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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三回

    回到芜香院,孔琉玥第一时间将梁妈妈叫了过来,吩咐道:“我即刻写一封信,明儿一早你便送到伏威将军府去,同样等着将韩小姐的回信带回来,记得速去速回。”

    梁妈妈忙应了,正要问是什么事这么急,孔琉玥已先说道:“刚刚在乐安居时,我在三夫人面前放了豪言,说明儿会比往年多整治二十道菜,与往年的一起凑足一百二十八道,想让韩小姐帮着拟拟菜单,并写明每道菜的做法,所以需要你早去早回,不然时间来不及。”

    “我明白了,夫人放心。”梁妈妈听在耳里,便知道三夫人这次是真惹到夫人了,不然夫人也不会忽然想要压她一头。按说后天就是除夕了,眼下该以‘稳’字为主的,但三夫人也委实太嚣张了,这次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谁知道她下次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梁妈妈又说起凌总管拿了碧兰去之后的事来,“……凌大总管直接命将人锁了起来,那蹄子还在那里呼天抢地的,等到卢嬷嬷去了之后,一碗哑药灌下去,想喊也喊不出来了。她一家子包括娘老子并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也都被锁了,他们一家的东西也一并包裹好了,只等明早城门一开,便送到庄子上……经此一事,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们还敢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说着满脸是笑,“说来今儿个之事,悉赖侯爷的雷霆手段,侯爷连问都不多问,便直接为夫人挡在头里,帮夫人把麻烦解决了,夫人可得好生谢谢侯爷才是。”

    孔琉玥却一下子想到了下午傅城恒说她该‘奖励’他时,自己闹的乌龙,微微红了脸,命白书取了纸笔来,飞快把事由给写清楚,然后装好,交给梁妈妈命她明儿一早便送出去。

    梁妈妈接过信,屈膝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里孔琉玥方起身去了套间儿里。就见傅城恒正坐在灯下看邸报,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手似的。

    孔琉玥沏了一杯热茶递给他,问道:“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后日就是除夕了,好歹把心放宽些,等过了年后再为这些俗事烦心也不迟。”

    傅城恒接过茶喝了一口,眉头稍展,说道:“也不算是我遇上了棘手的事,是边关。近来西番多有进犯我大秦边关,虽都是小股人马,西番王室也称不知情,但今年西番的岁贡却是迟迟未送到,我在想,西番是不是对大秦有贰心了?……我与你说这些枯燥无味的军国大事干嘛,没的白听得你昏昏欲睡!对了,后日祭祖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这可是府里每年头一等的大事,出不得半点岔子……”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这毕竟是孔琉玥暂代管家后最重要的事,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之前的事饶是她处理得再好,旁人也只会将这些好都直接抹杀掉,只看得到这一件不好。

    他有些犹疑,“要不,我去跟祖母说,把卢嬷嬷借给你使几天?”

    是怕她把事情办砸了,以后在府里便再立不起来了罢?孔琉玥心里一热,面上却故作生气故作委屈的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枉我那么信任你,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要把每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可你却怀疑我的能力!我不理你了!”

    不理他了?傅城恒先是愕然,继而又觉得有些好笑,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直截了当的对他说‘不理你了’。

    他觉得很有趣,心里又有些打鼓,不理他了,他该怎么办?

    正犯愁时,不经意却瞥见她嘴角那一抹偷笑,方知道自己被她戏弄了,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一下,才佯怒道:“好啊你,竟敢糊弄起我来,看我怎么罚你!”说着拿胡茬不住扎她柔嫩的脸颊,扎得她又是痛又是痒的,咯咯笑个不住,很快便笑得没了力气。

    眼见不小心又要擦抢走火了,孔琉玥忙挣脱他的怀抱,整了整衣襟,正色道:“你放心,该安排的我都已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也不必向祖母借卢嬷嬷了,我身边的梁妈妈和璎珞几个都是能干之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不然真请了卢嬷嬷助阵,到时候我便是做得再好,旁人也会质疑我,也会有说我嘴的地方,我才不要给她们这样的机会!还是,你真怀疑我的能力?”还是那句话,路是她自己的,由别人扶持着能走一时,却未必能走一时,她的路,她必须得靠自己来走!

