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荣华乱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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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五章 挣扎的爱

    埋藏在锦华同高文轩之间的炸弹,到底还是猝不及防的爆裂。

    命运好像永远有着自己的恶趣味,当一切都太过平顺的时候,它会突然的跳出来,无法控制的摧毁一切,这令锦华茫然不知所措。

    那日,天有小雪,砂糖似的雪片从白茫的空中像是扫尘一般星星点点的落下,点点晶莹,又像是小水钻。

    锦华坐在车内,静观风雪,雪有加大的趋势,在汽车驰骋的过程中,不多时,细雪渐渐变成了鹅毛雪,风扯棉絮一般在空中狂舞。

    高文轩在她身旁慵懒地大嚼薄荷糖,黑眸微敛,不大同与往日,但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兴奋和紧张。

    见锦华瞧过来,他在身上的糖盒子里捏出了一颗薄荷糖,去掉了亮晶晶的糖纸,笑嘻嘻的将白色糖块塞进了锦华的嘴巴里。

    锦华含着薄荷糖,眼睫微抬,瞟了一眼汽车前座的王鲲,见王鲲扭过脸在瞧他们,又面色自如的看向了高文轩,她这段时间心里始终在打鼓,一是猜不透高文轩的心思,二是摸不清王鲲的打算,在村里的时候,不知道高文轩同王鲲说了什么,王鲲最终决定和他搭伙来武汉谋事。

    车窗外的世界不断变换,颜色渐渐缤纷起来,由白茫茫一片的大雪地变为了灯红酒绿、欢笑靡靡的人间乐园,寒冷无法阻挡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上一片乱花迷眼。

    在一栋灰色的西班牙式建筑前,小车停下了,锦华在高文轩的搀扶下踩着亮闪闪的高跟鞋下了车,她身上穿着白色饰有玫瑰花的礼服,裙子下摆全是摩登的流苏,流苏间隙缀满了皓洁的玉珠子,一枚硕大的火油钻做扣,别致的钉在黑色狐狸毛的斗篷上,油亮蓬松的狐狸毛围脖上是她粉黛略施的心形脸蛋。

    衣服的设计出自高文轩之手,锦华先前是想选白狐毛的,高文轩觉得白狐毛衬着颜色太单调了些,最后选了黑狐毛。

    脱下黑棉袄,穿上黑斗篷,蓬松的狐狸毛将她的巴掌脸衬得更小了,如青玉的面色也越发显白,遥遥一望,珠光宝气,又是大上海那个光彩照人的娇小姐。

    站在洋房前,高文轩一手撑着伞,一手神气十足的挽着锦华的胳膊,他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厚重的黑色羊毛呢大衣将他修饰的稳重精明,尽管他此刻正吊儿郎当的胡乱嚼着薄荷糖。

    按了门铃,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灰色建筑内探出了一个脑袋,是一位穿着蓝布袄子,梳着团髻的老妈子,她身后细细的门缝里透出金色的光亮,在灰暗中俨然一个光彩耀眼的新世界。

    老妈子油滑地问了几个问题,便折身回屋与宅子的主人通报,等了没多久,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欧仆过来打开了门,笑容满面的邀众人进屋。

    屋里与屋外是鲜明的比对,璀璨耀眼的灯火拨开冰冷的雪帘将一行人从晦暗的世界拉进了富丽繁华而又温暖的天地。

    锦华打量着屋内的装潢,揣度宅院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贵。

    屋子设计是典型的西洋式装潢,分有上下两层,室内几乎铺满了厚厚的红色暗花地毯,入门后的堂厅里内立了螺旋式的高耸楼梯,清一色的雕花黑铁栏杆,这一点有种哥特式的绮丽,台阶是柳木的,因为铺有地毯,所以露出了窄细的黑色边界。看上去富贵中又有一点厚重。楼梯将上下两层串联,灯火辉煌中颇具神秘色彩。

    锦华只粗略的扫视了一番便收回了目光。

    欧仆将他们带进了一间会客厅。会客厅里是更奢豪的装潢,白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裱在阔金框里的油画,两旁也安置有人物雕像,看起来更像是小的艺术品展示厅,不过东方色彩也是渲染了几分的,在沙发旁的小几上,稳置着男人巴掌大的牙雕菩萨。

