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把光线变化放在心上，以为是寻常的电压不稳，纳鲁尔甚至还优哉游哉地呷了口酒，勾着嘴角，视线阴恻恻地来回在那倒霉记者身上扫动。

    “你运气不怎么样，偏偏撞到了我心情好的时候，”他凑近记者，冰冷的手指按在对方的眼球位置上，“在一切都结束前，我们还可以好好玩一会儿。”

    记者惊恐地摇着头，张大嘴想说什么，或许是想求饶，却因为嘴被塞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口水顺着下巴滴在了地毯上。

    他拼命挣扎着，然而在保镖的压制下就像一条徒劳蠕动的虫子。

    正当纳鲁尔的手指即将抠进他的眼窝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天花板灯泡忽然应声炸裂，客厅瞬间陷入了昏暗。

    纳鲁尔感到有什么靠近了自己，在他能做出任何回应之前，意识已经随着黑暗袭来坠入粘稠的混沌，无法驱动肢体动弹丝毫。

    “纳鲁尔……你做了什么……”

    一声沙哑低吟紧贴着脑后响起，凉气顺着浴袍缝隙慢慢渗透，侵入他的身体，他如同被浸泡在了无形冰冷的液体里，思维凝滞，连逃离都是妄想。

    “我死得好惨，你想不想试试，纳鲁尔？”

    声音忽然转到了面前，黑暗中他看到一张脸，那是个眼睛纯黑的女孩，普通却莫名诡异的面孔中有什么正往外挣扎着试图浮出。

    纳鲁尔的瞳孔因为惊恐紧缩到了极致，女孩的面孔上生出了另外一张惨白的脸，没有眼睛，青白色不似人类的皮肤是缝上去，几道缝补的线条如蜈蚣般爬在脸上，而整张脸唯一的五官便是一张巨大的——几乎将脸劈成上下两节的嘴。

    这张脸此刻与他的距离不足五公分，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横贯脸部的嘴微微裂开，朝他露怪异的笑容，即使幅度不大，他也能看到口中密密麻麻尖利的牙齿，血腥味仿佛也从中传递开。

    “……我会一直看着你。”

    纳鲁尔头皮像炸开般发麻，待意识到时他发现自己发出了嚎叫声，凄惨尖锐。

    手机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纳鲁尔惨白的脸上全是冷汗，除了灯泡炸裂的天花板吊灯，其他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光线几乎算刺眼。

    嘈杂人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充斥在他的耳边，整个世界都是混乱的，黑暗和光明不停交叠，他的瞳孔依然缩紧，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吉奥费切少爷！”保镖们将他扶到沙发上，不停拍着他的肩膀呼唤。

    兰德里克·钱宁也的声音也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纳鲁尔你疯了吗，鬼喊什么？清醒点！”

    纳鲁尔的视野所及终于从模糊专为清晰，他大口大口喘气，兰德里克离他最近，领带都是歪的，一看便是匆匆忙忙套上去还没来及整理。

    “怪、怪物，这里有怪物……”纳鲁尔紧揪着兰德里克的袖子，压低声音，眼睛神经质地四处乱瞟。

    “就是灯泡坏掉而已，看把你吓成了什么样。”兰德里克不耐烦地想把纳鲁尔的手拿开，扯了几下却没成功。

    “真的有怪物，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怪物从她脸上出来……”

    “这就是坏事做多的报应吗，你骗这么多小女孩来奥格威，以前就没想过她们的鬼魂会来找你？”兰德里克嗤笑道，“前两个月仓库里死了那些人，说不定就是鬼魂来复仇了。”

    他只是随口的玩笑，却让纳鲁尔手抖得更厉害，兰德里克总算顺利把他拍开，“要是想查出真相，就别浪费时间在那几个失踪的小姑娘身上，你当她们真能干出点什么？看个直播以为找到了就去彭斯区抓人。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鬼，而是中调局和你父亲会不会先一步把你的皮扒了，鬼都没他们可怕。”

    在兰德里克的训斥声中，纳鲁尔只顾着喘气，敲门声突然响起，有人在外面询问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兰德里克起身对着门外喊道：“没事，你们不用管。”

    外头的人却固执不肯走：“经理让我确认情况。”

    兰德里克示意保镖把地上软成一团的记者拖进里面的房间，才将门开了一条缝。门外走廊上站着几个服务生，有男有女，皆是面露紧张。

    “刚才有客人听见里面有人喊救命，实在不好意思，能让我们确认下情况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危险状况？”一个男服务生问道。

    兰德里克立即说：“没有的事，他们听错了。”

    “但是——”

