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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迷人的反派【苗峙视角】

    游艇上,大海如此平静,始终沉默。他明明可以向我索取更多,但一切都是例行公事。我暗自庆幸陪客变成了度假,带了本莎士比亚来真是明智。我把《麦克白》舒舒服服地看完,转而开始对这个男人产生好奇。

    看上去一副学究的样子,十足无趣之人,如果岁月不是把梯度刀,抑或,他只有贼心没贼胆。血液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仿佛麦克白夫人附身,我的心渴望桀骜不驯,哪怕嶙峋怪石,湍流渡涉也许遇上一个险滩就粉身碎骨。

    什么天道轮回,我只知道天涯羁客,念念功名。

    夜色降临,我穿着鬼火色吊带丝绸裙,踩着软羊皮底小高跟,就像一株吸饱了水的植物,摇曳着进了他的客舱。

    夜色笼罩中神秘海面之下隐藏了多少令人害怕的生灵,时时刻刻蛰伏着微妙的危机,无声无息地上演着同类相残,海怪痛苦地辗转翻腾,听不到一声叫喊或呻吟,而它们,无一不出落得色彩缤纷,眩人心目。

    风从不偏离自己的目标,携着船同行。灵魂,说到底还是为肉身服役。

    第二天下午,他主动邀请我去他的客舱,在阳台上他拉起我的手,跟我说庄子、郭象,无奈口才太差,我只能用自己的话来描述他想说的:“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只要不惹官司,坏事尽管做尽,庄子的保全之道一门心思计较利益得失,完全不是君子做派。”

    他惊讶于我的表达:置身名利场的、尤其主动向男人示好的女性人设就应该是胸大无脑的。

    我丝毫不奇怪于他的奇怪,继续说道:“朱熹则豁达得多:为义之所当为,不计吉凶祸福。庄子和他相比就是个小人。但是,春秋无义战的时代背景下,一个小人能够保全性命已经是上上大吉。”

    名利场上的人,见识就是一个小小的杯子,只装得下这么些,再多就不行了,为了骗过世人,就得装作世人的样子。我所展现的学识显然在这位假学士跟前加了分。

    言不顾行,行不顾言,道貌岸然的伪善者比真小人更令我唾弃。趁热打铁,我坐到了伪善者的对面。

    “我和禾总之间还有工作没完成呢。禾总今年给我们的预算和去年持平。这我回去实在不好交代。”

    他一听,立刻遣散了眼中的光亮:“现在的经济形势你不是不知道,各行各业下滑的厉害,媒体和广告更是首当其冲。”

    “所以申总才让我和您,一同面向大海,开阔开阔思路。”

    他抽了一下鼻子,点起一根烟。我笑了笑,继续道:“您也知道熊维坦最近卖股权融了资,目的是布局更多独家代理的媒体渠道,但申总不会那么傻,让大股东拿收益的大头。目前在我名下有几个公司,希望禾总通过我名下的公司下单。”

    “换供应商?这你得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我不仅能保证资源到位,而且也会支付更高的返点。”

    “直接说返点多少点吧。”客户的眼皮翻向了天花板,暴露了本性。

    “熊维坦目前的返利政策您清楚吧,10个点。”

    “那是给公司的。”他开始吞云吐雾。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笑而不语。船像是出了神,懒洋洋地起伏前进,靛青色的大洋一平如镜,深蓝无底的灵魂像要把你消融在倦怠之中。沉默在一秒一秒中渡过。

    “10个点给公司,再有10个点给我个人。”他先开了口。

    我继续保持着必要的沉默。

    “如果维持和熊维坦的水平,内部审批走不通畅,我需要去打点关系。”

    我低下头,让时间流程般地沉默中持续。

    “如果苗总能当下拍板,我马上签协议。”

    职业的冷静。沉重到窒息的沉默。

    他终于不耐烦地按灭了烟蒂——即将发飙之时,我开口说:

    “如果您的付款期能比之前和熊维坦合作时提前15天,我可以去说服申总。”

    “没问题!”

    “回房打个电话。”

    我回到自己客舱的阳台上,眺望着美丽的夕阳,海风在耳畔吹过留下清晰的轨迹,我享受着战后的安详,凝眸望去天地间一切都红得特别鲜艳。一支烟的功夫后,折回他的客舱。

    我把协议推到他眼皮下。他眯起眼睛,戴上眼镜,呈现出老牌公司里靠着论资排辈掌权的老员工所有的一副典型的迂腐模样——是早该退休而做过了期限。

    “但熊维坦不会亏吗?你们怎么跟股东交代?”

    “完成业绩总归有办法的。禾总是明白人。先签字吧,签完才有肉吃。”

    他那张长满横肉的脸因为激动而通红发亮,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像是贪婪的灵魂因为控制了主人而欣喜若狂,准备掀起新一轮征服。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但绝对不能只有这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但绝对要比满腹的那点多得多才行。

    “苗总爽快!”他满脸堆笑,第一次仔细端详起我来。

    天空一碧如洗,汪洋蔚蓝一色,一个荡漾的微波或是气泡也不见从海底下升起,正因海洋的狡诈和惊心,它包围之下的绿洲才显可贵,然而一旦离开,就再也感受不到露水的清凉。

    ……

    两天后,我回到了办公室,情绪仿佛愤怒的海浪一头撞上了峭壁,激起白浪。

    “为什么大股东的人会知道订单的事!”

    “苗总……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们办公室门口坐着个叛徒!”

    “你意思是申总的错?把别人家的看门犬拴在了我们的门上?”

    “不是这个意思……”不等她解释,我哗地拉上窗帘,她顿时惊恐万状地闪到门口。

    “苗总,我……我……”脚步停住,沉默,背过身,不敢与我直视。我拎着她的衣领往沙发上一摔,右腿顶开她并拢的双腿,那张憋红了的脸以及不值一文的自尊真是可笑。

    “阳光,可不要忘了你人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是职场押宝押中了我,应该清楚我为什么看上你。”

    “因为我……酒量好。”

    “错!”

    “因为我……我听你的话。”

    “强烈的奴性是刻在你骨子里的生存优势!”

    指尖沿着她小腿肚慢慢向上划着,贴着她的耳朵我压低声音:“我要你给我牢牢地记住,在这个职场,怎么当心都不为过……”

    “哇!!”她惨叫一声。

    弱者的道德感禁不起轻轻一推,不明就里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围拢在强者的身边寻求庇佑。像是台球桌上的一枚台球,随意撞击滚动,最后还是要落入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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