    傅城恒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相信她的能力,他只是关心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委屈罢了,倒是没想到会给她以他不相信她能力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有人质疑自己带兵治下的能力,自己也是会不痛快的,也就释然了,因点头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怕你受委屈,怕你身体吃不消罢了。对了,身上好些了吗?”

    说着抚了抚她的额头,又抚了抚自己的,感觉都是差不多的热度,方放下心来,笑道:“倒是没想到你自己开的方子还挺有效,看来每日的医书的确没白看。”

    听他说起自己的专业,孔琉玥不由有些忘形,脱口就说道:“不过一个小风寒罢了,比这更疑难得多的病我治起来也不在话下……”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要是他问起自己为什么会治病,动了疑可怎么办?因忙有些讪讪的补救道,“我是说,等我再看一阵子的医书,更疑难一些的病说不定我也会治了……”

    说完却见傅城恒一副心不在焉,似是没听见她刚才话的样子,她不由有些担心又有些如释重负,暗想若是他没听清楚自己方才说的话,可就太好了!又有些好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傅城恒其实是听清了她方才所说话,至少前面半句是听清了的,所以才会发怔,暗想若她果真会治不少病,岂不是发现那件事的可能性也会大很多?本来他是打算等过完年,就不再伤害她了的,可如今他又有些犹疑了,他忘不了当年的封氏和蒋氏都是因难产而死的,他虽然不信宿命阴司报应那些,心里终究会忐忑,两个人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就怕她不这么想,万一将来被她知道了真相,他该怎么办?要不,以后不要再让她看医书了?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直到梳洗完躺到床上去后,仍双双都有些心不在焉……

    安抚好太夫人,一直瞧着她睡下之后,太阳穴一跳一跳疼得厉害的傅旭恒才回了清溪坞。

    三夫人迎上来,一边帮他解斗篷,一边问道:“娘怎么样了?睡了吗?”

    傅旭恒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哭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睡了。”高声命小丫头子倒了茶来,一气饮尽,又命倒第二杯。

    三夫人见他渴成这样,不由有些心疼,暗想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夫人怎么就不知道贴体贴体连碗茶都不知道给他吃呢?待小丫头子退出去后,因有些不满的说道:“说来也是怪娘自己立不起来,由来都只有作母亲的将儿子弹压得服服帖帖,由来也只有作婆婆的磨搓作儿媳的,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也有作母亲作婆婆的会被作儿子儿媳的气得哭的?传了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儿?”

    “笑话儿?”傅旭恒被说得心头火起,冷笑着连珠带炮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笑话儿,当我不知道今日之事都是你闹出来的是不是!我先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最迟元宵节前,一定让孔氏好看!不过只短短十几日,你就等不得了?非要在这个当口生事,岂不知你现在越生事,以祖母素来扶弱不扶强的性子,便只会越向着孔氏?你知不知道,祖母亲口对娘说,原是打算把城郊她名下那两个出息最多的庄子给你管的?可因为今日之事,她老人家改变主意了,还把娘狠狠敲打了一顿!枉你进门六七年,到现在竟还连她老人家的心思都猜不透!”

    说完也不知是因为话说得太急,还是气的,总之就是脸红脖子粗的直喘粗气。

    看在三夫人眼里,听在三夫人耳里,不由就有些后悔起今日的行径来,早知道她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太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爷的亲娘,自己这般拿她当枪使,让自家爷心里怎么想?换做自己,只怕也会不高兴的,更何况,他们还因此而失了老太夫人的好处和欢心!

