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一高一低]
福安院。
萧氏拿了好些补品过来看望大夫人,她一走进院子里,便看到双手环胸,守在门外的冷眉,顿时竟吓了一跳,这个贱婢,不过是个奴才,气势却比一个主子还盛,连似月到底从哪里找来的这种人。
“夫人,大夫人请您进去。”这时候,降香走了出来,挑起了帘子,道。
萧氏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抹莫测的微笑,道,“降香姑娘辛苦了,还给本夫人打帘子呢。”
降香忙低下头去,道,“夫人请进。”
萧氏轻哼一声,越过门槛走了进去,降香一转头,便看到冷眉一双冷眸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她顿时吓了一跳,忙颔首走了进去,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了一跤。
萧氏一走进去,便见连似月坐在大夫人的床前,喂她喝药,看这样样子,胎儿是真的稳定下来了,她心中涌起一阵不悦,但脸上仍旧保持着笑容,走了过去,道:
“姐姐,我都听说了,还好你没事,妹妹听说你动了胎气,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本来昨儿晚上就想过来的,谁曾想刚一出门我就滑了一脚,这不,等到现在才来,你不会怪妹妹把。”
大夫人点了点头,道,“你也有孕在身,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用特意跑来的。”
连似月将碗递给了青黛,看看萧氏的肚子,眼睛憋到她衣袖下手臂上的鞭痕,问道,“夫人滑了一脚啊?不知胎儿可还好,陆大夫还没有走,不如请他过来给你看看……”
“不不不,不用了,只是轻微地滑一跤,倒是不碍事的。”萧氏心猛地一跳,心想说话可真要百般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要露出破绽了,她马上转移了话题,道,“我昨儿在清泉院,听说是遭了贼,才害的姐姐动了胎气,若是抓着了,非要严惩一番才好。”
“是啊,一定要好好地严惩才行啊。”连似月说道,这声音冷如寒冰,令萧氏听了,心脏一颤。
“大小姐,夫人,老爷请二位去前厅。”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母亲,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连似月安顿好大夫人,便让冷眉和泰嬷嬷都在院子里守着,才和萧氏一道往前院去了。
到了前厅才知道,原来,大夫人的事一过,连延庆就开始盘问昨夜发生在府里的事了。
他一脸严肃,问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夫人为何会受惊?你们给我细细道来。”
周嬷嬷跪了下来,“是,老爷,昨夜府里遭了贼,那贼人到老爷的书房偷东西,大夫人担心老爷重要的公务被偷掉,便匆匆跑出去,结果,府中奴才一片混乱,四处抓贼,也没看着大夫人就往前冲,大夫人才,才受到了惊吓。”
“遭贼?我相府历来戒备森严,何来的贼人?”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昨晚大夫人刚要入睡,便听到外面喊抓贼,说是贼人潜入老爷的书房偷了东西,我们一走出福安院就看到奴才们都在往老爷的书房那边跑,幸好连天总护院及时赶到,驱退了众人。”周嬷嬷回答道。
“贼人可有抓住,现在何处?”连似月站在连母的身旁,问道。
“老爷,大小姐,贼人昨儿夜里就已经被抓住了,用麻袋捆了起来,等着老爷回来发落。”那泰嬷嬷说道。
“抓进来!”连延庆冷声命令,道。
几个护卫抬着两个麻袋走了进来,将麻袋丢在地上,里面的人还在做着无力地挣扎。
萧氏冷冷一笑,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倒霉鬼,被当做替罪羊抓了起来,因为昨晚根本没有遭贼。
“把麻袋打开。”连延庆紧绷着脸,相府遭贼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是!”几个丫鬟上前,将麻袋打开,用力地一掀,那里面的人便滚了出来——
当看清楚麻袋里滚出来的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大叫道:
“这,这不是三小姐和甄嬷嬷吗?怎么成了贼了?”
什么?萧氏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淡去,听了这话,她猛地拨开人群跑过去一看,这地上躺着的两人不是连诗雅和甄嬷嬷是谁?
