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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灯火阑珊处

    当命运终于要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时,一切的巧合,便成了顺理成章。

    若宇桥没有那突然的一点灵光,他必不会将一切与肩上的印记联系在了一起,更不会将那印记画入到漫画中。

    若伊伊未曾接触过宇桥的漫画,她也必不会在《记忆迷宫》里,看到那让自己震惊的画面。

    这或许便是真正的“命中注定”了,每一个“巧合”,都来得不迟不早,刚刚好。

    宇桥怔怔地看着微博私信里刚刚发来的那张印记照片,许久,都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照片中,那熟悉的印记如一条鲜红的火蛇,静静地盘伏在一个雪白而纤瘦的肩头上。一条刚刚结痂的伤痕由那盘蛇的中间划过,显出深一些的疙疙瘩瘩的色彩来,倒越发有了一种诡异、可怖的感觉。

    正如他当日出车祸时的那般。

    “子辰,是你吗?”

    这是在那张照片下留下的留言。

    一切还仿如是梦,他也不确定自己是身在梦中,还是在梦之外。他曾无数次地期待过,期待有一天,她能从他的漫画中找来。而今她真的来了,用简单的一张照片、一句话,沸腾了他全身的血液。

    真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或因为激动,或因为紧张,又或,因为对真相的期待。

    “你是蓝依?”心中分明已有了判断,他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不过片刻,答案便来了:“是,我是。”

    随后,又是一张照片——一张网络上下载的喷泉照片。

    这一次,确是确认无虞了。

    他已全然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与激动:“蓝依,我想见你。”

    当伊伊在《记忆迷宫》里意外地看到那个绘制在男主肩上的红色印记时,她才惊觉,一切竟来得那样快。

    子辰的前世竟是桥帅?若不是那印记正清晰地摆在眼前,她真是不敢相信。

    她忽然回想起《记忆迷宫》里的情节来,回想起那似曾相识的画面,以及,每次看着漫画时隐隐不适的左肩,而后,才顿时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豁然。

    无论如何,她都未曾想到过会是他——这个用作品便让她怦然心动、魂牵梦绕的大男孩。有多少个夜晚,她曾流连于他的作品中,流连于他的微博里啊!那些作品,让她对他赋予了无限的想象与期待,那些照片,又将她的那些想象、期待变成了真实的梦。

    她曾那样的沉醉于那个梦里。直到天奇的出现……

    天奇……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便又动了动。

    如今想来,她确是有些时候没有好好的浏览过他的微博了。她轻轻地点了进去,再次翻看起他微博里的那些自拍来。那是一张自信张扬的脸,剑眉星目,英朗帅气。有别于细腻柔美的画风,他的相貌,常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曾有粉丝将他比作剑客,倒真是贴切得很。在他的神色气质间,还真是有着些许江湖剑客的洒脱与不羁。

    从他的脸上,全然看不到子辰的温雅,从他的眼中,也全然感受不到子辰的柔润。

    他们是那样的不同。教她实在很难在他的身上,找到子辰的身影。

    其实她与蓝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几日里,记忆碎片日渐重组,画面渐渐连贯,伊伊午夜梦回之间,感怀旧事,不知流了多少泪。

    那回忆实在是太过清晰、太过深刻,以至于在梦中,她常感觉自己已不再是简伊伊,而是蓝依。

    即使清醒时,也偶尔会混淆了身份,惝恍迷离。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连海清也看出了她的异样。

    “我没事!要不医生也不会让我出院了,对吧。妈,你不用担心。”

    在唤海清“妈”时,她的脑中,竟忽然间浮现出了另一张脸——蓝依母亲的脸。

    恍惚之间,一阵酸楚。

    “做妈的,哪有不担心孩子的!”海清叹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等你自己当了妈,自然就懂了。”

    “不如我们搬家吧。”一旁的笑儿忽然说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我们换一个地方住吧。”