    但她素来要强惯了,凡事轻易不肯服软的,面色虽有些讪讪,仍兀自嘴硬的说道:“祖母也就是嘴上说说要给我们两个庄子而已,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给,反正说说又不会怎么样,也就是娘和你心实,会把这等同于空话的承诺记在心上……”

    话没说完,随着“啪”的一声重响,傅旭恒已重重一掌拍在了榻上的小几上,震得其上的珐琅彩茶盅“砰砰”乱跳:“正是因为娘心实,所以才被你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是不是?你还敢跟我说娘‘心实’,你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婆婆,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越说越气,最后更是猛地将珐琅彩茶盅拂到地上,然后拂袖大步出了屋子去。

    剩下三夫人看着满地的狼籍,片刻方“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

    伺候在外面的孙妈妈只听得里面先是传来一声重响,然后又是一阵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正急得了不得之际,又见傅旭恒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知道他这一番生气非同小可,忙撵了上去,“三爷,您消消气儿,好歹看在夫人嫁过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为您生了钊哥儿和颜姐儿的份上……”

    傅旭恒却连脚步都没顿一下,转眼已消失在了夜幕中,孙妈妈无法,只得使眼色命自己的一个丫鬟跟了上去,自己则折回了内室去。

    就见三夫人正坐在一地的碎片中,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在哭泣。

    地上虽铺了厚厚的地毯,房间里也烧了地龙,毕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这样坐在地上,岂有不冷的?孙妈妈自小把三夫人奶大,见此状自是心疼不已,忙上前半扶半抱的将她搀到了软榻上去,又去到外间唤小丫头子进来将碎片都收拾了,亲自动手沏了热茶来后,方软声与仍抽泣个不住的三夫人说道:“真姐儿,妈妈说句心里话,今儿个之事的确是你太急进了些,太夫人毕竟是三爷的亲娘,知道你这样拿自己的亲娘当枪使,事情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偏还败了,三爷又焉能有不生气的?”

    三夫人心里已经后悔了,成亲这么几载以来,傅旭恒还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发完脾气便不管不顾的扔下她出去了,也不知今晚上会歇在哪里……思及此,三夫人后怕后悔之余,不由又觉得委屈,抽泣道:“我已经知道错了嘛,可他也不该又是砸桌子又是砸茶盅的啊,还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出去……我这还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人家的夫君一有个什么事,便二话不说的为她挡在头里,咱们家的倒好,就只知道反过来怪我……他是这样绵软的性子,我若再不刚强一些,我们岂不是越要在府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孙妈妈听她说着,不由又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自家姑娘打小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要强,事事都想压旁人一头,待嫁进傅家后,因为算是下嫁,三爷性子又好,渐渐惯得她越发骄矜了,一点子气儿受不得忍不得,如今有她看着还好些,将来她若是不在了,可怎生是好哦?

    因耐着性子软言劝道:“三爷先前不已说过他有部署了吗?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三爷便是知道您是一心向着这个家,也要生气于您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能力了,他想着自己在外面官能做得好好的,凡事也能处理得妥妥帖帖的,到头来不是别个,却是你这个妻子最不相信他的能力,这样的事,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您看长房那一位,就很聪明,知道事事往侯爷身上推,挑唆着侯爷来为她出头,结果是事情也办好了,男人的欢心也得了。您看自她进门以来,侯爷除了偶尔歇在外书房,哪天晚上不是歇在正房的……”

    话没说完,已被三夫人很不高兴的打断,“听妈妈的意思,竟是要我学那个狐媚子不入流的手段是不是?我才没她那么下作!”

    孙妈妈就又暗叹了一口气,人家那一位才真正是聪明人呢,但仍耐着性子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语重心长的娓娓说道起来,“您过门后不久就管家,这么些年下来,也是够累的了,往年过年时,人人都忙着玩乐,就只您不得闲儿,忙得陀螺一般,当初怀钊哥儿时,还差点儿掉了,焉知不是操劳太过之故?万幸钊哥儿有惊无险的生了下来……三爷不也说了,最迟元宵节前,一定让那一位好看的吗?依我说,您索性趁这半个月暂时不管事时,好生受用受用,往年不还抱怨说初三回娘家时,因记挂着家里,都不得好生松散吗?今年可不就能好生散淡散淡了?也好生陪陪三爷,最好明年能再为三爷添一个哥儿。且容那一位折腾去罢,反正她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要说三夫人最听得进去谁的话,不是其母勇毅侯夫人,也不是其夫傅旭恒,恰恰正是孙妈妈。孙妈妈将她自小奶到大,又跟着她一道过来永定侯府,要说感情,甚至比跟孙夫人之间更亲厚一些,因为孙夫人待子女们是一对多,而孙妈妈待她却是一对一,她自然感受得到,也因此,孙妈妈的话她最能听得进去。

