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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困惑的心

    静的夜,总是属于宇桥的。纵使白天在公司时也并不会受到什么打扰,可他仍会感觉,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时间。

    天花板上的圆盘吸顶灯仿佛是不怎么喜欢黑暗的,它极力地散发着炙热的白光,似乎这样,便能制造出白昼的假象。那夜的黑竟也信以为真,而不敢造次,老实地留守在了窗外。

    宇桥便是在这样的“白昼”里,享受着只属于他的夜。

    与可心分手也有近两个月了,可那空气里,却似乎总残留了一点她的味道,久久没有散去。她仿佛是在房间的每一处都留下了痕迹的,垂落在窗前的米白色紫碎花窗帘,床头边已近搬空的白色移动书柜,环抱着或粉或白的永久花的深紫色托盘,排坐在电视机上的形形色色的卡通玩偶……她或已在他的心中退了场,却并不能轻易地退出他的生活。

    他的心乱得很。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电脑前用着手绘板,而是手执画笔,坐在一个木质的画架前。在他面前的画板上,是一张刚刚完成的人物半身像——一张蓝依的画像。

    从美院毕业后,他已许久不曾画过人物写真了。即使还在校时,人物写真也并不是他擅长的门类。不过眼前的这张却画得极好。画中的那张脸是否与真实的蓝依一致,不尽可知,他是仅凭着一点记忆,将闪现在脑海中的那个模样画下来的。一笔一画里,他真是用了心,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画得极细致、认真,那眼珠里的一点光亮,那映入黑瞳的隐约可见的一抹人影,那眼神里满含的信任与依恋,都被激活了生命,而有了灵魂的色彩。

    他对蓝依的感情算是爱吗?

    看着眼前画框中的这张面容,宇桥不禁也问起了自己。

    她仿佛是他的一个梦,是他创作中无法摆脱的一个情结,是他对生命轮回的一种好奇,是已沉积在灵魂深处的、抹不开的一抹红。

    这些,可算是爱?

    他无从知晓答案,便带着这个问题,入了梦。

    新一话的《记忆迷宫》更新之后,宇桥的心里突然有些迷茫起来。他的当初的兴冲冲的激情,已在情节的推动中渐渐失了方向。那些记忆曾点燃了他,支撑了他,可现在,它们已慢慢融合进他的人生中,光芒渐淡。蓝依,成了唯一坚持的理由。

    无聊地翻看着微博里的粉丝留言,如往常一样,赞美的、讨论的、挑刺的、催更的,比比皆是。若是往常,他的心总会跟着这些留言得意、思索、不屑、烦躁,但此刻,倒异常地平静了。

    却恰是在这时,一个名为“爱漫画的夜猫”的留言,让他的心突然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有木有人跟我一样,觉得女主孟蓝衣好像影风家的那位淘宝模特的?”

    下方还附着两张对比图,一张是孟蓝衣的宣传封截图,而另一张,则是一张标着“影风”店名的淘宝模特的截图。

    那张图片,一下子撞击在了宇桥的心上,无比猛烈地。

    那头垂顺乌黑的长发,那张如清风拂来般的清新的面容,那收纳了万千星河的双眸……不正是萦绕在他梦里、他心里的蓝依吗?

    命运仿佛又一次牵引了他,给了他新的方向。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又重新被激活,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又重新沸腾。

    匆忙地打开淘宝,宇桥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影风”二字。转瞬间,一家森女风女装天猫店出现在了屏幕中。

    一个又一个穿着不同款式衣裙的“蓝依”瞬间冲入了他的眼中。

    站在溪涧的宛若白衣天使的她,从密林间依稀可见的如黄色精灵的她,坐在岩石上的似百花仙子的她,躺在青草地上的有如焰之女神的她……

    滤镜和灯光的修饰下,她的脸上泛着透明的光,她的肌肤如霜似雪,她的眼神里少了几许清澈,却多了些许迷蒙,她的神情里透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撩动人心的笑意。

    她仿佛从他的记忆里走了出来,将他用记忆碎片拼凑出的那一帧帧、一幕幕,变为了眼前的这一张张照片。

    宇桥终于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跳动的心——为蓝依而猛烈跳动的,那颗炙热的心。

    会是她吗?

    同样深受困惑的还有伊伊。

    夜已经深了,可伊伊依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夜空朦胧而又深幽,一轮皎洁的圆月静置其中,那画面,竟与那晚那样的相似。

    记忆中那曲轻柔的旋律乘着由窗外吹来的轻风,吹入了伊伊的耳中。

    “Babyyou’remydestiny,(宝贝你就是我的命运)

    YouandIweremeanttobe,(你和我早已命中注定)

    It’sbrighteninginthestars,(它书写在星辰之上)

    Likeinitialsintheheart.(有如名字铭刻于心)

    AndasfarasIcansee,(就我所能知)

    Youwerealwaysmeanttobemydestiny.(你注定永远都是我的命运)”

    伊伊又一次被那记忆中的歌声催眠了,那些关于天奇的画面,占满了她的大脑、她的心。

    她从未这样真实的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悸动。她的心仿佛成了一片汪洋,巨浪翻腾,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穷;又仿佛成了一座火山,有无数的滚烫的岩浆在里面翻涌,几欲喷发。

    那风明明是夹裹着寒冷吹进来的,她却总觉得热。她不停地挪换着姿势,仿佛这样,或能找到一处凉爽来。可那热却似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她愈是挣扎,它便愈是紧抱着不放,不一会儿,已让她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枕边的手机被她拿起、放下,拿起、放下,这样反复着,已不知多少遍了。那显示屏一亮、一黑,一亮、一黑,竟似成了黑夜中的萤火虫。

    心里有那么多的话,要变成文字,却怎的这样难呢?

    最终,她还是敌不过心中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后,给天奇发去了一条信息:“睡了吗?”

    等待了片刻,却没有回应。伊伊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已入梦了吧。

    或许正因为天奇的不在线,伊伊的心中,反而有了勇气。

    “很想你。”指尖飞速的跳跃之下,她又发出了这三个字。

    心脏砰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如铁锤一般锤打着她的胸口。她仿佛做了这世间最鬼祟的事,心慌得厉害,口干舌燥,额上又出了汗。

    那字发出去才不过几秒钟,便又被她匆忙地撤了回来,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三个字:“谢谢你!”

    幸好,他不在!伊伊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可心中,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到底是希望他看到,还是希望他没看到呢?伊伊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她的这一颗心,就好似那天上的云,飘浮于空中,找不到落脚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