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满宫里都在传,薛恕起快，但落也快。触怒了陛下后，被赐给了太子殿下。

    这宫里还有谁知道太子殿下喜薛恕？

    就说薛恕到了慈庆宫的这些日子,经事做几件，整日里就在给太子殿下端茶送水,做些杂事。昨日里甚至还有人瞧见他给太子殿下打了洗脚水！

    从前也是在御前行走、呼风唤雨的管事太监，如今在慈庆宫里，却连最低等的小太监都如！

    传言甚嚣尘上,也难怪先前在薛恕手底下办事的人心思浮动。

    薛恕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急,那些安分的必理会,且看着就行。”

    这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背另投,这种朝三暮四人,都必费他的手去料理，以后还有是苦头吃。

    “至于你与崔辞,若有本事,便只管往上爬。咱家另有事要做，迟早也你们顶上。”

    见他姿态从容,卫西河便知他心中必已有了打算。而且他与旁人同,在天津卫时他是见过太子殿下与薛恕相处的,外面那些传言，恐怕就只是传言罢了。

    “臣省了。”

    卫西河行了一礼，便转离开。

    *

    殷承玉回了弘仁殿,便瞧见桌上放着的秋闱名单。

    秋闱已于九月放榜,先前他惦记着谢蕴川亦于今年参加秋闱,便叫人放榜后将中举名单送一份来。

    他将名单展开，只去看头一名，果然见谢蕴川的名字在第一个——是解元。

    看来先前孙家案并未影响到他备考,走向仍然与上一世相同。

    若出意外，明年的春闱，谢蕴川还会一举中会元，又于殿试上被做状元。

    后他顺理成章入了翰林院，任翰林院修撰观政。后因为隆丰十年冬的“通州惊变”表现出『色』，仅两年便结束“观政”入了礼部，任礼部右侍郎。后在礼部表现亦十分优异，升任兵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学士，成为首辅邵添的心腹。

    他是时年纪最轻的阁臣，风头无两。朝中官员都言邵添有意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但后来殷承玉回宫临朝，为了除掉邵添及其党羽，几经周折辗转才查到谢蕴川与邵添有血仇。他忍辱负重年，甚至惜成了邵添的意门生和左膀右臂，过是为了更方便报仇。

    年他费了少力气，才打消谢蕴川的怀疑，与他联手除掉了邵添这个患。

    若是邵添倒了，了最有力的支柱，文贵妃与殷承璋后来也会昏招频出，被他一举覆灭。

    谢蕴川于他，是挚友，亦是良臣。

    到谢蕴川负的血仇，殷承玉思索了片刻，还是决意派人暗中盯着些，这一世生出的变数已经太，他希望谢蕴川受了影响。

    他下意识要让人传薛恕来，还未出声便又打住了。

    上一世薛恕与谢蕴川便互相看顺，屡屡针锋相对，知有少次差打出手。若是他在上头压着，这人恐怕就是生死敌。

    这一世人相遇，难保会再结下什么仇怨。到薛恕那极为强烈的嫉妒心，殷承玉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最后还是让人传了赵霖过来。

    ……

    薛恕中途耽搁了片刻，行至弘仁殿前时，巧与往外走的赵霖撞上。

    赵霖仅负责东宫防卫，手中还有一支暗中培养的探子。

    但自他把控了西厂后，殷承玉寻常会召赵霖，部分事交由他和西厂番役解决。按照薛恕的经验，殷承玉每每用到赵霖时，必定是有什么避着他的事情。

    薛恕目光微闪，顿住脚步和赵霖打了个招呼：“赵统领这是做什么去？可是殿下又有差事吩咐了？”

    赵霖与郑宝算是东宫里唯知道薛恕是太子心腹的人。因此他对薛恕并未设防，了头道：“是。”

    “人手可够？赵统领上回是说手底下的探子用，从西厂调几个么？”薛恕随闲聊一般道。

    “过一个生罢了，杀鸡焉用牛刀？”赵霖乐呵呵道：“下回再去你那儿挑人。”

    说完朝薛恕抱了抱拳，便往外走了。

    薛恕瞧着他的背影，脸『色』一一阴沉下。

    生？

    先前他尚未忆起前世时，尚且明白殿下为何会忽然关心孙家案牵连的几个生。

    下什么都起来了，自然知道这都是为了谢蕴川！

    又是谢蕴川！

    上一世在他与殿下间搅合还够，这一世竟然也阴魂散。

    薛恕中蕴着戾气，到先前错失的机会，心中越发郁郁。但凡他早些起来，时便能在诏狱里神知鬼觉地将人料理了，还可以将黑锅甩给高远，如何还会让殿下有机会再见到这心黑的老狐狸？！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强压下心里的怒火与嫉妒，方才往弘仁殿里走。

    殷承玉坐在案后，在批阅文。听见动静抬眸看他一，虚指了砚台：“来好，过来替孤磨墨。”

    薛恕抿起唇，走到他边，执起墨锭在砚台上打圈。

    他动作极轻，有带出半分情绪。唯有一双阴郁的，借着睫的遮挡，沉沉瞧着殷承玉。

    故人旧事，又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暴戾。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他甚至有立场质问一句，只能暗暗憋着气，将那墨锭做谢蕴川，一磨了。