    这会子既闻得孙妈妈这么说,且还言之有理,她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点头道:“妈妈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得好生陪陪三爷,莫要跟他离了心才是!对了,知道三爷去了哪里吗?”又懊恼,“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就不该跟他生气的,万一冻坏了,可怎么样?”

    孙妈妈见她终于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雨过天晴了,乃笑道:“放心,我已使了丫头跟上去,只怕很快就会回来报信儿了。您且收拾一番,我再让咱们小厨房即刻做一碗三爷爱吃的臊子面,您亲自热热的送去,再用一点……小手段,管保他就气消了。”

    说得三夫人微红着脸,抿嘴笑了起来。

    正说着,才跟傅旭恒而去的丫鬟回来了,却是面带沮丧,行礼后唯唯诺诺的禀道,“三爷去了……去了碧痕姑娘房里……奴婢一直等着那边熄了灯才回来的……”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面色铁青的三夫人已将孙妈妈递上的甜白瓷粉彩茶盅砸在了地上,溅了那丫鬟半裙子的水。

    碧痕是三夫人还没过门时,便跟着傅旭恒的通房丫头。三夫人过门后,却至今未抬其为姨娘,为这事儿,当初太夫人还很给了一阵子第一胎生了女儿的三夫人脸子瞧,还是在她生了傅钊之后,方渐渐未再提及此事的,可想而知三夫人心里到底有多恨碧痕!

    吓得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孙妈妈看在眼里,摆手令其退了出去,这才对已是满脸泪水的三夫人道:“夫人且消消气儿,这会子可不能先自乱了阵脚,不然就是更将三爷往外推……”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反正那碧痕这辈子都是生不出来的了,夫人且不必忌惮她,或者,索性趁此机会就封了她作姨娘,也让三爷和阖府上下看看您的贤惠,再一对比长房那一位的专房独宠,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三夫人本就正在气头上,这样的话如何听得进去?

    但孙妈妈跟了她二十几年,自是比任何人都知道要如何说服她,一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娓娓说出口,三夫人本身也不是个愚鲁的,饶是心里再恨再不甘,到底还是咬牙答应了孙妈妈的建议。

    于是到第二日,三房新封了戴姨娘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永定侯府,不但太夫人在景泰居知道此事后,连日来抑郁的心情好了几分,就是傅旭恒,也不再生三夫人的气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于当晚又歇回了正房去。

    三夫人的心里方好受了几分,自此待孙妈妈又比先多了几分亲厚,不必细说。

    再说孔琉玥一早起来,觉得身上清省了好多,鼻子也不再堵塞了,但仍命熬了一碗浓浓的药来热热的吃毕,才召齐了众管事妈妈们,做各种分派。

    那些管事妈妈们经过昨日老太夫人和傅城恒联手镇压碧兰一家,联手为孔琉玥撑腰之事,心里不自觉又对她添了几分敬畏,不必她吩咐,自己就先把差事理顺当了,这会子只管恭恭敬敬的回禀与她知道。

    因要将明晚祭祖时的百余样吃食提前整治出来,今明两日最忙的部门,自然当数厨膳司。孔琉玥在听完众管事妈妈回话后,于是在将其余部门都留够基本人手的情况下,将能够抽调的人都抽调了出来,悉数打发到大厨房去帮忙。

    而她自己则因其余事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反倒较前几日清闲得多,将事情都分派下去后,便回了芜香院。

