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翌日，明臻起了个大早，秋澜侍奉着她梳妆。长发轻挽，梳成端庄典雅的流苏髻，配了一只上好的白玉簪子，不见奢华却见温婉。
明臻正挑着耳坠子，外头青蛮忽然禀报：“姑娘，四姑娘求见！”
选了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坠戴上，又细细地瞧了瞧妆面，觉得满意了才站起身道：“请四姑娘改日再来，今日我要出门。”
四姑娘听见明臻的声音，面色有些讪讪，于是在院中就高呼道：“姐姐，我是来与您道歉的。”
明臻拿起锦盒，低头温柔一笑，再抬眸却换了冷冽的模样，“不必了！”
她踏出门去，只见到明如正站在院子中，身着薄裳，白皙的面容冻得通红，“天这么冷，穿得这么单薄冻坏了没人心疼你！”
这种苦肉计，呵，还真当她是那样心软？
明如神情一僵，抿着唇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姐姐，昨日我摔碎了您的簪子，我……”
明臻睨她一眼，“行了，我没放在心上。青蛮，走吧！”
“是，姑娘！”
明如看着大姐离去，眸渐寒光极快地一闪，然而下一刻她已掩下了愤懑，提步冲了上去，且有意无意地朝着明臻撞了过去。
明臻始料未及，身子微一踉跄，手中的锦盒也随之“嘭”一声落在了地上，她脸色陡然一寒，“明如，你在干什么？”
青蛮忙将锦盒拿起，抚去了沾惹上的泥土，宽慰大姑娘：“姑娘，锦盒没事。”
明臻将锦盒抱在怀中，如视珍宝，她怜惜地抚了抚锦盒，这里头有对阿瑟很重要的东西。
明如眼见于此，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只是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上前一步，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姐姐，这……您没事吧！这锦盒没摔坏吧！要不……”
只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拿明臻手中锦盒，“要不我帮您擦干净。”
明臻往后一退，冷厉地望着明如，“不必！”
明如甚少见到明臻明臻厉声，不由得心头轻颤，只是一想到昨夜被姨娘责备，那停滞了的念头便又再升起。
昨日她瞧得清楚，这个锦盒明臻极为看重，她一定要拿到这东西交给母亲。这般，姨娘才会喜欢她。
明如扬着讨好的笑脸，道：“姐姐放心，明如是真的知道错了，来给您赔罪的。这锦盒，我……”
“我说了不必了！”明臻冷冷地盯着明如，“你不必如此死缠烂打，我亦不吃这一套。”
言罢，明臻转身就要走，岂料到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朝她走来，口中还说着：“大姐姐，四妹妹都与您道歉了。您怎地还这般斤斤计较，不肯饶人呢。”
明婧从昨晚得了消息，不必再装疯卖傻之后，心里就想着要向明臻报复。那晚，一定是她找人吓唬她的，否则她不会落水发热，说了胡话。
眼下，爹爹将所有事情都怪在她头上，可是明明她也是个受害者。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她最憎恨的人害的！
明臻将锦盒递给青蛮，嘱咐她收好，旋即挑眉瞧了明婧一眼，冷笑道：“二妹妹既然清醒了，想来应当去佛堂罚跪才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明婧冷声一笑，眉间带着嘲讽之意，“祖母早已免了我的罚，你不知道么？也是，祖母一向与我们二房亲近，这事儿又何必与你说呢。”
明臻觉得重活这一回，很多事情已然不在乎了，可是老太太这么轻易就饶过了明婧，还是让她有些难受。
只是明臻也没有向前生那般对老太太太过在乎，她这辈子只想在乎她该在乎的。
明臻抿唇一笑，“那就恭喜二妹了！”而后话锋一转，神情几乎凌厉，“老太太饶了你，我娘可不一定。二妹妹，不知道二婶婶有没有告诉你，别来招惹我！”
明婧自是被二太太警告过，可是她不信邪，明臻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前不还是被她骗得团团转差点没了性命么？
如今，她想处置她不还是轻而易举么？
这样想着，明婧面上便扬起了自信的笑容，她盯着明臻道：“没有证据，郡主又能奈我何！”
“是么？”明臻低眉浅笑，“关于我的事，我娘可不需要什么证据。”
蘅阳郡主在镇国公府常日端庄温婉，也素来不管公中，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蘅阳郡主温柔和顺，不会轻易动怒。然而明臻知道，关乎明臻的事情，她娘可不会这么好性子。前生蘅阳郡主很许久后知道明臻被明婧推下水，当场就抽了明婧好几鞭子，更是说要进宫告状。