    殷承玉并未察觉边的暗涌，将礼部送过来的折子摊开，示意他看：“方才礼部送来了丹犀冬狩的章程，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十。届时瓦剌与鞑靼都会派遣使者参与冬狩。”

    古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1]

    燕自建国以来便有冬狩传统。

    丹犀冬狩每三年举办一回，地在北平府的丹犀围场。届时瓦剌和鞑靼等周边部落都会派遣使者前来参与这场盛事。而燕则会派出最为精锐的军队，在丹犀围场上演一场军演。

    既为『操』练精锐士兵，也为以武力震慑邻邦，彰显国威。

    上一世这个时间，殷承玉被幽禁皇陵，自然未曾参与丹犀冬狩。但他却知道上一世的丹犀冬狩结果并太好——燕建国以后，一直沿用太.祖重文抑武策，以至于良将难求。而勋贵们更是养尊处优，早已失了先祖的血。更用说禁军久未应敌，风气惫懒。

    诸因素累加，以至于隆丰十八年的丹犀冬狩，仅未能如愿震慑诸国，反而失颜面。

    作为东道的燕，在丹犀冬狩上仅未曾到围猎的头名，隆丰帝甚至还在追捕一头吊睛白额虎时，差丧生虎下。时值围猎中途，所有禁军出动救驾，连鞑靼和瓦剌使者都听说了此事。

    后头围猎结束，清算战绩时，鞑靼与瓦剌包揽了一名，而燕只落个第三。

    这一年的丹犀冬狩草草收场，隆丰帝受了惊又丢了面子，早早回了京中，并许任何人再提丹犀冬狩事。

    但鞑靼与瓦剌却由此窥见了燕的衰弱像，隆丰十年的冬天，鞑靼败瓦剌，后兴兵南下直至通州。沿途侵扰地方十卫三十八州，杀掠人十余万，掠取牛马杂畜百余万头，金银财宝无算，焚毁民居八万户，导致荒芜田地数十万倾。[2]

    是为“通州惊变”。

    时燕国库空虚，又因疙瘩瘟蔓延肆虐，百姓阖户死绝，而军队亦因此军力减。以至于鞑靼率兵打到通州时，京师兵力加起来竟只有六七万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抵挡鞑靼铁骑，只能任其劫掠。

    后来殷承玉翻阅“通州惊变”的记载，上“鞑靼掠村落居民，焚烧庐舍，火日夜绝”，“掠男羸畜，金帛财物，既满志，捆载去”。[3]

    燕幅员辽阔，边境连年摩擦断。但如“通州惊变”这般毫无还手力的惨败，却是前所未有。

    上一世殷承玉登基后，最的野望便是有朝一日，能踏平北方诸部，一雪前耻。

    只可惜上一世耽误了五年，等他登基时，燕早已千疮百孔。他夙兴夜寐三年，亦过是补上了些的窟窿，让百姓日子安定太平一些罢了。北方诸部虽然未敢再举进犯，但侵扰仍然未曾断绝。

    挥军北上到最后亦只是未曾付诸于的宏愿。

    殷承玉瞧着折子上提到的鞑靼使者“阿哈鲁”，神一沉下去——上一世带兵进犯燕的，是阿哈鲁。

    “燕缺良将，此次丹犀冬狩，孤让贺山与应红雪参加。”

    应红雪擅谋，贺山勇猛，都是可的良将。

    有上一世的前车鉴，即便无人知晓，这一次的丹犀冬狩，殷承玉也必定要洗刷耻辱，同时震慑鞑靼，令其敢再轻易出兵。

    薛恕对此倒无意见，只道：“姐姐与姐夫应会拒绝。”

    殷承玉也是如此，他提笔划掉了两个勋贵子弟的名字，将贺山与应红雪的名字加了上去。

    *

    十一月十五，一切安排妥，隆丰帝率众臣前往丹犀行宫。

    丹犀行宫建在北平府东北部，背面就是丹犀围场。

    冗长的冬狩队伍在行了三日后，便抵达行宫。隆丰帝借锻炼太子，此次冬狩布置半未曾『插』手，一应事宜皆是殷承玉与礼部兵部等协商定下。

    如今到了行宫，隆丰帝与一众妃嫔已在行宫中休憩游玩，就连官员以及家眷都已经休息，准备迎接两日后的冬狩。只有殷承玉歇息，既要盯着行宫布防，又要督促『操』练事宜，还时时要应对各部官员递上来的突发问题。

    等终于能歇下来喘气时，已经是冬狩开始的前一晚。

    殷承玉自房出来，往寝殿去歇息，眉间是掩藏住的疲惫。

    薛恕跟在他侧，见状道：“听闻行宫的温泉养人解乏，殿下可要去试试？”

    殷承玉脚步微顿，被他说心动起来，并未太犹豫，便往温泉池的方向走去，他侧脸看了薛恕一，道：“你去将孤的衣裳拿来，就拿放在最底下的那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