    “刚刚是我喊的，”说话间纳鲁尔已经站到了兰德里克身后，声音沙哑面色憔悴，看上去是毫无戾气的乖顺，“不好意思，看了个恐怖片被吓到了。”

    他逼真的表现倒是打消了服务生的疑虑，很快一群人就离开了。

    纳鲁尔拢着衣领，慢慢挪回沙发。

    “我警告你别再闯祸，赶紧把那个记者解决掉。”兰德里克整理完衣服，丢下一句也离开了套间，重返楼下晚宴。

    保镖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地问：“那个记者要不要——”他用眼神示意着最后的灭口处理。

    “不行！”纳鲁尔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又尴尬地咳了一声，“先别让他跑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可怖的场景没有再出现，他便安慰自己那只是见鬼的幻觉。

    纳鲁尔来到卫生间洗脸，冰冷的水让他冷静下来，然而心情刚刚平复，在他抬起脸的瞬间，面前的镜中显示着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后。

    纳鲁尔靠着洗手台差点滑倒在地，因为过度的恐惧反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看镜子，只是心里一遍遍重复着“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头去，身后空荡荡的十分安静，什么都没有，镜里也没有女孩的身影。

    ***

    柯莱自认为很有演恐怖片的潜力，她对自己模仿《使徒恶灵》里的恶魔现身极为满意，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去应聘演员，据说赚的钱可比在炸鸡店打工翻好多倍。

    就是那个纳鲁尔比不上电影男主，看上去胆大妄为，结果被吓得无力反抗，让她预想的好几个搏斗场景都没实现。不过给她省了不少力气，因此也算是结果差强魔意。

    柯莱回到宴会厅，继续跟着兰德里克，这次她再没找到先前看穿自己隐身的服务生。

    兰德里克正和他的妻子站在一起，柯莱就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金发女人压低声音质问：“你之前去哪了？”

    “衣服脏了，去换衣服。”

    “去哪里换的？”

    “楼上，开了一间房。”

    女人捏紧了酒杯，指尖泛白：“……别告诉你把吉奥费切弄进来了。”

    “他们在上面安静待着，不会出事。”

    “吉奥费切给你跟我父亲惹了这么多麻烦，你怎么敢，你是疯了吗，我早就叫你离他们远点！”

    “他们提供了那么多资金，再说卡曼·吉奥费切是我妹夫，你让我怎么办？”

    “说得好像他真会娶你妹妹一样。”女人冷笑。

    兰德里克眉毛一竖，正要发火，正好有人走来与他们攀谈起来，顺便问他们拍下了什么作品。

    这里的艺术品承托墙上都会附着一个卡槽，有专门的介绍人为客人讲解艺术品的作者与构思。当买家有意向购买，便会领取特制的卡片，写上名字和报价，让介绍人放入卡槽中，若是之后有更高报价，卡片便会被替换。

    这样的拍**其他拍卖会少了许多严肃，因此宾客也格外放松交谈，将此当做成一个彻底的社交场所。

    或许是都旁边一直有人，钱宁夫妇再也没提起过与吉奥费切相关或其他重要的信息，他们聊得最多的话题是拍卖会的收获。

    柯莱对人类艺术品不了解，魔域里再精美的物品，如果没有丝毫魔气就是毫无价值。

    兰德里克意图买下的描绘火山喷发恶魔从岩浆中冒出的油画《末日》，远不及当初魔域画师给自己献上的《瓦罗涅迪斯之战》，那三十米宽四十米高的作品据说是根据柯莱亲征精灵都城瓦罗涅迪斯画的，被柯莱放置在议事殿里，可惜阿拉斯泰尔在某次争吵后把画焚毁了。

    想到过去的那些破事，柯莱不禁有些郁闷，原本吓唬人后的兴奋感稍稍平息下来，她紧跟兰德里克直到宴会结束，律师兴奋地让服务生将他买下的画作送到他的车上。

    “我还是不喜欢那幅画，怪阴森的，两万朗克做什么不好，买这么个东西。”钱宁夫人直抱怨。

    兰德里克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翻了个白眼，“亲爱的，你今晚可是花了十万在一条项链上。”这加剧了自己老婆的喋喋不休，钱宁夫人昂着头颅开始争论起珠宝与不知名画作哪个更为保值。

    兰德里克不堪其扰，连忙加快脚步，司机已经将车停在酒店门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车厢。

    柯莱本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再打听些情况，余光却骤然发现谭雅竟在附近的角落里探头探脑，她转身来到谭雅旁边，显现出身形。

    “你在这里干什么？”

    谭雅被她的现身吓了一跳，捂住胸口：“你吓死我了，能不能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