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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一回

    虽说一再的告诉自己弟弟不会有事,一定会平安凯旋,自己所需要的,便是在他不在的这几个月期间,为他照顾好妻儿老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即可,但晋王妃依然忍不住担忧,以致她自傅城恒离开之后,每日便多了一项功课,那就是去自家的小佛堂抄一个时辰的佛经,算是为傅城恒祈福。若非晋王说什么也不允许,她甚至要吃斋一直吃到傅城恒回来。

    晋王妃沉默了一回,想着孔琉玥比自己年小许多,如今却要承受比自己更重的压力,因拍了拍她的手,强笑着说道:“之前去梅苑和留园时,偏我都有事未能去成,等到此番煦之回来后,索性由我和你姐夫做东,请了大家都去那里小住几日,好生乐和乐和,你觉着怎么样?”

    孔琉玥如何看不出晋王妃这是在变着法子宽慰她?有意笑得一脸的开怀,“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只求姐姐姐夫到时候别怪我们一群俗人糟蹋了你们的好园子,姐姐是不知道当我和瑶瑶在一起时,有多么的疯!”

    晋王妃闻言,嘴角上翘的弧度一下子大了许多,道:“你和瑶瑶都是俗人了,可叫我们这些平头麻脸的怎么活?”

    屋里的气氛总算好了许多。

    孔琉玥趁机说道:“对了姐姐,说到瑶瑶,有一件事我想给您说一下。”

    晋王妃随意的挥了挥手,笑道:“什么事儿?你说!”

    “想必姐姐也知道世子今日护送着庆王妃与瑶瑶南下江南去了罢?原本瑶瑶是打算前儿个过府来看我的,不想在那之前,庆王妃却先使了周嬷嬷来请我去王府与瑶瑶一叙……”孔琉玥点点头,就把庆王妃收自己做义女的前因后事都细细说道了一遍,末了道,“前儿个夜里回来时,我已将此事回过祖母了,祖母说义父义母既然都说无妨,应当自有底气和道理,让我毋须担心,至多将来果真有个什么时,抵死不承认有这回事便是,横竖也没有入玉牒的。祖母虽这么说了,可我这心里终究不踏实,所以想讨讨姐姐的主意。”

    晋王妃原本是懒懒靠坐在榻上的,孔琉玥才说了几句话,她已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但仍听孔琉玥把话说完了,方沉声问道:“你说是王婶先提出要收你作义女的,王叔竟一点也不曾反对,还说到时候有什么事,自有他应承?”与老太夫人乍一听说此事后问她的问题大同小异,显然老少二人都更关注庆王爷的态度。

    孔琉玥应道:“义父的确是这么说的。我初始也觉得奇怪,后还是瑶瑶说如今王府已经变了天,义父对义母已近乎言听计从,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让朝东不敢往西后,方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的……”话没说完,忽然想起庆王爷那一声声雷人的“爱妃”和庆王妃那一脸明显的不耐烦,几乎不曾“扑哧”笑出声来,忙强自忍住了。

    却见晋王妃脸上的凝重已瞬间化作了兴味,忙忙追问道:“王叔如今真对王婶言听计从,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让朝东不敢朝西?”

    孔琉玥微微有些愕然,晋王妃这般两眼呈星星状是为哪般?貌似这不是问题的重点罢?

    晋王妃许是猜到了孔琉玥的想法,咳嗽了一下,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道:“王淑的态度至关重要,我得事先彻底弄清楚了,才能判定此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其实根本就是大姐你想八卦罢?孔琉玥暗暗好笑,果然不管是谁,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八卦都是女人的天性!

    她强忍住笑意,点头道:“瑶瑶是这么说的,我前儿个亲眼瞧着也的确是这样,义父还一口一个‘爱妃’的叫义母,只是义母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拂袖而去,义父却只当没看见,仍然对着义母大献殷勤,弄得我们都是想笑又不好笑。”

    晋王妃就拊掌笑了起来,不无幸灾乐祸的道:“王叔也有今日,说句不好听的,他这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想也知道平日里她也是极为不齿庆王爷的。

    说完又感叹,“你说这男人罢,当你上赶着对他好时,他不屑一顾,当你对他不理不睬,视若无物时,他反倒上赶着讨好起你来,说句不好听的,可不是犯贱?要是我处在王婶的立场,我一定不会原谅王叔,女人最美好的二十年就这般嗟跎了,不是王叔如今说几句好话,做几件讨好的事就能补偿的!”

