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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命运的秘密

    早上一起床,伊伊的右眼皮便跳得厉害。

    虽然从医学的角度早已证实,眼皮的跳动,只是一种由睡眠不足、贫血、烟酒过度又或是眼部疾病等多种原因而引起的眼睑内一条名为轮匝肌的肌肉的反复收缩,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种古老的说法,其实也是一种通过统计学而得来的传统的民间智慧。所以,纵使被冠上了迷信的标签,在许多人的心中,却依然对这句古老的俗语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任。

    伊伊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接到宇桥的电话时,她才刚刚收拾好自己,准备和天奇一起上班去。

    电话响起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一种预感,还是一种由眼皮跳动带来的心理暗示,她的心突突地跳动起来,那种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

    “伊伊,梁阿姨出事了。”

    电话刚一接通,耳间便传来了宇桥紧张的话语。他所说的梁阿姨,正是蓝依的母亲。梁燕,是她本来的名字。

    “什么!她怎么了?”

    “刚刚接到陈叔的电话,说阿姨昨晚被一辆电单车撞倒了,造成了左股骨劲骨折,很有可能要做人工髋关节置换的手术。”

    陈叔是住在蓝依家对面的老邻居。第一次回隐州时,宇桥刻意拜访了他,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为的,便是在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时,方便联络。

    “什么!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大脑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而一时还无法反应。虽然对于宇桥所说的什么左股骨劲骨折她并不能听懂,可单是“撞倒”和“骨折”这两个词,已足以让她心惊肉跳了。

    “具体的情况他也没说得很明白。我准备马上买票赶过去,你要一起去吗?”

    “当然!你帮我一起订票吧,我马上收拾东西。”

    “行,我订完票发微信给你。我们在深圳北站碰头吧。”

    “好的。”

    挂上电话时,伊伊的脑子里还有些恍惚。她茫然地看向天奇,见天奇也正着向她,紧绷的心忽的一下松了,眼框微润。

    “我需要赶去隐州一趟,蓝依的妈妈被电单车撞了,要做手术……”她的话语间带着些征询的语气。

    他温柔地回她,“快去收拾行李吧,我送你去北站。”

    他回答得那样爽快,让她意外,更让她感激。

    “我跟叶宇桥一起去,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可能不介意。”他故意做出不悦的样子,见她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才微笑的拨弄着她的发丝道,“吃醋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我相信你。”

    “谢谢你!”伊伊感动地环住了他。

    他的怀抱总是具有一种安抚的能力,如同温暖的港湾,让她不安的心,得以停靠。

    普拉多跟着车道的指引,转入到了北站的地下停车场中。停下车,天奇将伊伊的行李从后备箱取出,递到她的跟前。

    “我走了。”直到这一刻,伊伊才真正体会到了心里的依依不舍。

    “好好照顾自己。”他握住她的双肩,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你也是。”

    后面的车辆接踵而至,他无法继续逗留。

    “快进去吧,到了给我电话。”

    “嗯。”

    她拉住他的手,将他掌间的温度复制到了脑中,而后,才终于收回不舍的目光,拉着行李箱,向着升往西门的直梯走去。

    天奇坐回驾驶室去,目送着伊伊一步步离去的背影。后面的喇叭声骤起。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忽然毫无来由的闪过一丝强烈的不安。他侧过头再次看去,在那一片拥挤的陌生中,觉到一抹依稀的悲凉。

    伊伊与宇桥很快便在站外汇合,再次踏上同往隐州的归途。

    此时的他们,还并没有发现等待在前方的命运的秘密。他们还没有觉察出隐州这片昔日的故土,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的究竟为何。

    驶出北站的高铁,载着他们前世今生的纠葛,奔向那意想不到的、未知的旅程。

    蓝依母亲的伤势十分严重。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脆化的骨质,在猛烈的撞击下,已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若不能及时对髋关节进行人工关节的置换,很有可能造成下半身的永久瘫痪。好在蓝母的体质一直不错,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也都算良好,尚能符合手术的要求。

    在他们抵达医院时,陪在蓝母身边的是她大姐的女儿刘雪丽。这位年近六旬身材圆润的女人,态度倒是温和,却并不与蓝母亲近。

    蓝依家初遭厄运时,为了避嫌,每一位亲戚都避而远之,唯恐殃及池鱼,连最亲的血缘,也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不得不与他们划清了界限。到了后来平反时,那道已经生成的隔膜,又成了他们和解的障碍。蓝依的父母并不是不能体谅的,可许多事,并不是单单体谅二字便能化解。生活与精神的差异已让他们分路而行。

    从小到大,刘雪丽与蓝依一家接触得并不多,除却逢年过节的礼节性的走动,平日里,鲜有来往。抛开情感上的生分不说,就她这个人而言,倒是一个直爽而又热心的人。这次遭逢事故,多亏了她忙前忙后,才令蓝母得以及时诊治。

    正因为如此,伊伊对她,充满感激。

    对于宇桥和伊伊对蓝母的特殊关心,一开始,刘雪丽还心存疑惑,疑心他们另有所图。随着此后两天的接触,她渐渐发现他们的关心并非一种伪装,而确是出自真诚的关怀,于是心里的防备才终于放下,放心地将照顾的任务移交到了他们手上。

    手术还算成功,可蓝母终究已经年迈,恢复起来,却并不容易。

    “王医生,请问梁阿姨这个伤可以完全康复吗?恢复期大概是多长时间呢?”

