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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江兮(下)

    “爹爹,又做噩梦了?”眼前的孩子是我和内人的孩子,唤作江瑟。内人生完江瑟后便离世,我竟毫无半点伤心。我常在想,若当初战胜了自己的懦弱,也许生活便是天崩地裂。

    “若有人一直都在等爹爹,爹爹该去寻她吗?”江兮抚摸着他。

    “定是要寻她,爹爹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江瑟稚嫩可人。

    “好。”江兮将他寄托与邻家抚养,前去那相守十年之缘。那桥头独留下那破旧不堪的纸伞与那说不清楚的清风。那茅草屋内竟留下一张纸条,上泛泛污渍。

    “江郎,岁寒未曾历风雪,宁负苍生不负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请一辈子记恨我,别忘记我。我要离开着尘世了,若你回来了,便来青丘寻我。汝妻,九氏。”一字一句的狠狠扎入他的内心。数日后终于寻到青丘,可青丘早已尸横遍野,了无生息。

    “九婴……”空明的山丘中竟回荡着。

    远方倒在血泊中的女子是谁?那梦中一幕幕出现的她,二十年了,她容颜竟一点未老,还是像个孩子一般的稚嫩。

    “九婴……”江兮缓缓向她走去,九婴恍惚中竟看见了江兮,眼角终落下伤悲。他苍老了许多,发鬓上也有几缕白发,终于,在临死前竟还能再见他一面,嘴角那一笑百媚的浅淡,若有来世,君再度我可好?

    “嘘……”妖王忽然出现了,将江兮拉倒一边。

    江兮惊恐之余竟有两位男子向九婴走去。江兮看见了他们的面容,竟是拥有杀生之权的应龙古桀和咒禁师千奕。九婴已无力握起长目。长目似有灵性般的向古桀袭去。可剑只是剑,可能敌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应龙大人。长目剑被狠狠的击飞,正直插入江兮的前方。

    江兮欲救九婴。

    “疯了吗?他们会杀了你。”妖王赤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们不会要了她的命。”

    江湖一秩,微躯浮萍。霜露沾衣,事事伤情。恒山闻噩,花谷葬茔。华山吁月,河朔嗟星。浮白一觞,藩花飘零。驽驹踏月,悲风嘶鸣。亲眼见他们带九婴离开,却无能为力,江兮跪倒在长目之前,懦弱的嚎啕大哭,长目剑似有悲伤之意,轻蹭他的衣袖。

    “是我无能。”江兮握紧了长目,泪水不争气的嘀嗒嘀嗒落下。

    “青丘之女竟会爱慕如此软弱的凡人?”当你了解人性,你也许就能够原谅所有的自私和软弱所有的谎言与背叛,“真是瞎了眼了。”

    江兮对着一轮残若银钩的孤月深思,颓然间使他产生一种无缘由的期望,可是在牵连不清的追溯中,美好的向往在不断的渴望中不断的失望,渴望与失望的重叠,又一次的堆积成了他苍白的默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今,他的存在有何意义。

    “这个孩子受了太多苦了。”赤黑手中紧握着方才九婴交与自己的磐石,恳求他务必交还于神王。

    “我重来不曾了解过她。”

    青丘之国,隐匿于世。九婴与丌烟皆为青丘双生。

    暮云拈花倦霓裳,无语别院倚西楼。丌烟因篡改生死薄被罚于火陵守灵。竟受了血灵的蛊惑打开封印,放出她的残灵。混沌天地,身为刻骨师的神王囚丌烟于火陵之中受刑,链锁束缚,亲眼所见血灵魂飞魄散,消失于尘世之中,那时候的丌烟,对血灵恨之入骨更爱之入骨。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支撑点,火陵中的残魂折磨着,火浴缠身,如死一般痛彻。

    “哥哥。”九婴颤抖着拂过丌烟那残痛的血肉,“我们走!”

    丌烟吃力的睁开了双眼,“小婴......你怎么来了。”

    “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九婴拽开了锁链,丌烟瘫倒在九婴的肩上。

    “不要管我,你快走!”丌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更不可连累入世未深的妹妹。

    “哥哥说过要带九婴看尽天下美景,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九婴扶住丌烟,环顾四周的火海,”江郎抛下了我,哥哥不可以离开我。“借助偷来的磐石之力踉踉跄跄的出了火陵,本以为逃出火陵便可躲藏于青丘之内,赴回青丘,族人惨死,尸体漫山遍布,父母失踪,不知生还与否。九婴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跪倒在狐树之前忏悔,丌烟久久相望,九尾灭亡是因为自己吗。

    终究,逃离火陵事情败露,神王遣古桀温以初前至青丘将九婴丌烟就地正法。

    丌烟被处以极刑扔入轮回之门中,九婴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幸与孟婆交好,才逃过孟婆汤之苦,却无意错入轮回之道,投胎为女子,世事难料。竟投为冀州候苏护之女,并取名苏妲己!

