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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殍地

    吃完早饭后,在陈墨的带领下,天奇和伊伊来到了村拜的地方。

    聊天记录里所说的那个铁皮棚已经拆掉了,一堆拆除下来的铁皮还杂乱地堆放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三两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在炉子用本地话咿咿唔唔地说着话,看神情,应该正是在谈论村拜的事。

    陈墨打着招呼走了过去,跟着他们咿唔了片刻后,才又走了回来。

    “那是我们村的村长何伯,还有村长的哥哥,另外那个就是新来的村支书。”陈墨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后,继续说道:“听何伯说,自从这里搭了铁皮后,村里就有三个年轻人突然间就过世了,还有两个也生了病,有请医生看过,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们请出神明问过,神明说要全村一起祭拜,还要把铁皮给拆了。昨天他们拆掉了铁皮,但是阿健和阿强还是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

    “那个神明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帮着救救他们呢?”伊伊不解地问。

    “神明是我们祭拜的神像,怎么会救人?”陈墨回道。

    “啊?我看你们老是说神明说什么说什么,还以为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怎么神像也会说话吗?”

    “不是神明自己会说话,是神明会附到同声身上说话。”陈墨解释。

    “同声?那又是什么?”

    “同声是我们这里的叫法,就有点类似于你们说的巫师、神婆之类的,就是会请鬼神上身的人。”

    “哦,这样啊。”伊伊这才明白过来。

    天奇却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在紧皱着眉头四处观望着。不知是何时,他的手上已多了一个罗盘——正是伊伊当初见过的那一个。

    默不作声地看了好半天,他才转过头来,看向陈墨问道:“你们村一直都是在这里村拜吗?有多久了?”

    “我们村拜一直都是在这里啊,从我记事起就是了。大概有好多年了吧。”

    “那边的水塘和那条河呢?也一直都有的吗?”天奇又问。

    “是啊,水塘和那条河一直都在这里,以前没有自来水的时候,我阿公他们都是在河里挑水喝的。在我们这边,聚水为财,大家都特别重视水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天奇并没有回话,而是继续默默地观察着。

    伊伊认真地观察着天奇的一举一动,一是出于好奇,同时,也是出于紧张。她已不自觉地将护身符捏在了手中。

    直到离开,天奇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过,从他严肃的神情上,伊伊和陈墨都已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这一下,伊伊的心里可就不那么踏实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连天奇都无法解决的麻烦,又该怎么办呢?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午饭过后,天奇居然像没事人一般的突然睡起午觉来,而且一睡便是一个下午,直到下午五点多开晚饭,才在阿婆的呼喊声中起了床。

    伊伊真是有些糊涂了,如今的情况,到底是麻烦,还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呢?

    只有陈墨知道,通常只有晚上要处理大事件时,天奇才会提前做好休整,以养足精神。他更加担心了。

    “不会有危险吧?”趁伊伊离开饭桌时,陈墨问。

    天奇淡淡一笑,便算是回答了。

    吃过了晚饭,喝过了阿公冲泡的功夫茶后,天奇忽然心血来潮,让陈墨取来了麻将。

    伊伊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不过看天奇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心倒是又一次安定了下来。

    阿公阿婆自然也乐坏了,非要拉着伊伊一起打。于是阿公、阿婆、天奇、伊伊,整好凑齐了一桌,而陈墨,便只有给两位老人当参谋的份儿了。

    若是换了平时,像陈墨这样最喜热闹的人,哪里会肯就这样变成“编外人员”,不过今天,他倒是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不满,反而主动地承担起后勤工作,做起端茶送水的事来。

    在劈劈啪啪的麻将声中,时间真是不知不觉便流逝了。待到两位老人都来了睡意,一看时间,竟已经快十一点。

    或是动了一晚上的脑筋,有些累了,洗完上床,不到十分钟,伊伊便沉沉地入了梦。

    陈墨却全然没有睡意。他在天奇的房间里。

    “让我跟去帮点忙吧,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村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他的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不用,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反而还要分心来照顾你。”

    “有危险吗?我看你今天一直在问那条河的事,肯定有什么对不对?”

    “我怀疑你们村拜的那里是一个殍地。”

    “殍地!不会吧!”

    陈墨曾听天奇说起,也在书中看到过,所谓的殍地,就是大量阴气的聚集之地。要形成殍地,除了要埋过许多人,还有一个要素,那便是水。可是,不是说一般要像万人坑那样的地方才容易形成殍地吗?