只不过，那会父亲刚刚没了，母亲伤心至极，还没进宫身子就跨了。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这一世，明臻可没想这么轻易放过明婧。那十个板子和佛堂的吓唬，只不过是前菜。
明臻看着明婧脸上闪过惊慌失措，冷笑道：“这些年，我娘为了府里和睦，素来不管事，也从来不计较。可是二妹妹，你被忘了，这府中我爹爹才是世子。你们二房往常给我们大房使绊子也就罢了，可是这次，你们是想要我的命。你觉得我爹爹和我娘，还有我舅父，会轻易放过你？”
明婧一怔，恐慌言道：“你……这是咱们府中私事，泾阳王怎敢插手。更何况，祖母说过，这事已经翻篇了。你不能再提起。”
“翻篇？”明臻冷然笑了，“在我这里，这事永远不会翻篇。”
明臻不加掩饰地露出对明婧的嫌恶，“二妹，你最好是少出现在我眼前，我厌恶你厌恶得紧。你总在我面前晃荡，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的！”
她轻轻哂笑，话也说得极轻，却让明婧觉得冰寒彻骨。
她的眼神里犹如新穗惨死时那般刻骨的恨意，似乎下一刻，她就会伸出手掐死她。
明婧微怔了怔，不死心地说道：“你难道不怕被祖母知道？她可向来不喜府中争斗。若是府中不睦，惹恼了祖母，恐怕她会……”
“她会怎么样？她又能怎么样？罚我还是逐我出府？这么多年，你们口口声声说了府里和睦，可背地里那些手段也从来不曾停止过。你们难道就怕惹恼祖母？”
明臻觉得明婧真的是恬不知耻，她要害死自己祖母都无动于衷，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难道她明臻还要敬着那个对自己没有半点怜惜的老太太？
她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上赶着为人家考虑。
老太太气了恼了，与她何干？
大不了，他们大房出府单过！
念头一起，明臻觉得这事儿真可以干。不过，到底这事还要爹爹做主，爹爹可是孝子，恐怕不会轻易答应的。
明婧被明臻伶牙俐齿说得哑口无言，明如走到她一旁，扯了扯她衣襟，轻声道：“二姐，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明婧瞥明如一眼，心中有些不甘愿，她愤愤地对明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头就去告诉祖母。你可千万别否认！”
“不送！”
明臻勾唇而笑，忽然叫住明如：“四妹！”
明如脚下一顿，回头望了明臻一眼，只见她目光沉静，言语清婉，“要想过好日子，依附旁人是无用的。要紧的，是自己强大。”
明如心头一震，下意识地颔了颔首。
明婧见状，蹙眉拽了明如一把，害得明如差点摔倒。然而明婧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恼怒说道：“还不赶紧走！”
明如站住身子，藏在袖子下的双手微微攥了攥，应了声是，跟了上去。
青蛮看着二人离去，不由得愤愤道：“主子，二姑娘和四姑娘太过分了！尤其是那二姑娘，都不提当日她推您落水，反而说您要引发府中不睦。大姑娘，国公府没一个好人。不然，咱们回王府吧！”
明臻闻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小丫头一逮到机会就让她回泾阳王府，可惜啊，她是国公府的姑娘。这府里再让她不喜，她祖父、爹娘可都在这里。
她自笑着将锦盒抱在怀里，道：“先出门吧！”
青蛮觉得自己应当趁机多劝两句，然而明臻已经走远，只好快步跟上去。
因被明婧明如耽搁了些时候，明臻怕错过与萧瑟约定的时间，便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到珍宝阁。
马车堪堪停罢，明臻便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珍宝阁前，萧瑟一袭白袍，外罩了一个浅色狐毛大氅，静静地站在门前。
“阿瑟！”明臻脱口而出。
萧瑟回眸，见明臻露着娇憨的笑容，急急地向他跑来，心头不由得一暖。
昨日回去后他才想起，他在小些时候曾见过她。那会儿她住在泾阳王府中，有一次母亲带他到王府做客，是她带着他玩了一天。那时他就觉得她很好。
恐怕她昨日，也是因此认出了他吧！
明臻其实根本不记得小时候见过萧瑟，她心心念念他，是因为前生。
“等急了吧！外头冷，咱们进去说话。”
她笑着，连眉间都是笑意。
萧瑟瞧着，不知不觉间，心头似乎有暖意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