    “嗯,我赞成。”海清立刻应和道:“换个地方住住也好。搬去新地方之前,最好还找那个刘天奇看看风水。”

    “你们也太紧张了!”伊伊不禁失笑。

    自己不过受个小伤,母亲便担心成这样,不知蓝依当年突然离世,她的母亲,又会伤心成什么样了。她的心中忽然感到了一丝沉重。

    晚上七点半,伊伊早早地来到了海上世界的喷泉湖边。

    仰望夜空,一片或浓或淡的墨蓝间,几点星光闪烁。一层薄薄的云,在那片墨蓝色中飘浮着,轻轻的,淡淡的,丝丝缕缕。几束绿色的激光,从远处的高楼顶上穿射出来,仿佛要将那天刺破一般,直没入天际中。

    流光溢彩的楼体灯早已热闹地登了场,它们散布在广场的每一处,绚丽地摆弄着身姿,以吸引每一位游人的目光。各处的音乐声也不甘示弱,纷纷亮起了自己的绝活儿来,或欢快热烈,或深情款款。于是,整个广场便顿时活了。

    站在喷泉湖的围栏边,眼前那艘一动不动的明华巨轮如一位垂垂老者,安详地陷入了沉睡。它必是有过许多的传奇,才能令它在数年的沉睡中,依然保持着坚毅挺拔的身躯。

    伊伊忽然想,曾经在海上乘风破浪的岁月,于它而言,是否也有如前世呢?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是临近约定的那一刻,她的心便越慌得厉害。灵魂仿佛也感到了不安,在体内冲撞、躁动,不得安宁。

    若是换作旁人,她或许也不会如现在这样,有这许多的期待。可他是桥帅,是将每一部作品都埋进了她的心里、令她欣赏仰慕的人,她无法不紧张,也无法不激动。

    回想起上次《剪梦人》的签售会,若不是因为在陈墨老家的一番波折,她与宇桥,或许便见上了。

    若那时她与他见了面,他们身体里那潜藏的前世灵魂,会认出彼此吗?

    等了片刻,见时间已近八点,伊伊便拨通了宇桥的电话。

    不过顷刻的功夫,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了伊伊耳中:“喂,你好!”

    “你好。我是……”

    “我知道。”

    “喷泉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快到了吗?”

    “我到了,你在哪儿?”

    “我在明华巨轮正对面的围栏这里。”

    “红背包?”

    “是的,你在……?”

    “我在你身后。”

    伊伊转过头去。

    拥挤的人群之中,一个身穿深蓝色带帽套头卫衣、浅蓝色细脚破洞牛仔裤、手握手机的男子正立在她的面前,凝视着她。

    相比照片里的他,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要更清减,也更朝气。夜色掩去他的冷峻,而添加了一些柔和进来,流光溢彩的光影也跑到了他的眼眸中,化作流动的波。

    恍然间,竟有了些子辰的模样。

    在她细看着宇桥之时,他也正在细看着她。

    在确定了见面的地点后,他也曾进入她的微博,翻阅过她的相册。那是一张与蓝依全然不同的脸。照片里的她倒是明艳亮丽,虽算不上出挑,却也自有颜色。她的五官精致而小巧,皮肤白皙而细腻,脸上常带着无邪的笑,那笑容里仿佛融进了光,明媚灿烂。

    他心里忽的有些失落。并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竟浮现出了另一张面容来。

    然而此刻,当他们面对面时,他心里的那份失落,反而淡了。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与蓝依都有一双动人的眼睛,可动人之处,却又是各不相同。若说蓝依的眼睛里是揉进了皎洁温润的月光,那她的眼睛里则必是藏了星星。前者是笼罩、是醺染,教人陷入其中,便不免沉醉;后者是轻灵、是跳耀,仿佛一眨眼,便会有星光飞溅。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相互注视着。一时间,一种奇怪的气流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着,有如时空的交错变幻。一切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那个属于子辰和蓝依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