    对晋王妃这番话,孔琉玥是深以为然,她和韩青瑶一致认为,庆王爷或许在其他方面都出类拔萃,但在对待庆王妃上,他作为丈夫,实在是失败至极,渣得不能再渣,一个女人有几个二十年?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嗟跎?所以她和韩青瑶在对待此事上,立场是绝对坚定不移的!

    姑嫂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还是晋王妃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不过王叔这个态度,倒是于他和王婶收你做义女一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孔琉玥扬眉,因正色继续道:“王叔视王婶若无物二十年,是整个京城上下都知道的,此番他幡然醒悟,相信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等皇后娘娘回宫后,我便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将此事禀告于她,就说原本只是王婶想收你做个义女,是她私人的行为,与王叔和王府并无干系,但不知王叔怎么得知了此事,为讨好王婶,说王婶的义女便也是他的义女,是王府的大姑奶奶,定要让阖府上下都给你见礼,你拒无可拒,所以只能应下……皇后娘娘的话在皇上面前向来极有分量,只要皇后娘娘愿意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横竖没有上皇家玉牒的,此事自然不了了之,日后料想也成不了有心人的话柄了!”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不由深深佩服起晋王妃来,就这么短的时间,她已想好了此事万全的应对之策,这份聪明和果断,果然不愧为世族千金,王爷嫡妃!

    当下姑嫂二人又闲话了一回,晋王妃又问了孔琉玥近来傅城恒可有再来信等话后,瞧着时辰不早了,方才一道回了乐安居。

    正式封了世子之后,傅镕不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比先时更要用功几分,直瞧得孔琉玥和初华都是心疼不已,奈何劝了几次,他都是当面答应得好好儿的,回去后仍是该干嘛还干嘛,孔琉玥没办法了,只得命厨房变着法子的为他调养身体,省得他被过重的负担所压垮。

    好在也不知是不是习了武的缘故,如此高强度的劳心费力,却没有让傅镕的身体垮下去,反倒瞧着精神很不错的样子,饭量也比先时增大了不少。孔琉玥和初华见了,方放下心来。

    如此过了十来日,傅城恒的第二封信送到了。

    大军已经顺利抵达飞沙关,在那里安营扎寨,暂时安顿了下来。西番先还在两方的边境挑衅不断,自闻得傅城恒领着三十万大军昼夜兼程后,一下子安分了许多,但因西番今年粮食着实欠收,定然还是会有大动作。

    对孔琉玥被庆王爷和庆王妃收为义女一事,他倒是乐见其成,“……王爷在某些方面行事虽有些不妥,王妃却是个待人极好的,你打小儿又没个亲爹热娘,能得她疼爱庇佑,总是好事;况你和弟妹自来要好,如今又多了这一层关系,以后就更亲密了……”

    孔琉玥第一时间给傅城恒回了信,将她和老太夫人并晋王妃商议的结果告知了他,让他不必挂心;再就是将傅镕被封为世子,连日来比先更刻苦之事一并告知了他。信的末尾,很想表达一下她对他的思念之情的,又怕万一被旁人瞧了去难为情,索性没有写。

    又过了几日,尹大太太忽然登门造访。

    柱国公府打发下人来时,孔琉玥还可以找借口不见,尹大太太却既是长辈又是一府的当家主母,她实在避无可避,只得简单的妆点了一番,将人请到了正厅。

    一个多月不见,尹大太太穿了件青金色的团纹褙子,挽了牡丹髻,看起来一副气色极好的样子,真真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尹大太太是为送尹淮安与霍氏之子的满月宴请帖而来,“……知道你如今正当孝期,一应应酬都是能推则推,但咱们自家人,实在用不着那么忌讳,况你姐妹嫂子们都念叨着你,很想趁着这次你小侄儿的满月宴与你聚聚,你可不能再推脱。”

    乍见尹大太太亲自将大红洒金的请帖放在桌上,孔琉玥就知道此番自己是推脱不得了,终究挂着外甥女儿的名分,做舅母的亲自登门给晚辈送请帖,她也不能太不给尹大太太面子;况后者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一并连她想要婉拒的路也堵死了,她除了应承下来,还能怎么样?

    说不得只能含笑应道:“大舅母亲自登门,琉玥岂敢不从?到时候一定登门讨大舅母与大嫂子一杯喜酒喝,只求大舅母和大嫂子别嫌我呱噪才好呢!”

    尹大太太眼里的笑就瞬间溢满了整张脸,道:“都是自家骨肉,说这些话没的白生分了。”

    顿了一顿,又道,“听说老太夫人身上有些不好?我来时老太太托我带了些燕窝人参,也不知这会子过去请安,会不会唐突?”