    高文轩见怪不怪的拉着锦华坐在了小皮沙发上,王鲲有些惊奇的扫量了一圈后,瞧见高文轩两手同锦华紧紧相握,有些懊恼,懊恼中又担心自己露怯,鼻里哼了一声撞坐在高文轩的身旁。

    高文轩朝着锦华一旁挪坐了一点,瞧见王鲲扭曲了脸,嘴角当即扬起了一抹莫讳如深的笑容。

    锦华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发呆,高文轩卖的关子她实在是看不懂,他行事手法像是顽童一般随性而为,但又好像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

    因为心里有疑虑,所以锦华不由皱起了眉毛,高文轩眼瞧着,突然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戏谑又如真是无可奈何一般叹了一句:“你呀,真是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

    锦华被他那一声叹的红脸,捏住了裙上的流苏,眼睛一瞪他,刚想驳论一番,王鲲跳出来充当护花骑士,推了推金边眼镜,鼓着眼批评高文轩:“高兄怎么能这么说荣小姐,要我看,荣小姐是心如明镜,不染尘埃。”

    高文轩似笑非笑的在王鲲脸上滞留了半刻,没有说话,他这招此处无声胜有声,把王鲲气个不轻。

    王鲲捏着拳头,身上的浅灰色棉袍也跟着震颤,他捏了拳头有不大会儿,瞧了瞧锦华,还是将拳头松开了。

    锦华暗地里掐了高文轩一把:“你别总是欺负老实人。”

    高文轩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从随身的小糖果盒里取出来一颗薄荷糖,平摊着手放在了王鲲的面前:“呐,请你吃糖。”

    王鲲的脸色可谓是变化多端,他感觉自己要被气煞了,哼了一声:“谁吃你的糖。”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高文轩手上的糖都是花自己的钱买的,于是扑到了他的身前,探手要夺糖果盒子:“这些都是我的钱买的!给我拿过来!”

    高文轩见他猛地扑过来,被大大的一惊,当即从沙发上翻了过去,王鲲收势不及,宛若脱轨的火车,脑袋直接撞上了那尊牙雕菩萨。

    菩萨在小茶几上晃了两晃,不晓得怎得,竟然连带着小茶几,咣当一声落了地。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崩坏了的菩萨,高文轩不厚道的笑了声。

    察觉到高文轩的笑容,王鲲脸上当即挂上了乌云,不快的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你还好意思笑,都是你搞的鬼!”

    锦华虽说摸熟了高文轩的脾气,但少有见他这般的折腾人,瞟了眼王鲲的脸色,出来打圆场,充当和事佬:“你们两个人别吵了,我们还是考虑一下这牙雕怎么办。”

    高文轩凉凉的说:“谁撞坏的谁赔呗。”

    锦华瞧了瞧牙雕的成色,看了看剩下尚未损坏的地方,说道:“这菩萨是前清的玩意,到时候我们好好跟那位先生商量商量,总归没有问题。”

    王鲲这些日子总被高文轩骑在脑袋上,绅士风度在此刻也伪装不去了,看着地上的牙雕碎片,漆黑的瞳里有乱云翻卷成海的仇恨,捏住了拳头,在锦华的惊呼声中朝着高文轩一拳砸了过去。高文轩的脸皮上弹又弹,随后王鲲又将拳头打到了高文轩的白牙上。

    眼中逆着一点晦暗的光,高文轩淡淡的抹去了嘴唇上的血迹,对着王鲲咧嘴一笑:“过分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王鲲的心上,像是一盆水突然浇在脑袋上,王鲲的心,顿时变得犹如千斤重。

    王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只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凝固、发冷、冻结,全部...都因为面前的男人。

    瞧见高文轩衣袖里暗藏着的枪,锦华一下子白了脸,挡在了王鲲的面前,看着高文轩尽量保持着冷静,对他安抚道:“文轩,王鲲跟你闹着玩儿呢。”