那甄嬷嬷浑身湿透,一张老脸成乌紫色,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偶尔动弹一下。
而连诗雅也是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黏在又青又肿的脸上,两只眼睛,有一只肿的老高,颧骨下出了血。水中浸泡了一夜后,她脸上的妆容花了,看着像是一只狰狞的女鬼。
“呀,怎么会是三妹妹?你们不是抓贼吗?怎么把三妹妹抓起来了?”连似月一脸惊讶,眨着眼睛问道,眼角却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雅儿!”萧氏惊叫一声,连忙蹲在地上,“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谁?”
连诗雅紧紧握紧萧氏的手,嘴唇不断地颤抖着,她想要站起来,可是浑身都疼,也不知道是浸在水里一夜已经麻木了,还是脚受了伤,她刚刚站起来一点就又滑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们抓到贼吗?”连延庆见连诗雅这番样子,抑制住内心的怒气,冷声问道……
“我,我……”连诗雅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因为浸泡在水中一夜,嘴唇乌紫,哆哆嗦嗦地,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快,快拿披风过来!”萧氏命令道,连忙接过披风抱紧了她颤抖的身躯。
连母见状,皱着眉,吩咐道,“去给她沏一杯热茶!”
“是!”很快,热茶端了过来,萧氏连忙端着,喂进了连诗雅的肚子里,过了好一会,连诗雅的舌头才顺了些,刚开口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呜……”她昨晚不知道被哪些人装进麻袋里痛打了一顿,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接着又在冰冷的池水里浸泡了一夜,差点死了过去,她真的又惊又怕,她何时遭过这种屈辱,“娘,疼,我脚疼,我站不起来。”
“陆大夫,陆大夫呢,快过来给雅儿看看伤到哪里了,她说她脚疼,站不起来。”萧氏苍白着脸,她看到连诗雅的脚踝流血了,肿的如同馒头那样高,一碰就哭的稀里哗啦。
很快,陆大夫拎着药箱过来了,他蹲在连诗雅的身旁,道,“三小姐得罪了。”他丫鬟脱去连诗雅的鞋靴,手轻轻按在她的脚踝上。
“啊!”连诗雅立即疼的尖叫出声,眼泪噗噗地落下来,“别动,别动,好疼,真的好疼啊。”
“陆大夫,怎么样?怎么会疼成这样?”萧氏的一颗心拎到了嗓子眼。
陆大夫将连诗雅的脚放了下来,满色沉重,道——
“三小姐的脚踝骨断了,断了之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看着骨头断裂的方位,受伤还移动过,恐怕以后走路会……”
“会怎么样?”连诗雅紧紧地抓着陆大夫的衣袖,紧声问道,那惊恐惧怕而瞪大的眼珠,让她倾城之貌全无。
“会……走路不便。”陆大夫尽可能含蓄地回答道。
“走路不便?这是……什么意思……”萧氏脸色更加苍白,问道。
“这脚踝骨断了,不能接上,也不能完全闭合,那么走路时候不能用尽全力,走路便会出现一高一低的情况。”陆大夫面对着这夫人和三小姐,实在将“跛脚”两个字说不出口。
“一高一低?陆大夫的意思是,我三妹以后走路会跛脚吗?”连似月一脸担忧的样子,问道。
“有,有可能。”陆大夫抬眼看了眼连诗雅,道。]
第三三三章 抽丝剥茧]
“什么……跛脚……”萧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连诗雅最赖以为荣的便是她的美貌,可是,如果脚有了毛病,那……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本来因为成婚不能穿红的消息传开以后,往常那些等着连诗雅及笄之年就上门提亲的王公贵族们都已经却步,转而开始纷纷打听连似月了,要是脚跛的事再传了出去,她就真的无人问津了。
而且,脚跛了就意味着以后门都不能出了,因为出门定会被指指点点,也不能再跳舞,那她的优美的身段就无法伸展。
“跛……跛脚……怎么会,我只是受了点伤而已,怎么会……”连诗雅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骨,脑子里想着和萧氏一样的问题。
她颤抖着声音,哭着着急地道,“陆大夫,你给我治,你快点给我治,我不能当跛子,我不能当跛子啊,我不要变成一个废人,我还要跳舞,我最近正在苦练霓裳舞,我还要跳的。”
“三小姐,这个跳舞……恐怕会有点困难了,为了保证脚不要变形的更加厉害,三小姐最好躺在床上歇息,哪里都不要去。”陆大夫长年为连家看诊,这个三小姐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过去多么伶俐的一个人啊,如今竟成了这般光景,他心中一声叹息。