    她才刚回去不久,梁妈妈回来了。

    梁妈妈行礼后禀道:“韩小姐说菜单已经拟好了,装在信封里,她写得比较详细,只要是作过厨的人都应该能做得出来。韩小姐还说,其中有几样到时候她家也要做的,就明儿一早做了装在食盒里趁热送过来,也可以为夫人省却好些麻烦。”

    孔琉玥闻言,心里一热,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忍不住掉下泪来,夏若淳还是像以前那样,事事处处都为她着想,连这些小细节都为她想到了,她这两辈子都能得她作姐妹,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将信拆开,先把菜单看了一遍,见其上详细写出荷叶珍珠糯米鸡、蕨菜杏仁、红烧裙边、鸭血粉丝汤……等一共十二道菜的做法,连每样菜该放的配料的多少都精确的写了出来,简直堪称一本再详细不过的食谱,饶是她这个素来不大会烹饪的人看了,都觉得自己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将这些菜都做出来。

    她不由越发感动了,暗想等下次见了夏若淳,一定要狠狠抱抱她,亲亲她才是!

    将菜单递给梁妈妈,命她依照菜单准备好食材,等明儿一早就让石妈妈和董妈妈按照菜单将这十二样菜整治出来后,孔琉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如饥似渴的看起夏若淳的回信来。

    韩青瑶在信的一开始先是将她表扬了一通,说她这回知道向她求助的行为是可取滴,又问她正月初八她们家请吃年酒时,能不能去她家做客?说上次她依照她说的那个法子,让她二婶给她二叔按摩了这阵子后,一开始效果还好,但最近几日就感觉没什么效果了,若是她初八能上门亲自给她二叔瞧瞧,就再好不过了……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才扭扭捏捏说到了自己的婚事上。

    ‘都怪你家天翼姐夫两口子,竟然分别去求皇上和皇后,要让我和他提前成亲,日子就定在明年的八月,上帝啊,到那时我这具身体还不到十五岁,几乎等同于右女,这样的小身板儿,能成亲吗?你不知道,我都快要烦死了,真希望哪天皇帝也被穿越了,颁布一道跟现代差不多的婚姻法令就好了!’

    孔琉玥看到这里,已忍不住大笑起来,连日来的劳累和郁闷都一扫而光。

    笑过之后,她继续往下看,‘……当初想着你十六岁成亲,我是又生气又心疼,恨不得冲去柱国公府把他们家的人都大卸八块,如今轮到我自己了,哎!不过,看你也挺滋润的嘛,也许嫁过去也没有那么可怕?而且咱家柿子那么优质你是知道的,万一一不小心被谁爬了床,我可就真是后悔莫及了!不过,如果他真让丫鬟爬了自己的床,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你说是不是?’

    这次的信很显然也是属于“连载”,等孔琉玥再翻到下一页时,某人自己已先转化了态度,‘……上次我和他见面时,他竟然跟我求婚,我真的没想到,穿到这么一个落后至极女人根本没人权的地方,竟然还能让喜欢的男人向我求婚,我当时一感动,就答应了他(画了个不好意思的头像),你不会觉得我立场不坚定罢?哎,我自己这会儿心里都有些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头脑发热就答应的,可现在已经答应了,还能怎么办呢?自然只有嫁了!’

    孔琉玥就一边看一边腹诽起来,某人看来被那只柿子的“美色”迷得不轻啊,不过,哼,凭毛自己就要当已婚妇女,她却能当未婚青年?得让她也尽快变成已婚妇女跟自己做伴才是,所以这一次,她是站在柿子一边的!

    ——其实也是因为她从信里看出了韩青瑶不自觉间便流露出来的幸福和期待,所以才会对此事持支持态度的,不然,凭柿子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不会站到他那一边的!

