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宅内，天狼和张琛之间的茶盘已经撤下，换上棋盘，张琛也略通围棋之道，此刻却没有心思下棋。
饶是天狼让出九子，张琛也举棋不定，迟迟没有落下一子。
天狼并不着急，饶有兴致，很快张琛的电话响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电话也响了。
两人各自接过电话，张琛的表情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惊讶的看着天狼。那狂热崇拜的眼神以前只对张若水一人。
“原来如此。”张琛不住的点头，笑意不绝，“你派人假扮成雷老五的手下，去劫走孙九霄，不管事成与否，牺牲这些人就能换来将雷老五连根拔起的机会。与此同时，孙九霄就算杀人罪不能坐实，也难逃袭警罪名，这件事就算厉剑和许芸为他辩护，公道自在人心，人们只会认为是他们两个收受了孙九霄的好处。”
张琛不住点头，唏嘘不已。“所以在这时候，厉剑和许芸的正义感，他们的能力，全都转变成对孙九霄有力的控诉！两个嫉恶如仇的警界精英，竭力为一个罪犯辩护，反而欲盖弥彰。甚至让人肯定孙九霄就是杀人凶手。”
厉剑和许芸是张琛点的将，是他务必让刘副局长将此案交给重案六组，但实际上，这是天狼的要求。
原本，张琛还有不悦，因为他深知厉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必定能从诸多诡异中找寻蛛丝马迹，只求公道法理。
所以，在刘副局长汇报情况之后，张琛很恼火，一度要与天狼谈崩的节奏。
“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漏洞。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不可避免的逻辑漏洞，哪些是画蛇添足的多此一举。”天狼悠悠笑着，“谁都不敢肯定。第一次，厉剑和许芸为了公道法理要追寻事实的时候，大家或许会相信。但第二次，第三次，大家就不信了，只会以为其中有肮脏的权钱交易。”
如何让一滴水不干涸？
让它流入大海。
或者，将整个海引向这一滴水。
不可避免的逻辑漏洞，是孙九霄洗清嫌疑的有力证据，天狼做的只是让漏洞更多，破绽更足，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滴水和大海混在一起，就不再起眼了。
“这个计谋，我喜欢。”张琛这才落下一字，定中原，“现在，孙九霄已经是罪犯，接下来怎么做？是先降服雷老五，还是先解决白清扬？”
这两个人，张琛倒是没有许多矛盾，但是在彻底解决孙九霄之前。必须要将这两人压制起来。
至于之后他们的结果，张琛就不考虑了。
其实在这件事上张琛并没有考虑许多，只要能亲手将孙九霄打败，他甚至将华夏名医堂抛诸脑后不管不顾，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将孙九霄当做经验包。
中医协会最大的技术依仗，失去孙九霄的情况下曾浮生必定再度蛰伏。到时华夏名医堂就失去了将中医协会吞并的机会，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孙九霄已经落幕。
“刚才你说错了一点。”天狼迅速的落下一子。
“哪一点？”心情舒畅之下，张琛落子也很快。
噼啪轻响中，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就各自拉开阵线。棋盘之上，黑白二子，角力较技。
“其实那些不是我的人。”天狼沉吟片刻，笑道，“他们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是雷老五的小弟。”
张琛的表情凝固了。
……
“为什么事情总是在同一时间爆发？”
白清扬想了想，自问自答，“有人人心不足，有人浑水摸鱼，有人恨人不死，还有的人天命所归。”
混乱中，笑到最后又笑得嘴甜的那人，就叫天命所归。
从工商局出来后，白清扬回到车里，思量片刻，先拨出一个电话。
“邵兵，孙九霄那边怎么样了。”白清扬问道。
“很棘手，已经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了，你再晚三分钟我就要去找谢老爷子求救了。”邵兵沉闷寡欢，“十几分钟前，天狼收买了雷老五七个小弟，打了警察，不过好在大哥大没有被劫走，不然杀人案不用再调查就扣在他头上了。”
“天狼这招还真狠。”白清扬唏嘘道。“恐怕昨天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送给张若水那两千万可不是结盟于张若水，而是让张若水默许他的胡闹。”
邵兵没有说话，只等白清扬的意见。
白清扬却是十分清楚，张若水何尝不是在考验孙九霄，看他是否符合她心中的标准。
“先放着吧。走流程也要几天后才会公诉，现在我们去做另一件事。”白清扬想了想，又说道，“先不要把谢家牵扯进来，等我电话，十到五分钟。”
说着，白清扬挂掉电话，静静的抽了一支烟，才又拨出一个号码，“白天庆，怎么样了？”
