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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往事

    果然,晚饭刚过,宇桥便钻进了蓝母为自己准备的房中,静静地画起漫画来。伊伊帮蓝母洗过碗碟之后,便陪着蓝母下了楼,来到喷泉池边的小路上散步。

    兴许是受了月光的蛊惑,兴许是那一点点红酒的作祟,蓝母一边走,一边慢慢地向伊伊讲诉起了自己女儿的往事。

    “我们家小依,怎么说呢,真是一个命苦的孩子。她出生那会儿,我和她爸都在电力科——也就是后来的供电局上班,收入还算稳定,加上她爸爸年轻的时候又喜欢写写东西什么的,没事儿投投稿,还能有点稿费。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我们家条件还是挺不错的。刚生下来的时候,小依多受庞啊!你想想,我和她爸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又长得像个洋娃娃式的,粉嫩粉嫩的,可不把她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惯着嘛!”

    “只可惜没过两年,他爸爸就出事了,就关押了起来,这样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带着小依在家里,每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又想知道她爸的情况,又怕找过去会给他爸带来更大的麻烦,那日子的苦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可怜小依这孩子,本该快快乐乐的童年,却遇上了那样的事,没有一点儿安全感,唉……”

    “她爸爸被放回来那天,他和小依的那个样子,我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么个大男人,和女儿抱在一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真是看着都心疼。那脸上,瘦得一点儿肉都没有了,那样子,真是像从阎罗殿里走了一圈回来的……小依那时候也是瘦得啊,那两只眼睛本来就大,脸再一瘦,就更觉得大得吓人了。家里的东西该抄的都被抄了,工资也没有,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的生活费,哪里够一个长身体的孩子吃啊。”

    “幸好,没过几年,他爸爸平反了,我们家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可小依没有安全感这一点,却一直没恢复过来。上小学那会儿,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朋友都没有,直到上了初中,才终于有了几个走得近点儿的伙伴。她看起来跟谁都很随和,性子也温顺,同学们倒是都很喜欢她,可我知道,她那是害怕,怕被别人伤害、被别人攻击,所以总是在迎合别人、讨好别人。就像她的那几个朋友,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真是从来都不懂得拒绝,有求必应。有时候看她交朋友交得那么小心翼翼的,我真是觉得心疼死了。”

    “直到小依认识了子辰。不得不说,子辰这孩子,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孩子。对小依好得没话说不说,对我和小依她爸,也是真的很孝顺。小依和子辰在一起以后,变化特别大,变得活泼了、开朗了、也更爱笑了。以前她笑,是为了让别人觉得她开心,可那时候她笑,任谁都看得出,那是真的从心里觉得开心。我知道,那都是子辰宠的。他真的很爱她。”

    “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和她爸都特别高兴,觉得小依总算找到个好归宿了。可哪里想到,这婚才结了没多久,子辰就被查出得了癌症……”

    说到这里时,蓝母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她所讲述的这些事情,有些是伊伊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又或是还未记起的,被这样一番重温,真是别有感触。

    “阿姨,您别伤心了。”

    “放心,我没事。”蓝母含泪微笑道。

    “您会怪她吗?”伊伊忽然问。

    “我怎么会怪她呢?”蓝母慢慢道:“子辰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她从来就没有像跟子辰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有安全感、那么快乐过,每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看着就让人高兴。她对子辰的那种依赖,甚至比依赖我跟她爸爸还要多。失去子辰,对小依来说,可以说就是失去了全世界,这一点,我当然能明白。我跟她爸只是自责,自责那时候没有多陪陪她、多开解她……”

    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慢慢流了下来。

    “子辰去世的那天,小依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可当时她爸说可能是她怕我们担心,所以我也就没放在心上。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让她回这边跟我一起睡的,可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着,也许她是想一个人痛快的哭一场吧。也好,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哪里想到,这孩子,她最后却……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啊……”

    这不是您的错,不是您的错!妈——我就是蓝依啊!我就在这里!就在您的眼前啊!这些话在伊伊的心里翻滚着,几乎就要冲出了口来。她的眼中也有了热热的泪。

    可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还是怕,怕蓝母无法承受,怕自己无法面对。

    “阿姨,您别难过了……”

    “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做父母的,哪有不难过的啊……”蓝母哽咽着道:“可是,那是小依自己的选择,如果那么做她觉得快乐的话,那就那么做吧……我和她爸爸只希望她在天堂里能过得开开心心的,不要再有害怕、烦恼……我相信一定会的,有子辰在,她在天上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即使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心里惦记的,仍是女儿的幸福,这,或许便是天下父母心吧。

    伊伊慢慢地给蓝母擦拭着眼泪,自己的泪水却也忍不住跑了出来。

    “您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她说。

    “每一个妈妈都是一样的。等你自己做了母亲,自然就明白了。”

    伊伊的心顿时被感动包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