    将信看完,孔琉玥即刻提笔给韩青瑶回起信来,写了几句,又觉得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只怕一天也写不完,偏生她这几日都忙得很,根本腾不出一天的时间来写信,因暗暗决定,初八那日,不管是什么情况,就算是天上下箭雨,她也一定要去伏威将军府。

    又暗自懊恼,永定侯府请其他人家吃年酒的日子是一早就定了,从初六到初九是去别人家吃年酒,从初十到十二才是请别家:初十是请亲朋本家并有通家之好的人家,十一是请旁的公卿家和堂官们,十二才是请同僚下属们,伏威将军府就是在同僚下属这个行列里,真是有够麻烦的!

    于是决定等明儿一早伏威将军府的人来了之后,让其将她这会儿写的信先带回去,至于其他来不及写的话,且先忍着,等到了初八当面与韩青瑶说去。

    又担心初八那日作为永定侯夫人的自己有其他人家的年酒必须去吃,于是忙叫人去回事处问了,得知那一日只有三家与傅家交情不算深的人家请吃年酒,可去可不去后,方放下心来。

    如此忙乱了一整日,次日起来又是半日的忙碌,总算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另外八道菜韩青瑶也一早使人送来了,孔琉玥总算松了一口气。

    适逢珊瑚从庄子上兼程赶回来,不但带回了她娘和嫂子为孔琉玥做的几双鞋并几样下饭的小吃诸如糟鱼腐乳,还带回了两小筐这两日才摘的新鲜蔬菜。孔琉玥于是立刻命人送了一筐去伏威将军府,另外一筐则决定今晚上吃一半,留一半来待初三晋王妃回娘家时再吃。

    中午饭是在乐安居吃的,就有孔琉玥吩咐芜香院小厨房依靠韩青瑶给的菜单整治出来的十二道菜,至于另外八道,因为没有多的,所以留着晚上年夜饭时再吃。

    大家都是吃得赞不绝口。

    孔琉玥却是一脸的宠辱不惊,这样的结果是她早就料到了的,既然要做,她自然要做得最好。

    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三夫人一眼,却见她脸上竟也是一副赞叹有加的表情,丝毫没有了前日晚上的愠怒和银牙暗咬,奇怪之余,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

    吃过午饭,便开了祠堂,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分男女内外昭穆排列,由傅城恒主祭并献爵,傅镕则出面捧帛,由先祖开始逐次祭拜,傅城恒一边拜祭,一边还喃喃低语,恭敬肃穆的禀报一年以来的大小事务。

    虽然天气寒冷,祠堂内又只有几个火盆,女眷们站的外间就更是连火盆也无,众人却都神色肃穆,似是丝毫感觉不到冷一般。一直到祭祀完毕,才散了各自回房换衣服,等晚上过去乐安居吃年夜饭。

    因为要祭祖,孔琉玥今天打扮得很庄重,当然,自老太夫人以下的其他女眷们也都一样。只是庄倒是庄了,重却也是真重,尤其是发髻上戴的整套赤金镶宝石头面,差点儿不曾将她的脖子给压折了!

    是以待回到芜香院,她第一件事就是叫了蓝琴过来给自己卸妆。

    只是晚上毕竟还有年夜饭,蓝琴也不敢将发髻给她拆了,因只是将头面卸了,又将大衣服脱了,整个人终于觉得舒服了不少。

    收拾好后,傅城恒也已换好了靛青色长袍,夫妻两个于是使人去传了三位姨娘来,然后被丫头小厮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去了乐安居。

    冬天原便黑得早,今儿个又是除夕,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便都提前点亮了,红彤彤的硬着皑皑的白雪,煞是好看,再配上不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年节的气氛扑面而来。

    一行人到得乐安居,老太夫人还在更衣,于是便都侯在外间。

    毕竟是除夕,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便是平常私下里有这样那样龃龉,闹得彼此间很不痛快的,这会儿也都是一脸的笑意,见了面都是亲亲热热的行礼打招呼。

    傅旭恒与三夫人迎上前给傅城恒和孔琉玥见完礼不算,三夫人又亲亲热热的挽了孔琉玥的手臂,笑道:“大嫂,中午那道红烧裙边可真是好吃,今晚上还有罢?”

