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夫人难以入眠，几近晨曦才勉强合上眼睛。睡了没有多久，又到晚辈们来晨昏定省。
她身子不爽利，直接免了今天的请安，只留下了二老爷和二太太。
二太太眼底一片鸦青，神情疲累，看着也是一夜未睡。
明老夫人有满腔的怒火要发作，可是看着二太太这番模样，到底忍了下来。她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婧儿这事，你们怎么想。是不是我写封信跟国公爷说一声，请他回京？”
二太太闻言，面上闪过一喜，可是转念又想，国公爷从北境回来需要十天半个月，婧儿能挨到那个时候么？
不，没有用。
即便是国公爷赶回来了，他知道了这所有事，必定不会去救明婧，反而会发怒将她逐出明家。
左右那人已经应允了自己，她眼下只能把宝压在他身上了。
二太太压了压心中纷杂的情绪，开口温婉言道：“国公爷离得远，恐怕是来不及，便就不要让他老人家挂心了。老太太，媳妇只是想见见婧姐儿，她受了重伤，媳妇想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只有留住婧儿的命，媳妇别的都不求了。”
边说着，二太太便扑簌簌地落着累。
眼见此状，明老夫人心里也是揪心地疼，她叹了口气，“听说太后娘娘下了懿旨，不许任何人探视。眼下，吾也想不到办法。”
二老爷锁着眉头，神情寡淡，始终一言不发。
明老夫人看到儿子如此，不由得道：“祁儿，你能不能托人求求情，给婧儿请个大夫瞧瞧。她从小就没受过苦，眼下怎么受得了？”
二太太感激地望了一眼明老夫人，然而二老爷却道：“儿子只是个太常少卿，在刑部又没什么关系，如何托关系？这次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令，谁都没有办法。婧儿怕是凶多吉少。”
二太太听着只觉得心里陡然升起寒意，婧姐儿是他明祁的亲生闺女，他竟一点都不觉得痛心，连托个人问问都不肯么？
那人说得对！
明祁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什么妻子、女儿，在他眼中都只是个可以利用的东西。如果没用了，就要扔掉。
尽管二太太已经找人去看明婧，可是听见二老爷这番话还是心寒。她渐渐地对这个一齐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死了心。
明老夫人亦有些恼怒，可是又觉得儿子说得有理。
心中纠葛万分，想起会被人耻笑明老夫人就坐立不安，她道：“祁儿，还是得想法子救救婧姐儿。不然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对堂哥儿也有影响。”
二老爷却不甚在意，他是不会让这些腌脏事影响到堂儿的。他冷着脸道：“婧姐儿作出这些混账事，我还能有什么法子？母亲，这可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即便是圣上都没办法。您若不想再失去我这个儿子，就不要再提了。”
“祁儿，这……”
二老爷很不耐烦，觉得母亲怎会变得如此目光短浅，为了一个没用的丫头要把他这个儿子折进去，如何值得。
“从前我就劝诫过，不要生出这些心思。眼下可好了，事情闹得这般大。我一会儿出门指不定怎么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朝堂之上，圣上，御史，哪一个肯放过我？”
二老爷言语激烈，几乎是差一点就要跳起来。
明老夫人见儿子如此，也再不敢提去救明婧的事情，只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
二老爷冷哼一声，瞥一眼一旁默然无话垂着眼睑的二太太，心头怒火渐盛，“如何是好？儿子怎么知道！您问您的好媳妇吧！”
说罢，二老爷礼都未行，转头拂袖而去。
“祁儿……”
二太太心如死灰，看着二老爷离去都不觉得痛心了。或许昨晚她褪下自己衣裳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对这个男人抱有任何希冀了。
这样也好。
省得自己以后还要为他伤心。
“老太太，您不要担心，媳妇会去想想办法的。”
明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祁儿都没有法子，你能有什么办法？罢了，回去歇着吧。”
二太太屈膝退下。
她看一眼天色，日头很亮，可心中却是冰寒彻骨。
二太太没有回房，反而坐马车出了镇国公府。
……
明臻赖着母亲蘅阳郡主睡到了上日三竿，皇太后打发人来瞧过一次，见她们都睡着也没叫醒她们。