    苏妲己便是青丘之子丌烟!

    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烟花绽出月圆。

    “本王可助你。”赤黑紧握那磐石,九婴,待我完成夙愿,我必将这还于神王

    “你可助我?”江兮似见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

    “本王可助你得到百年煞气,登上魔尊之位。”赤黑若即若离,魔尊血灵被困火陵,魔尊之位已空出许久,有人窥探,有人忌惮。

    “你为何帮我?”

    “本王是在帮那个孩子。“赤黑在他耳边轻诉。

    千年煞气?拥有便足以护九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在暗长孤鹜的长河中唯守她一生,不是吗?

    “好。”竟于妖物签下契约。

    江兮随赤黑来往火陵,翻腾的岩浆如同带刺的妖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焉。忽然岩浆幻化成了女子的模样,虽看不清面容,但感觉是如此的哀婉久绝,悲寂空廖。

    “血灵姐,如今你还是如此美不胜收。”赤黑那张会说话的嘴。

    血灵却并没有理会赤黑,而是直视着江兮,终于遇见他了。他便是九婴口中仪表不凡的淑人君子?便是那始乱终弃的寡情薄幸之人?

    “若本尊的煞气予你,可否帮本尊完成宿愿?”又是一个可怜人……

    “是何?”

    “丌烟……寻他的转世,替本尊告诉他,对不起。”花开花落,玉笛在御,情留人间不相忘。累了,也倦了,无心过问人间事,可是,亓烟便是我抹不去的伤痛。

    我便是害的苏烟如此下场的血灵,当初只想逃离这不见天日的火陵。守陵人竟是只戴罪的九尾,常有一孩子前来探望他,他们长的如此相像,交谈中我知道了那是他的妹妹九婴。每当谈及江兮之时,九婴便会笑逐颜开。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那日,愚笨的守陵人竟然说喜欢我,愿意和我相守于火陵一生。

    真是笑话,堂堂魔尊血灵会与一只臭狐狸相守一生?借助了他对我的感情逃出了火陵。

    残骸的灵魂飘荡于世间。

    我将何去何从?亓烟被处以极刑,囚于火陵之中,他代替了我!我没有一丝愧疚。我那残骸的灵魂被轻而易举的抓回,神王刻骨师将我抓回火陵,我看见了伤痕累累的亓烟,皮开肉绽,鲜血淋湿了火陵那唯一的地方。

    他睁开了双眼,看见了我,目光如炬,情绪激动的说,“为什么不找地方躲起来,为什么要回来!”

    他没有恨我……

    神王将我的魂魄扔于火海之中,魂飞魄散。我看见了亓烟挣扎着铁链,嘴里说着不要,不要,泣不可仰。

    难道我在他心中真的那么重要。

    出乎意料,我竟与这浓浓岩浆融为一体。我却并没有现身于他眼前,默默的守护在他身边。他未说过一句话,干裂的嘴唇,绝望的心灵,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直到那日,九婴前来寻他,手中紧握着温以初的贴身之物,磐石。

    “我偷了以初哥哥的磐石。”眼前的她,黛眉紧蹙,双眸轻瞌,紧咬着唇角,眼眶涩涩。

    我从未看见过苏烟眼神中透露出的希望与爱护,即使是亲妹妹也不可以,这种眼神只允许对我。我甚至嫉妒,我欲杀了她。

    亓烟抚过九婴那紧蹙的眉角,“江兮在等你,快回去吧。”

    “他不要我了。”九婴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江兮?那霞姿月韵的翩翩才子终究是负了她。

    “我只剩下哥哥了。”苏若解下了束缚住苏烟双手双脚的铁链,“哥哥不可以不要九婴。”

    九婴借助磐石之力带亓烟离开了火陵,我竟有一丝不舍之意。因无法逃出火陵便幻化出一只灵鸟紧跟其后。那漫山遍野的九尾尸骸我惊愕住了,我看见亓烟那绝望的神情,恍惚间,我竟想去拥住那受伤的孩子。

    我亲眼督视了亓烟被扔入轮回之门,我却没有能力去保护他……

    “我将与你融为一体。”血灵伸出了右手,那沸腾的岩浆使人畏惧。

    “即便被吞噬,我也要救回九婴。”江兮伸出了手紧握她,焦灼的岩浆欲火焚身,噼里啪啦的烧毁声,似乎跌入了万丈深渊的地狱。忽然岩浆瞬间消失,他的双眸变成煞人的血红色。他重回了当初遇见九婴时的相貌,不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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