    难道尹大太太以为自己之前以老太夫人身体不适为由,没回去参加尹淮安与霍氏之子的洗三礼是借口?孔琉玥不无阴暗的暗想,面上却是笑容未变,“祖母这会子应当已经起身来,我这就带大舅母过去。”

    二人被簇拥着行至乐安居,老太夫人果然已经起身了,正由连翘服侍着吃药,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尹大太太心里有了底,看来孔琉玥之前说要侍疾并非借口。念头闪过,她已抢上前屈膝给老太夫人请安,“前儿个便闻得您老人家身体不适,早该探望您老来的,皆因新近添了小孙孙,家里乱作一团,所以未能登门,还请您老勿怪。”

    老太夫人接过落翘递上的茶漱了口,才笑道:“还没恭喜大太太喜添金孙呢,可真是好福气!”

    尹大太太忙赔笑:“说到福气,满京城谁又能及得上您老的福气?”趁机提出,“过几日便是小孙子的满月宴,您老人家若是能拨冗一去,就真是我们全家无上的福气了!”

    老太夫人笑道:“我倒是想去凑凑热闹的,偏这身子骨不争气,去不了,倒是可以让年轻人去乐呵乐呵。”命孔琉玥,“横竖这几日家中也无甚大事,到时候你便去散淡一日罢。”

    孔琉玥忙屈膝应了。

    尹大太太便又陪着老太夫人说笑了一回,呈上了尹老太太让带来的人参燕窝,才辞了老太夫人,由孔琉玥送出垂花门外上了车。

    送走尹大太太后,孔琉玥回到芜香院,就见梁妈妈和谢嬷嬷正看着桌子上的大红请柬发呆,一瞧得她回来,谢嬷嬷便先迎了上来,道:“夫人,您真要去不成?”

    孔琉玥无奈一笑,“大太太亲自登门送的请柬,我难道还能推拒不成?况刚才当着大太太的面儿,祖母已经发话让我到了那一日回去散散了,我除了回去,还能怎么样?”作为孔琉玥她可以不走这一遭,可作为永定侯府的当家主母,她却是非走这遭不可!

    “可万一她们对上次那件事还没死心,到时候再趁机提出来,夫人要如何应对?”谢嬷嬷恨恨的看着那张请柬,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没见过这样皮厚的人家,跟牛皮糖似的,一沾上竟就甩不掉了……还拿自己当夫人的正经娘家呢,也不看看他们都为夫人做过什么事,半点靠不上不说,只知道拖夫人的后腿……如今庆王府才是夫人的正经娘家呢,他们算什么……”

    “好了!”孔琉玥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出言打断了她,“人家又没说旁的,只说要请我去吃喜酒,说来也是一片好意,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万一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呢?至于王府如今才是我正经娘家之事,在咱们屋里说说也就罢了,别闹得人尽皆知,你想让人说我攀了高枝就忘本不成?”

    就算到时候尹家人真再提出让她帮尹纳言重获圣宠,她至多找借口推了,或是按晋王妃教的那样,推到她身上去便是,难道尹家人还敢扣着她不放她回来不成?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梁妈妈忽然插言道:“说来大姑娘已经九岁快十岁了,再过上三二年,便是时候该议亲了,夫人也该适当的带了大姑娘出去见见人,结识几个好朋友的。”

    孔琉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梁妈妈的意思。说来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到时候只要她时刻不离的将初华带在身边,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就是有再多的话,但凡她们还要脸面,当着初华的面也不好说出口了……可一想到尹家上下的伪善和无耻,她又觉得,不能将初华带去,省得污了她的眼睛,也省得柱国公府多与永定侯府扯上瓜葛。

    “算了,还是我自己走这一趟即可,”暗自权衡一番后,孔琉玥拿定了主意,“甭管她们说什么,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头不成?只要我不答应,她们就是说再多的话也是白搭。”

    孔琉玥做了决定后,到了那一日,果真妆点好了,只带了梁妈妈和珊瑚璎珞坐车回去柱国公府。

    长子嫡孙的满月宴,想也知道尹家人办得有多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真是好一派热闹景象,尤其尹老太太的慈恩堂,就更是热闹非凡。

    孔琉玥随着亲至垂花门外迎接她的尹大太太方到得慈恩堂,那些早到的客人便纷纷站了起来,都满脸是笑的跟她行礼打招呼,“傅大夫人来了!”、“好些时日没见您了,您这一向还好?”

    也有问老太夫人的,“听说老人家前阵子有些不适,如今可大安了?”