皇太后笑着道：“阿臻这丫头小时候老成了，这大了反而有个孩子样了。罢了，让她们母女俩再歇会，前阵子这孩子定然是受苦了。”
庆嬷嬷也是看着明臻长大的，对她亦很有好感，笑道：“奴婢叫御膳房备了大姑娘爱吃的，一会儿等郡主和大姑娘醒了就能用上。”
皇太后颔首。
镇国公府二姑娘下狱的事情传得很快，妃嫔们来给皇太后请安时，她们都在议论这事。
皇后觉得没有规矩，便喝止道：“长乐宫中，不要随便议论。”
皇太后却没有在意，反而道：“阿臻是哀家的心头肉，谁要是动了她，就别怪哀家不留情面。你们都是宫中嫔妃，回去也敲打敲打你们娘家人，别有事没事给阿臻找不痛快。听清了么？”
妃嫔们皆是心头一震，忙应和道：“嫔妾谨记在心。”
皇后眉梢微动，嘴角依旧漾着笑意，只是心里隐隐地总觉得有些不痛快。那明臻不过是泾阳王的外甥女，怎么就能成为皇太后的心头肉？
那自己的德璋公主呢？
皇太后转头望向皇后，道：“德璋怎么没来？”
皇后忙道：“那丫头昨日受了风寒，今儿有些难受。臣妾怕她传染了您，便就让她在宫里歇着了。”
皇太后关切道：“叫御医看过了没有？”
皇后回道：“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
“德璋和阿臻往日关系亲厚，一会儿哀家让阿臻过去看看德璋。这姐妹两个往常就像是一个人似的，就那么在哀家跟前跑来跑去。”皇太后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眉间漾着暖意。
“哀家那会就想，这两个孩子都是哀家的命。哀家这辈子都会好好护着这两个孩子。”
闻言皇后心中郁结陡然消散，她怎么忘了，德璋和明臻关系极好，她怎能让她们生出间隙？
皇后笑着道：“当年的两个孩子，如今都成大姑娘了。这时间过得真可快。”
皇太后叹道：“谁说不是呢。”
婆媳两个说着笑话，底下嫔妃也随口附和着。
长乐宫，一片和乐。
明婧入狱之事，很快传遍京中。大街小巷都在说镇国公府的二姑娘如何手段毒辣，然而很快又有人说，其实这一切都是镇国公府二太太指使的。
不然二姑娘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怎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呢？
二太太听到消息时，正在府外，气得差一点儿就要砸碎了茶盏。
她身边的男人连忙拦住她，劝慰道：“别听这些个嘴碎的，过两日便就消停了。”
二太太睨她一眼，看着眼前还如从前一般俊朗的男人，不由得敛了敛神色，“你去看过婧儿了么？她怎么样了？”
男人闻言蹙了蹙眉，“她的情况不大好，要想好起来，必须出狱诊治。”
二太太闻言陡然落下泪来，“这该怎么办？你……你救救她，她……”
“我已经叫大夫去看过了，眼下先保住她的命。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二太太倚在男人怀中，哭得不能自已，“我只能靠你了，只有你了！”
男人将二太太紧紧地抱住，宽慰着：“别怕，有我呢！”
……
蒋衍一早也得了消息，他气得当时就召回了半夏，对着半夏就一顿胖揍。
“阿臻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半夏捂着脸，忍痛道：“大姑娘不让说的。”
“你！”蒋衍气呼呼踹了他一脚，“你倒是真听她的话啊！”
恰此时，萧瑟也得到消息从云阳王府赶来。
蒋衍看见他，微微挑了挑眉，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萧瑟面不改色道：“听说明姑娘把她二妹送进刑部大牢？”
蒋衍颔首，努努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与你何干？”
他可没忘记，前几日萧瑟差点把他气死的事情。
萧瑟竟然说，他要赖上明臻。
可恶！
虽然萧瑟是个绝顶聪慧、性子沉稳、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可是他要是不解决了云阳王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是不会让萧瑟接触自家妹子的。
不对！
解决不好那些事，他萧瑟就不是个好男人！
不，他都不能算个男人！
萧瑟“哦”了一声，想起那个胆大包天的姑娘，觉得这事果然符合她的性子。
抓准时机，找对人，将敌人一击致命！
这姑娘，可真是有趣得紧。
萧瑟微不可闻地笑了笑，而后问道：“要进宫么？”
他迫不及待想见见那位有趣的姑娘。
“进宫做什么？”蒋衍微怔，旋即他又回过神来，“不行，你不能去！我说了，不许你去见我妹子。”
萧瑟才不管他，转头抬脚就走。
蒋衍连忙追上去，“萧瑟，你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