    “今天我四处查看过,那里确实是聚阴之地,阴气很重,再加上旁边有水,殍地的肯能性非常大。”

    一听天奇这样说,陈墨更加紧张了。

    “那不是很危险?!不行,你今晚如果一定要去,就先让我去找一些帮手来,起码……起码还能让你借借阳什么的吧。”

    “你小说看多了!”天奇不由的笑了起来,“真的不用,有人帮忙当然是好,可如果都是些没有经验的,万一到时候某一个环节出个差错,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陈墨听他说得也颇有道理,便不再提找帮手的事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带我去吧。怎么说我也跟着你混了十年了,就算帮不上多少忙,至少也不会添乱。再说了,多一个人在,就算是帮忙拿拿东西也好啊。”

    权衡再三,最后,天奇终于答应了陈墨的请求。

    在出发之前,为确保安全,他便先用赤硝在陈墨的身上画了个大大的五心符。这五心符虽然没有驱邪的功效,却能有效地避免冲身的危险。画完五心符,他又拿出一个活符别在陈墨的衣服上。一切准备完毕,才终于安心了一些。

    一夜的惊险,真是用一万字不足以细述。

    直到凌晨四五点时,伊伊才被隔壁一阵突然的嘈杂声给惊醒了。

    那是天奇的房间。

    隐约间,她听到陈墨刻意压低的焦急的声音:“快快,要赶紧止血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了伊伊的心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已顾不得穿上外套,径直朝着天奇的房间飞奔了去。

    她才刚刚冲进房间,便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吓到停住了脚步。

    一脸焦急的陈墨正在天奇带来的箱子里翻找着东西,他的双手满是鲜血,触碰之下,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上也纷纷沾染上了一些血渍。

    天奇唇色苍白地坐在一旁,身上的藏蓝色羽绒外套敞开着,里面那件浅蓝色毛衣的左腰处不知被什么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殷红一片。他的脸颊上也多了一条划痕,约莫两寸长度,深红颜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伊伊全身不住地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陈墨只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去翻找起来。

    “你的医药包呢?平时不都是放在这里的吗?去哪儿了?”他的声音与平日里明显不同,带有一种浓浓的哭腔。

    反倒是天奇,听到伊伊的声音后,立刻抬起头看向了她,随后,竟站起身走了过去。因为伤口的缘故,他每走一步,眉头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皱,动作也显得十分吃力。

    “你给我坐下!”陈墨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喝止道。

    天奇却并没有停下,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伊伊面前,将自己的羽绒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受伤了?”伊伊的眼睛仍在天奇的腰上。目光已变得迷蒙。

    近距离地看去,才发现那毛衣的里面,是一条足有近二十厘米的深深的划痕,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地溢出,然后,一些被吸进了毛衣里,成为新一层的红,一些沿着身体划落了下去,消失在视线里。

    她已不知所措,而只能用眼泪代替自己杂乱的心情。

    “没关系,只是皮外伤。”天奇微笑着看她,淡淡地说。

    陈墨这时已找到了医药包,飞速地冲到了天奇的跟前。

    “赶紧坐回去!”

    他搀扶着天奇,将他扶回到了刚才的座椅上。然后又匆忙地打开医药包,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全拿了出来。

    按压伤口、清理血迹、消毒、上药、缠上绷带。他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麻利得让伊伊震惊。

    在天奇随身的箱子里,竟带着这样齐全的医用物品。她的心顿时一阵发疼。

    “这么重的伤,最好送医院吧?”她担心地问。

    伤口总算处理得差不多了,陈墨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答道:“已经打医院电话了,可镇里的医院不像深圳,医生不会来得这么快。”

    “你们今晚做什么了?”她又问。

    其实何须问呢,她已猜到了答案。

    “我真的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睡吧。”天奇显然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这能叫没事吗?”陈墨动容地看着他,用一种伊伊从未见过的严肃的神情说道:“刘天奇,我欠你一条命,我们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陈墨的恩人,是我们村的大恩人!”

    这沉重的几句话,才使得伊伊明白过来自己差些经历了什么,又刚好错过了什么。她已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自己的恐惧与震撼。

    她也终于理解了天奇那些行为背后的用意,为什么要送她护身符,为什么让她一定要将护身符放在衣服之外,为什么他会无端端地昏睡一个下午,为什么昨晚突然提出要玩麻将。

    他是在保护她。

    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在心间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