    京城拢共就那么大,勋贵豪门就那么多,自然有既与永定侯府交好,也与柱国公府交好的。孔琉玥含笑一一回了礼,又各自寒暄了几句,才行至当中的榻前,屈膝给尹老太太见礼。

    尹老太太今日穿了一身绯红色的通袖圆袍,梳了干净利落的团髻,再配以一整套华丽耀眼的金头面,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不少。

    不待孔琉玥拜下,尹老太太已伸手搀了她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尹慎言和尹谨言,笑道:“我才还和你三妹妹四妹妹说你如何还未到呢,可巧儿就来了。”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蹙眉心疼道,“怎么瞧着你清减了很多的样子,敢是在担心侯爷?你只放心罢,侯爷有勇有谋,又吉人天相,要不了几月,定能凯旋归来的!”

    孔琉玥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妆花褙子,斜云髻上只戴了一串南珠发箍并两支素钗,看起来的确很清减的样子。

    但她之所以这样穿戴,纯粹是因为如今永定侯府正值孝期,怕人说嘴,倒不想竟勾出了尹老太太这一席话,虽说心知后者说这话时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到底还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因此面色不自觉就放柔了许多,“多谢老太太关心,我只是近来因要侍奉祖母,有些缺觉罢了,并无大碍。”

    尹老太太点点头,一副放心不少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又笑命尹慎言尹谨言,“才不是一直念叨着你孔姐姐吗?怎么这会子她人来了,反倒一个个儿成了锯嘴葫芦儿,一句话也不知道说了?”

    尹慎言与尹谨言便忙上前亲亲热热的给孔琉玥行礼打招呼,“孔姐姐,我们一直惦记着您呢!”只不过尹慎言的亲热是发自内心流露出来的,尹谨言的就要勉强得多了。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婆子来回开席时间到了,于是一齐移至花厅坐席吃饭。

    开席后,今日的主角霍氏终于抱着儿子出来了。霍氏今日穿了件大红的窄袖圆领褙子,戴了赤金点翠的步摇,瞧着倒是比先时丰腴了不少,面色却白得有些不正常,一看就知道此次生产伤了元气。倒是孩子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是玉雪可爱,赢得了不少赞扬声。

    见了孔琉玥,霍氏也不像以往那样总是多多少少有几分不痛快了,反而一派大方和气的样子,就像是压根儿已忘记了孔琉玥与自己的丈夫曾有过那么一段了,一派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孔琉玥不由就有几分佩服起她来,这才是真正的通透人,知道丈夫靠不上,一旦有了儿子,立马不再奢望依靠丈夫,反正她正室的地位无论如何跑不了,她儿子嫡长子的名分也无论如何跑不掉,只要能将儿子培养好,她以后的日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好。不过这样的通透,是要忘情弃爱的,绝非一般人做得到的!

    吃完饭,大家一齐移至赏心阁去吃茶看戏。

    孔琉玥今日过来,原不过只为应个卯,如今卯也应了,饭也吃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于是在去往赏心阁的路上,她便有意落在了最后,打算等会儿找机会给尹老太太或是尹大太太说一声后,便打道回府。

    不想还没等到她去找尹老太太或尹大太太,尹老太太已先使了翡翠来找她。

    “老太太说姑奶奶如今正值孝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大张旗鼓的去看戏,难免授人话柄,”翡翠穿着靛青色的比甲,笑得眉眼弯弯,“因此特意使奴婢过来请姑奶奶去慈恩堂稍坐,一来可以歇息歇息,二来娘儿们多日未见,也好说说体己话儿。”

    她跟尹老太太能有什么体己话儿好说的?无非就是老生常谈,她可没那么闲!

    孔琉玥暗暗冷笑,面上却保持微笑不变,“翡翠姑娘来得正好,我家中还有事,正想去向老太太辞行,打算先回去了呢,就劳烦翡翠姑娘代我向老太太说一声了。”说完不理会翡翠是何反应,扶了珊瑚的手转身便走。

    翡翠虽料到孔琉玥会婉拒尹老太太的邀请了,——作为尹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大丫鬟,很多秘事她自然也知道,却没想到她会回绝得这般直接彻底,一直到她主仆一行都走出一段距离后,方回过神来,忙满头大汗的撵了上去,屈膝赔笑道:“孔姑奶奶请放心,老太太这会子请您过去,真个只是想让您歇歇,并无其他意图,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暗示孔琉玥,尹老太太不会再提尹纳言的事了。

    孔琉玥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听明白了翡翠的暗示,原本仍不想去的,就见有客人正朝着她们的方向望,又想着就算尹老太太又出幺蛾子又怎样,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去看看又有何妨?