    所谓“红烧裙边”,就是红烧甲鱼外裙,这样的吃法,在大秦可说是从无先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又是除夕夜,孔琉玥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三夫人,——当然,三夫人也不见得喜欢她到哪里去,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好对她甩冷脸子的,因笑盈盈的说道:“自然还有,三弟妹若是喜欢吃,我明儿再叫人做。”

    说话间,目光却被三夫人身后的一个陌生女子吸引住了目光。

    女子穿了件桃红色的锦缎褙子,月白色的综裙,梳了高髻,戴了赤金步摇,中等身材,长得还不错,只是看人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的,行动间也有些畏畏缩缩的,显得很小家子气。

    孔琉玥不由暗自忖度,通房丫头是没有资格出席年夜饭的,那这名女子当是三房才封的戴姨娘了?

    三夫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指着女子笑道:“戴姨娘,还不快见过大夫人?”

    戴姨娘便忙上前,屈膝对孔琉玥行了个礼,声若蚊蝇的说了一句:“婢妾见过大夫人。”

    孔琉玥点点头,赏了一对八分的金锞子。

    三夫人便又笑向戴姨娘道:“去与大夫人房里三位姨娘说说话儿罢,平常她们等闲不出门的,不比你自由。”

    孔琉玥就暗自笑了起来,她就说嘛,三夫人不蹭她几句,就不是三夫人了!于是笑着回了一句,“三弟妹这般贤惠大度,希望明年年夜饭时,三弟妹房里的人能更多几个。”

    说得三夫人笑容一僵,片刻才回转过来。

    妯娌两个正说着,太夫人来了,于是忙齐齐迎上前见礼。

    太夫人已换了一身团花绛纹贡缎袄,头上的珠钗也减了好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大红的绢花,让她平添了几分喜庆与柔和。

    等到大家上前给她见礼时,她嘴角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意,看起来终于有了过年的样子。

    正热闹之际,老太夫人被卢嬷嬷等人簇拥着出来了。

    老太夫人在厅堂正中的铺着大红彩绣坐垫的太师椅上坐下,先是太夫人上前给她行了礼,接是傅城恒领着下面三个弟弟给她行礼,再是傅铮领着弟弟们、初华领着妹妹们上前见礼,后是孔琉玥领着二夫人三夫人上前见礼;接下来又重复了一番刚才这番礼仪,只不过见礼的对象换做了太夫人。

    然后是各房的姨娘们并有体面的妈妈丫鬟们上前行礼。

    众人行礼时,卢嬷嬷便在一旁唱喝,老太夫人跟前儿两个最得用的大丫鬟杜鹃和紫薇则负责打赏。只听得一阵阵清钱洒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大家的谢赏声,一下子就将屋里的气氛弄得热烈起来。

    等到行完礼后,一家子又移至暖阁里,按男女长幼尊卑分别坐了,随着老太夫人一声令下,用起年夜饭来。

    年夜饭一直吃到亥初才撤,随即又上了茶来,又有小子们在院里放烟火爆竹,丫鬟妈妈们则拥在屋檐下观看,此起彼伏的,热闹得不得了,足足有两刻多钟才停下来。

    放完烟火后,傅城恒请老太夫人去歇下,“……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朝贺呢,就让管事妈妈们守岁罢。”

    每年元旦的进宫朝贺可是一项体力活儿,老太夫人闻言,也就点头道:“你们也都早些歇了罢,明儿也要进宫呢。”

    孔琉玥闻言,忙安排大家吃了韩青瑶送来的一样新奇点心松子奶糕,就着热热的百合莲子羹,吃下去后,整个人都跟着暖和起来。

    待与二夫人三夫人一道伺候老太夫人歇下,又命众管事妈妈务必“小心火烛”后,方跟傅城恒一道回了芜香院。

    因为忙碌了一整天,孔琉玥早已是疲惫不堪,回房后梳洗完倒头就睡,一直到次日起来后,才发现枕头下多了一样东西——一只用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玉船,上面缀着碧玺和宝石,还刻着四个字“同舟共济”!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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