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苏明玉和大儿子入城想到王家门口见一见三儿子就被赶了出来，如今有吴娘子过来，那小侧门的门房倒是给她这面子的，至少他们一行人得以进门，在抱厦坐着等。

    这一等等了一个时辰，吴娘子几次不耐烦了，却不敢去催，就是没有好脸色看苏明玉母子三人。

    到这儿即使是秀才公的二儿子也说不上话，白纸黑字的文书，只得按规矩办事，再说能把老三赎出来便什么都好说，这赎身银子用完了，以后还能赚钱，人要是赎不出，还得在王家受苦。

    终于前头有了动静，有位管事匆匆进来了，可是身后没有人，对方一来，吴娘子立即看出了名堂，这就看向苏明玉说道：“这位管事走路急，一路上也口渴了，得有点儿眼力见。”

    看着这管事的下人服，比外头门房的要好不少，想必在王府有权势，苏明玉又要伸手去翻银袋，老二忍不住看向母亲，王家下人太欺负人了，跑几步路又要钱。

    苏明玉用眼神制止了二儿子，这就从银袋里翻出二两银子送上，这管事得了银钱满意了，这才转身出门去。

    原本落下的六两银子，结果剩下最后二两银子在手，连着先前当了私印的钱都用进去了。

    苏明玉虽然为钱发愁，但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三儿子，这是挺欢喜的。

    有了钱好办事，这底下的小管事最是磨人，但得了银子，人很快就带了来，正是秦家老三秦万。

    三儿一女，本想取名山河万里，结果老小是个女儿，山河万里便少了一个里字。

    这个名字正是当年她出征的丈夫取的，他希望边关能平定下来，希望容国山河万里皆王土。

    母子三人看着管事身后那个瘦成皮包骨的少年，都很吃惊，这就是他们的老三？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见者无不心疼。

    苏明玉更是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三儿子面前，谁知才靠近，三儿子就退开了好几步，看她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

    到这一刻，老二秦河也终于动容，三弟在王家过的什么日子，怎么瘦得人都矮了，还有那一双粗糙的手，以及那麻木的神情，便知他在王家做工受了多大的苦头。

    管事将人带来了，就要收走赎银，苏明玉立即反应过来，看向管事说道：“吴娘子已经点过了赎银，不会少一文，但是这赎身的文书得写清楚，还请吴娘子做个中间人。”

    吴娘收了二两银子的跑腿钱，也是得帮着做个中间人，不过秦婆子聪明，还知道这行中规矩，比先前买走她儿子时很有些不同，当时还不想要文书呢，都恨不得他们赶紧将人带走。

    苏明玉信不过别人，直接叫大儿子坐下写文书，王家管事和吴娘子相视一眼，很有些意外，秦家人除了这个秀才公，还有人识字呢？

    上一次卖儿子的时候，不见这老大动笔。

    秦山不仅识字，还写得一手好字，吴娘子和管事见了，很是意外，原本还想为难一下的心思也没了，这家人不仅出了个秀才公，就是干农活的大哥也识字，可不得了。

    赎身文书有三份，连着中间人，一人一份收着，苏明玉这才将银钱交给王家管事。

    管事数了数银子，很满意，正好这秦家小子瘦得没有几两肉，也干不了重活了，再这么累下去，最多能坚持两三月就没命，还得抬出府去埋了。

    眼下他家人愿意花高价把人赎回去，那自然是好事，他在中间还能落下一些赎银进自己的口袋。

    苏明玉一行人从小侧门出来，终于脱离了王家的管束，苏明玉明显的听到老三松了口气。

    然而当她想靠近三儿子时，三儿子却很冷漠，甚至也不跟老大老二说话，独自蹲坐在牛车的角落，一声不吭的。

    苏明玉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叫大儿子上了街，之后停在一间包子铺前，苏明玉跳下牛车，上前买了一袋肉包子，转手将包子放到了三儿子的面前。

    秦万没有动，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但是闻到肉包子的香气，他本能的咽着口水。

    苏明玉拿出肉包子往三儿子手中塞，看着这个瘦得快脱像的三儿子，她的眼眶就滚烫。

    这一群孩子，十二年以来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养育教导，又从小没了父亲，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

    苏明玉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哽着声说道：“儿啊，你快吃。”

    秦万听到这一声“儿啊”，终于动容，眼睛跟着就红了，却死活不接肉包子，甚至一把将肉包子推开，包子掉在了牛车上。

    苏明玉将包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尘握在手里，叹了口气。

    秦山赶着牛车出城，却是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牛车上的老二秦河悄悄地打量着老三，手不知不觉握紧，心头像有块大石压着，从未有过的自责油然而生。

    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牛车一路赶回了甜水埔，入村时，天还没有黑，不少村里人都瞧见了，这是秦家老三回来了么？

    村里人围了过来，苏明玉却催着大儿子赶快一点，这模样倒有些像苏慧不与村里人交往时的冷漠。

    还真是秦家老三回来了，怎么瘦成这样，那王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牛车走远了，村里的妇人却聚集一起，一个个的好奇的很，为何秦家老三能被赎身出来，这秦婆子在东山书院外的生意这么好么？

    这些议论的话也被周望媳妇陈氏听了去，她跟着秦婆子学着孵小鸡卖，可费了她不少力气，谁知自己还没有开始赚钱呢，这秦婆子又寻到了门路，赚了大钱，还能把秦家老三赎回来了。

    陈氏不服气，在几位妇人说着话时插了嘴，“莫不是卖了娇丫头换回来的老三。”

    “你怎么知道的？你就住他们家隔壁，你莫不是看到了，对了，昨个儿吴娘子走时，这秦婆子与那吴娘子还说了一会儿话，定是卖了娇丫头了。”

    几个村妇你一句我一句，这谣言坐实了。

    陈氏可不管这些，而是心头嫉妒的要死，得去东山书院外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生意，可不得秦婆子占了全部好处。

    秦家小院里，苏明玉下了车，就看到老三坐在牛车上没动，他看着这处熟悉的小院，记起他离家之时母亲的决绝，他抿紧了嘴唇。

    苏明玉上前就要拉老三的手，没想秦万从牛车上自己下来了。

    厨房里忙活的儿媳妇花氏听到声音赶紧从屋里出来，看到婆母带回来三弟，还有些惊讶不已，但很快想到小姑子，连忙来到婆母身边，低着头小声开口禀报：“婆母，小妹出门一天了，都没有回来。”

    声音细若蚊鸣，是担心婆母生气要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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