    “让开。”高文轩眼中森凉,冷意如同寒冰,锦华想不到高文轩也会这样瞧她,一下子,心里也冷了下去。

    高文轩手捏着锦华的下巴,眼中有洞穿一切的漠然,也有非常细微的挣扎不舍,他像是疯魔,将枪顶在了她的额头上,他像是隐忍着怒气一般,刀片嘴里挤出了一句话:“荣锦华,你是我高文轩的女人。”

    那双饱含着一切情感的眼睛,在璀璨的灯火中像染着火焰般烧了起来,他那目光烫灼的锦华无处遁形。

    锦华看着他被灯光照成赤金色的脸皮,看着他身后如同孤鬼一般的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将他两人轻轻的一扯,很容易的隔开了。

    “王鲲是个好人,你不该戏弄他,是你不对,高文轩。”

    高文轩枯立在灯光下,手枪没有挪动分毫,他看着王鲲的一脸紧张突然的笑了,笑声中有几分暴怒,锦华听见他在耳边低低的说道:“真该一枪打死你。”

    高文轩在爱中痛苦,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爱到极致便恨到极致,他对自己宠爱的姑娘简直又爱又恨,那份爱令他难过,那份恨更令他痛苦。

    “我知道,你一直不信任我。文轩,我们需要好好谈谈。”锦华道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锦华,你也不曾信任过我,不是吗?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高文轩看着她坚定的眼,缓慢的放下了手枪,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是一只迷途之鸟,不知归途,更不明前路。

    锦华在这一瞬间也茫然极了,她心里牢牢固立的坚定伴随着高文轩的一言一语,崩塌殆尽,她感觉到自己在无穷尽的山林里奔跑,不停的奔跑,累极了,却停不下来奔跑的步伐。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却因为这个男人蹉跎岁月,因为喜欢,她面子什么都不要了,明明回到湘西会有更好的生活,可还是每天跑东跑西的为他筹备,她以为他傻了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

    这些,原来他都不曾看在眼里。

    锦华没有说话,她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难过,像是快要溺死的人一样,眼前是一片模糊。

    她突然的看不清他了。

    “锦华。”王鲲在后拉住了她。

    锦华努力的睁了睁眼,发现高文轩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会客厅,她推开了王鲲的手:“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王鲲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像是当日在北平的感觉一样,他心里有挫败,有难堪,还有一点难以察觉的...欢喜,这种感觉妙不可言,他侧脸看了锦华一眼,慢慢的走出了会客厅。

    高文轩此刻站在二楼的一处抽烟,身后站立着一男一女,男的斯文,女的秀气,三人有一搭没一撘的说着话。

    “文轩,你这是生什么气,我们可是有几年没见面了。”说话的是一个俏丽的女子,她身上穿着紧身的赤红色旗袍,一双玉莲涂着同色的蔻丹,踩着精致的檀木描金木屐,有节奏的敲击着地板。

    高文轩被木屐的声音吵得头痛,他瞧了一眼斯文男子,不客气的说道:“唐明,你也不管管你家妹子。”

    高文轩口中的唐明此刻腼腆一笑,如同一切羞涩青年一般,挠了挠头皮,呐呐说道:“文轩,其实这是我姐。”

    “臭小子,我不是让你不要说啦。”木屐哒的一声跺在了木板上,一声脆响。

    高文轩挑了挑眉,他在此刻又变成了流连欢场的老客,俏皮话,风流话全都从嘴里冒了出来:“丽姐,我这不是夸你年轻嘛,跟阿明置什么气,女孩子生气皮肤就不好了。”

    旗袍女子咯咯笑了两声,妖精似得扭到了高文轩面前,涂着红蔻丹的手指一点他的额头,嗔笑道:“你年纪比我还大呢,怎么叫我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讽我呢。”

    高文轩眼睛余光朝会客厅的方向凝视了半刻,慢慢的吐出了口中的烟圈后,将烟头一掐,随后笑着捉住了旗袍女子的手:“丽...”

    他话未说完,便被女人单指堵住了嘴:“恩,这个称呼我很满意。”

    恰在此刻,大厅里响起了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乐音。

    高文轩恍惚中感觉到一只红色的蝶将自己牵引至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仿佛陷在柔软的海绵中,不受控制的起舞。

    而先前同高文轩说话的斯文男子则在看着他一笑后,目光闲适的看向楼下满脸吃惊的女子。

    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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