什么……
连诗雅只觉得整个人生成了灰暗的一片,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了。
“陆大夫,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连延庆问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自己有个跛脚的女儿,再说,连诗雅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看她看的比连似月这个嫡女还多,心里还是有一份格外的感情,即便她再令他失望,他对她也始终多了几分怜悯。
陆大夫婉转地道,“老朽尽量试试看,丞相大人也不妨再请其他名医来看看。”
“不,不……”连诗雅瘫坐在地上,用力地摇着头,她是一个在容貌上追求完美的人,如果脚跛了,她宁愿去死,她哭着向连延庆哀求,“父亲,你快想办法,你找最好的大夫来给我医治,父亲,求求你了,我不要变成一个跛子,我不要啊。”
“孽债啊孽债!”连母无奈地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延庆,你想想办法,请宫里的太医来给三丫头看看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来了贼吗?怎么把三丫头给绑了,还打成这样!”连延庆厉声地质问道。
“老爷,你一定要给我们的女儿做主啊,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打成了这幅模样,她可是老爷的骨肉啊,这一定是有人故意的,故意要害我们的女儿啊。”萧氏跪在地上,忍着身上鞭痕的疼痛,抓紧了连延庆的袍子,呼天抢地地哭着,道。
“父亲,父亲,是,是她,她,她,还有她,她们一起打我的,把我的腿都打断了!你杀了她们,快点杀了她们,给女儿报仇,给女儿出气!”连诗雅心中仇恨的怒火足以燃烧起来,她指着那底下的冷眉,泰嬷嬷等人,她恨不得立即爬起来撕碎这般贱婢。
“是你们做的?老爷,这些可都是大小姐房里的人,事到如今,老爷还不明白吗?这分明,分明是大小姐携私报复啊!”萧氏颤抖的手指指着连似月,大声地指控道。
连似月先是一脸茫然,再一脸怒气,道,“我在宫中参加太后寿宴,忙的不可开交,府里发生的事我一概不知,再说,我母亲可是因为闹贼的事动了胎气,若不是荣太医及时赶到,她就滑胎了!我为何会要把府里弄得这样一团糟?”
这时候,那泰嬷嬷哆哆嗦嗦跪了下来,道,“老,老爷明鉴,不关大小姐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奴婢们几个人经过老爷书房的时候,看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老爷的书房里溜出来,我们叫她们站住,那两人却急于溜走,所以才将人绑了起来,打了一顿,但是黑灯瞎火的,没想到抓的人是三小姐和甄嬷嬷。”
“你这老贱人,你分明是故意打我的,我和甄嬷嬷根本就没有进去过父亲的书房,是你们用麻袋将我套住,狠打了一顿,又将我丢下池子浸泡了大半夜!把我害成了这样!”连诗雅想到自己的脚,便悲从中来,伏在萧氏的怀里哭泣。
“冤枉啊,老爷……我们,我们确实看到有人从您的书房偷偷溜出来才捉人的……麻袋解开就变成了三小姐和甄嬷嬷了……”泰嬷嬷连忙辩解道。
“胡说八道!分明是来了贼,连天没有捉住,你们就故意捉了三小姐和甄嬷嬷痛打!这是公报私仇啊,老爷,到底是谁给这些贱婢的胆子,竟敢对一个*姐下手!”萧氏听了泰嬷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疾言厉色,脸涨的通红,气的胸膛一起一伏的。
她的女儿成了跛子,今天在场的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几个人一阵争执,连延庆感到头疼,他问那门口的总护院连天,道,“连天,这是怎么回事,遭了贼怎么反将三丫头伤成这样,你这总护院是如何当的?”被萧氏这么一哭,连延庆越发觉得恼怒,也心疼起连诗雅。
“老爷,相府守卫一向森严,卑职在府里任总护院十年,从未出现过什么贼人,昨晚因为老爷和老夫人都进宫了,卑职特意加强了戒备,就算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我们所有的护院都找了,并未发现任何其他贼人的踪影。”连天面向连延庆,冷静地解释道。
这一点,连延庆倒是认同,连天本事高强,又尽心尽力,这些年相府的守卫没有出现过问题,令他十分放心。
“连天!”萧氏脸色煞白,道,“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其他贼人的身影,你这意思是认定三小姐和甄嬷嬷是潜入老爷书房的贼吗?所以,她被这些贱婢毒打是活该的吗?没看清楚是谁就打,这是你身为总护院该有的行为吗?”