    “股骨劲骨折是人体三大最难愈合的骨折部位之一,根据损伤程度的不同和病人个体的差异,恢复的几率也不一样。不过,这种手术的治疗效果已经有了三十多年的临床经验,绝大部分的恢复情况还是良好的。至于恢复期,通常来说,大概在三到六个月,在这个恢复的过程中,一般会出现行走吃力、腿酸以及侧卧后腿麻等一些现象,这些都属于比较正常的情况。但是要想完全恢复到完全正常,则因人而异,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更久,这个很难说。”

    “那恢复期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髋关节置换术后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尤其像这种年纪比较大的老人。除了饮食、起卧坐行等各个方面要注意外,还要特别注意避免和控制各种感染。具体要注意的细节,在办理出院手术的时候我们会对你们再做一次详细的说明的。”

    “好的,麻烦您了。”

    一时间,宇桥和伊伊陷入了两难。

    一方面,他们并不是自由的人,在深圳,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可另一方面,蓝母漫长的恢复,又不能缺少了人的照顾,他们无法安心地离开。

    “要不……我留下来吧。”思量了许久,伊伊终于作出了选择。

    “你能请这么长的假吗?”

    “应该很难吧。就算公司肯批,我也不好意思。我打算辞职。”

    “辞职?你想好了?”对于伊伊的这个决定,宇桥颇感意外。他知道那对她意味着什么。

    “我没法放下她一个人回去。”她如实回答。

    她心间涌动着一股浓浓的亲情,那是她无法忽视也无法逃避的。回到隐州,回到蓝母身边,那些从前的记忆仿佛又一次卷土重来,将她体内的蓝依唤醒。

    “我陪你。”

    宇桥看着她,也不知是受了感动,还是跟他一样,被记忆的情感所影响,郑重地说。

    “不用!”伊伊立刻推却道:“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不用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那你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蓝依的母亲。”她道。

    “她也是林子辰的母亲。”他道。

    他们互相注视着,忽然在彼此的对望中,对前事达成了某种体谅。

    “谢谢你,宇桥。”她是真的被感动了。

    “你有没有觉得,一回到隐州,我们之间的矛盾好像就消失了。”他忽然问。

    经宇桥这样一提醒,伊伊才意识到,还真是如此。在这座拥有着蓝依和子辰共同记忆的城市里,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他们在往事的痕印中,感受到彼此的牵引。

    “如果我们当初继续留在这里,后面的故事,是不是会有不同?”他又问。

    伊伊避开了他追问的眼神。

    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天奇的模样。那才是她心之所依。

    对于辞职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似想象中那么简单。跟Angel说不难,Angel对此虽然也颇为意外,倒并没有强留。难的是告诉天奇。

    她已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说词,可真到了要对他坦白的一刻,她却还是发了虚。

    她该如何让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安排,而与其他无关呢?

    “听Angel说你辞职了?”

    让伊伊没想到的是,他竟比她先一步说出了这件事。

    她顿时不知所措了。

    “嗯。医生说阿姨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期,起居饮食上要注意的地方特别多,她又是一个人住,没人照顾,所以……”她心虚地回答,“你没有不高兴吧?”

    “我明白。”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是真的理解了,还是只是一句气话。伊伊的心里更有些慌了。

    “你真的不生气?”她又进一步求证道。

    “如果说没有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我真的能够理解。毕竟,她是蓝依的母亲。”

    她的心终于踏实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天奇。我多怕你生气呢。”

    “怎么会呢?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意料之中。这或许也是我爱上你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话题突然变得这么肉麻,好奇怪啊。”她羞道。

    “对女朋友说我爱你,很奇怪吗?”他笑言,随后,语气忽然温柔起来,“伊伊,我很想你。”

    “我也是。”伊伊带着满心的感动与柔情回道。

    “等你回来。”他又说。

    “当然要等我回来啦!这次我可真是失业了,你说过要养我的,不许反悔!”

    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放心,绝不后悔。”

    “宇桥……他也留下了。”伊伊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虽然天奇一直没有提过关于宇桥的半个字,可她仍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仿佛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

    “他觉得蓝依的母亲也是林子辰的母亲,如果一走了之,心里过意不去。”她解释道。

    “我明白。”

    “等阿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回来。”她又道。

    “好。”

    直到电话挂断的瞬间,他才在那一端,发出了一声她无法听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