    遂随着翡翠一道,去了慈恩堂。

    方到得门口,就见尹老太太正往门口方向张望,瞧得孔琉玥进来,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喜色的同时,已朝她招了招手,“玥丫头,过来这里坐。”

    孔琉玥笑了笑,并未坐到她身旁的榻上,而是坐了下首第一张椅子,便开门见山问道:“未知老太太这会子唤我过来,有何吩咐?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以内的,倒是可以帮老太太出出主意。”

    尹老太太原是做好了准备要打迂回战的,不想孔琉玥一来便切入了主题,她不由怔了一下,片刻方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你觉着你四妹妹怎么样?”

    尹谨言怎么样?孔琉玥眼前就晃过了尹谨言尖尖的瓜子脸和细长的眉眼,撇开其他的不谈,单以长相而已,后者倒也算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只是,孔琉玥微微蹙眉,尹谨言怎么样关她什么事,难道尹老太太是打算让她帮忙给尹谨言做媒不成?她又不是尹慎言,她可没那份闲心!

    因只淡淡应了一句:“四妹妹自是极好的。”便低下头专注的吃起茶来,再无他话。

    尹老太太见状,不由暗暗咬牙,早知道这个丫头是油盐不进的性子了,若非现在有求与她,当她有那份闲心跟她在这里闲磕牙?

    念头闪过,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浓,“说来你四妹妹也快十五岁了,你二舅母膝下又只得她一个亲生的,向来看得如珠似宝,养成了她目无下尘,等闲人入不得她眼的性子。我想着她这样的性子,若是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家里,只怕早晚都是要吃亏的,因此想着,不如送了她进宫去,一来也好磨磨她的性子,二来也好跟宫里吉嫔娘娘做个伴儿,未知玥丫头你意下如何?”

    孔琉玥已经猜到尹老太太的真正企图了,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嘲弄,淡声应道:“上有老太太您,下有二舅舅二舅母两位长辈,四妹妹的婚事如何轮得到我一个外人来过问?老太太折杀我了!”

    心里却早已是冷笑连连,看来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已是认清并接受尹纳言不可能重获圣宠这个现实了,所以想将尹谨言也送进宫去,看有没有希望让尹谨言得了圣宠,也好为柱国公继续带来利益,说不定运气好时,还能让尹纳言也因此而分到一杯羹也未可知,倒是真打得好算盘!

    只是她们也不想想,当今圣上乃不世出之明君,又与皇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于后宫众妃嫔向来都淡淡的;且后宫三千佳丽,谁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尹谨言这样的放在宫外的确难得,可要放在宫里,那可真是一抓一大把,她们凭什么以为尹谨言能得蒙圣宠?若是不能,或是侥幸得了宠幸又很快失宠,她们就真忍心看着她向尹纳言那样,老死宫中一辈子?这哪里是亲人,这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尹老太太见孔琉玥只是与自己打太极,并不接自己的话茬儿,心下虽恼怒,却亦知道不能翻脸,说不得只能捺下性子继续笑道:“话虽如此,你毕竟是跟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姊妹,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再者,晋王爷如今不是掌着内务府吗?明年便是选秀之年了,我想着都是自家人,不知道王爷那里,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让你四妹妹直接参加殿选……当然,我也知道此事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所以一定少不了王爷和你好处的……”

    谁跟你们是自家人?有你们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算计对方的自己人吗?!

    孔琉玥差点儿就没忍住拍案而起,勉强忍住了,站起身来淡淡说道:“王爷如今要辅佐太子爷监国,还要筹措军需,这样小事,我如何好意思开口?老太太还是另请高明罢!我家中还有事,就不多陪老太太了,告辞!”说完根本不容尹老太太答话,欠身草草行了个礼,便领着珊瑚璎珞,拂袖而去了。

    余下尹老太太看着她们主仆一行的背影,片刻方回过神来,当即便怒不可遏,将茶盅一把掀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又将近身的一些摆设都摔了,方喘着粗气骂道:“忘恩负义的小娼妇,别以为你如今攀上高枝儿了,就可以不把我看在眼里了……”

    说着又想起上次尹淮安去过永定侯府后回来威胁她的话‘祖母要是再以此事去打扰为难孔妹妹,孙儿也保证不了自己会作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来!’,不由越发怒不可遏,暗自咬牙道:“小娼妇,我们走着瞧!别以为离了你我们就不能成事了,我不但能自己得偿所愿,我还要让你身败名裂,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第二日一早,威国公府的门房便接到了柱国公府的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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