面对萧氏的责骂,连天颔首,冷静地道,“夫人,守卫相府是卑职的职责,若有贼人,饶是逃出府去卑职也要将他捉拿回来的。”
“你!老爷……你看看,这些奴才一个一个都没有把我和雅儿放在眼里啊,将雅儿的腿都打折了,却没有任何悔意!你一定要惩处他们,她们背后指使的人也不要放过。”萧氏转而向连延庆说道。
“父亲,连天说没有遭贼,泰嬷嬷和绿枝也只看到三姐和甄嬷嬷从您书房出来,不如先去您的书房看看,看看少了什么没有。”这时候,连诀在一旁说道。
“连天,你去看看。”连延庆紧皱着眉头吩咐道。
“是,卑职遵命。”于是,连天和管家一起往连延庆的书房去了。
“夫,夫人,救,救命……”这时候,那疼的近乎奄奄一息甄嬷嬷喃喃地喊道,她哆哆嗦嗦着,脸色苍白如纸,这时候,众人才有空注意到同样躺在地上的甄嬷嬷。
“陆大夫,给她看看吧。”连母示意道。
“是。”陆大夫又给一旁的甄嬷嬷看了,甄嬷嬷更加惨,胸前的肋骨断了两根,背上的颈椎骨轻微移位,往后就只能躺着,也是等同一个废人了。
“好狠,好狠呐,大小姐!”萧氏一夜之间折损了女儿,又折损了甄嬷嬷这个最得力的臂膀,真是雪上加霜。
连似月脸色一沉,道,“与我何干!”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恨我,所以你才想尽了办法要置我于死地!”连诗雅指着连似月,尖声地说道。
“三妹还是先解释清楚为什么三更半夜要偷偷摸摸去父亲书房吧。”连似月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冷哼一声,道。
“好了!都别说了!”折腾了一夜,眼睛也没有合过,连母紧皱着眉头阻止众人再说下去。
“把这老奴才先抬下去。”连延庆对下面的奴才说道。
“是。”几个人走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甄嬷嬷抬了起来,这时候其中一个丫鬟很无意地将甄嬷嬷身上的衣裳扯了扯,却听见啪的一声,一颗什么药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一直滚落在地上。
“咦,这是什么?”连诀蹲在地上,将这药丸捡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突然,他只觉得浑身一阵颤抖,脸一红,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眼神变得如水雾般迷离。
“诀儿!”连似月率先发现了连诀的不对劲,忙一手打落了他手中的药丸。
连诀一个激灵,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当感受到连似月落在他手背上的手时,他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悸动,他猛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我的乖孙儿,这是……”连母见连诀突然像是着了魔一样,脸红成这样,忙问道。
“没,没事,祖母。”连诀用力地甩了头,端起一旁的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连似月弯腰,将药捡了起来,紧皱着眉,问道,“陆大夫,这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刚才连诀是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突然变成这样的。
陆大夫将这药丸拿了过去,掰开,细细地看了看,突然,他的脸色也一红,手一抖,忙用茶杯盖住了这颗药。
“陆大夫,这到底是什么,你竟如此惊慌?”连延庆见连诀和陆大夫先后都出现了异常的反应,奇怪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