“很麻烦。”电话里，欧阳天庆同样沉闷。“因为是在舒适逸的仓库找到那些僵尸肉和违规食材，张翰林死抓着不松手，一切打击孙九霄和你的事件，他总是很狂热，张家的影响力一直都在。”
“东西是哪里来的？”白清扬问道。
“跟去年金陵查到的那一批很像，那一批是从东瀛来的。”欧阳天庆说道，“不出意外，是经刘星手过来的。”
“你忙吧。”白清扬挂掉电话，在脸上狠狠揉搓两把，“这才十年，就出了这么多妖魔鬼怪，要想制霸雷州，要做的还有很多啊……”
唏嘘自语，白清扬张开五指，掰着指头从一数到四，数了许多遍。
“赵龙和刘星，刘星和天狼，天狼和张琛。”白清扬又点燃一支香烟，很是惆怅，“这四个人，虽然都是单线联络，但相互之间，紧密联防，已经是无懈可击。尤其是天狼，坐镇大局，布下疑阵，到底哪里才是突破口。天狼背后还有岛田、火御门和苗疆蛊人还没有出手。”
沉吟片刻，白清扬换了一个思路，“我和孙九霄在风暴正中心，接着是谢家、邵家、雷家和中医协会，还有……”
刚刚想到这里，有人叩响了车窗，白清扬转头看去，一个女人正冲着他微笑。
女人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拢了拢裙摆。“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你是来取笑我的吧。”白清扬喉结动了动，“张若水！”
“快下雨了。”张若水把手伸到了窗外，感受到点点滴滴的冰凉，眉头稍皱，“我还是不喜欢雷州的雨，尤其是秋雨。太冷，伤人。”
白清扬没有说话。
“这次，小琛太过分了。”张若水话锋一转。
“你是说他贸然对孙九霄出手，还是他联合天狼。”白清扬问道，“如果是前者，那确实过分了些。但他联合天狼，我可以理解，就像困了的时候，有人送来枕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内部瓦解从来都是简单粗暴，最具功效。”张若水的身体微微一颤，“有点冷。”
“岛田想瓦解的可不仅仅是张家。”白清扬一笑。不可置否，随即摇上车窗，“我要去见刘星。”
“我也有笔生意要找他谈谈。”张若水在前方的抽斗里一阵翻找，取出一张cd放进去，伴着悠扬的音乐，缓缓闭上眼睛。
……
从快餐店袭击开始。不到半小时，随着锒铛一声，孙九霄被关在铁窗后，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现在，你的案子转到反黑组。”
一个中年警察搜走了孙九霄的手机，笑道，“你这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总归是一死，罪名越多，死的也就越有价值。”
“你的三观蛮正，做一个小警员真是委屈了，如果我是你的上司，一定考虑给你升职加薪。”孙九霄撇撇嘴，还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那中年警察的笑容凝固了，盯着孙九霄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孙九霄对于时间已经没有概念，前前后后有许多人被送进来，分为三批，其中有一些手背上纹着斧头刺青的，孙九霄知道这些都是雷老五的弟子。
还有一些，依稀可以看到胸口或是肩头纹着狼首，这就是天狼的手下，前后三批一共有五六十号。
而根据交接时候警察的对话，受伤送医的还有很多，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阴雨不断，天下大乱，雷州西城的天狼和东城雷老五，终于在长达六年的沉寂平静之后，再度爆发。
在这里，除了三面墙壁和一扇铁窗，再无长物，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有人送来了饭菜，孙九霄才知道一个下午过去了。
“我要见许芸。”孙九霄对送饭的警察说道。
但负责送饭的这个可能是个聋子，也有可能是个哑巴，只看了孙九霄一眼，丢下餐盘就退了出去。
孙九霄总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吃了晚饭，又陷入漫长的等待，他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什么模样，不知道同样处在风暴中心的白清扬和其他人正在面临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九霄依稀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不合规矩！”
声音是最开始那中年警察的，随即传来一声闷响，不多时，闸门打开，许芸来到孙九霄的铁窗前。
“对于这个房间还满意么？”许芸有些气喘。
“还好，只是这个床板有点硬。”孙九霄如实答道。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你。”许芸眨眨眼，随即打开铁窗牢门，“既然不喜欢就别睡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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