事。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说谎，而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这些夫人小姐真实的故事。

    “……公主的国家被邻国入侵，国王昏庸无能，只好将自己美貌的女儿嫁给邻国的王子，以此祈求停战。

    “而公主比起自己更加在意自己的子民，也因此在被送去邻国时她没有反抗。她想：‘如果只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就能让所有子民幸福，那么这件事就是值得的。’”

    一名穿着华丽的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她欣赏又怜悯地说：“这真是个好孩子，但这样一来，她自己的命运一定会很悲苦吧。”

    青木泽摇了摇头：“不，王子对公主一见钟情，并发誓会永远爱护她。婚后公主的生活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她衣食无忧，享有一切荣华。”

    “啊！那真是太好了！”身材娇小的少女在旁边欢呼一声，“拥有美丽品格的人也能拥有幸福的生活，这是再好不过的完美故事。”

    “但青木先生是不会讲这种故事的。”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化着浓妆的常藤爱雅慢悠悠走来，她没了一开始对待青木泽时的友好，神情恹恹的，仿佛有沉重大山压在身上。但当她看向青木泽时，那神情又变成了讥讽，她说：“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小故事，那我们的吟游诗人应该提不起什么兴趣才对。”

    “啊……”于是那名少女怯怯地看了眼常藤爱雅，又用满含希望的眼神瞧瞧青木泽，似乎希望他说这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然而青木泽只是朝常藤爱雅无奈地笑了笑，“不是老板的员工后就会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戳穿吗？”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青木泽耸肩：“好吧。”

    “就像常藤小姐说的那样，这个故事还没结束。”

    “在公主与王子婚后两年，很不幸的，战争再次爆发了。没了女儿的昏庸国王无计可施，很快整个国家就开始陷入战火之中。而被保护的很好的公主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某天她心血来潮悄悄离开王宫，来到了平民区。

    “然后她发现，邻国国家的人们也正遭受苦难，王国抢走了他们的食物用以打仗，年轻的男性全部被拉到战场，一座城市竟然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小孩。孩子们吃不饱饭，母亲们日日以泪洗面，每天都有人接到哀报。

    “这时公主才发现原来战争从未停止，可无论她怎么劝告自己的丈夫，战争也不会为她一人停下。随着战火越烧越烈，公主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青木泽看向常藤爱雅，轻声说：“没人愿意听自己的诉求，那就逼迫他们去听。没人愿意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那就逼迫他们乖乖听话。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反正其他人也不会去听你的话。”

    “于是后来公主迷惑了王国的大臣，毒杀了爱着自己的王子，踩着鲜血浇灌的红地毯登上了王位，并最终结束了两国之间长达数年的战争。”

    青木泽叹息道：“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故事讲完，原本热闹的会场忽然安静起来。

    常藤爱雅深深看了一眼青木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动作就好像拿着一封信，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她离开了。

    而很快，会场再次热闹了起来。女士们议论纷纷，为故事中超出她们想象与认知的情况。

    年迈的老妇人言辞间充斥着责备，她说：“公主怎么能这样？那可是深爱她的丈夫。”

    穿着学生服的女孩说：“不，我觉得这个故事太棒了！不觉得公主很帅吗？成为国王啊……”

    也有人说：“这不符合逻辑。这个故事里存在很多漏洞。”

    青木泽微笑着点头，他接受一切评语，“当然，毕竟这只是个故事而已。”

    他收好竖琴，拿起镶嵌着羽毛的尖顶帽，站起来朝女士们做了一个动作夸张又有些滑稽的摘帽礼，然后看起来心情极好的一蹦一跳着离开了会场。

    青木泽在这座充当据点的建筑中转了一个遍，又再次回到了那个关了不少食尸鬼的房间门前。

    他听到房间内传来的急促叫声，感叹起来。

    食尸鬼作为在coc跑团中常见的怪物，即使是不怎么接触这方面的人也可能听说过。它们并不是多厉害的家伙，在幻梦境中也只是普通的地底生物，一个战斗力强的角色都可以击杀一只食尸鬼——当然，是指普通的那种。

    但野兽般的长相和难懂的叫声，总会让人忽视它们除了战斗以外的特征。食尸鬼可不是什么智商低下的生物，或者说克系生物里大部分种族其实都挺聪明的。只能说它们的思维方式和人类相差太远，因此导致人类觉得它们愚蠢。就好比人没法想象阿撒托斯整日在想什么，所以给他个盲目痴愚的称号。

    食尸鬼只是沉迷享受腐烂食物的美味，所以压根不想搭理那些阴谋诡计。

    怎么说？

    想那么多不如吃顿好的？

    青木泽抓抓头发，遗憾自己不能像伦道夫·卡特[2]那样，精通大部分生物的语言。他听了半天，却也听不懂食尸鬼们到底在交流些什么。最后只好抱憾离开。

    但当他刚转身迈开脚，身后房间内忽然传出一声仿佛哭泣般的刺耳叫声。

    而这一次，青木泽莫名觉得自己听懂了。

    “……回……”

    “回……去……！”

    他再次看向紧闭的门扉，眯起眼。

    *

    两天后，童磨忽然过来找青木泽。

    他说：“我能在梦里行动了！”

    童磨的梦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他开始能够在梦里行动，能够走下那条有七十级台阶的阶梯，到达一个洞窟前。

    那洞窟外矗立着火焰立柱，洞窟内墙壁上绘有奇异的纹路，就仿佛一个神庙一般。只是这座神庙空无一人，仅有两顶红白双冠放在地上。

    “真是样式奇特的帽子，和我的帽子一点完全不同！”他指了指自己那顶形似五佛冠用来忽悠信徒的冠帽，又看了看青木泽那顶尖顶帽，“和你的也不一样。”

    青木泽发出“哇”一声惊叹，十分配合地问他：“那接下来呢？你还看到了什么？”

    于是童磨鼓了鼓脸颊，委屈巴巴地说：“从那个火焰洞窟应该还能再往下，但我走不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路。”

    青木泽就点点头，他鼓励道：“没关系，你之前不是连动都动不了嘛，起码现在已经能动了。”

    “加油吧，总有一天能够下去的。”

    童磨眯了眯眼：“我怀疑你在骂我。”

    青木泽无辜脸：“不，是你的错觉。”

    这边看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于此同时，另一边。

    东京火车站。

    “哐哐”作响的火车缓缓在站台停下，工作人员打开车门，乘客陆续下车。

    蝴蝶忍依旧穿着那身展开时仿佛蝴蝶翅膀般的羽织，等着时透无一郎下车——对方刚刚有东西忘了拿。

    等到两人一起出了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正午了。

    于是蝴蝶忍温和地笑着对时透说：“既然已经这个时间了，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时透无一郎默默点头，跟在蝴蝶忍身后走。

    就是……时透无一郎看着天边云彩，想着：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1]《梦寻秘境卡达斯》开头的城市。抱歉搞错了，落日之城。

    [2]《梦寻秘境卡达斯》的主人公，就很神奇，好像什么语言都懂一些。

    总之，先推推这篇，好看的。

    ……我说，这章怎么这么少来着。我粘贴贴错了，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