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

狙击蝴蝶 > 第三十三次振翅

第三十三次振翅

    两袋水, 挂了近四个小时,岑矜也陪了李雾一上午。

    因为有用快速退烧的地塞米松,临近中午, 岑矜招呼护士来测了下,李雾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岑矜松了口气,将笔记本阖上塞回包里,问他早上吃饭没有。

    李雾头小幅偏了下, 随即顿住,改换点头。

    岑矜瞥着他,神色洞悉:“到底吃了没?”

    “没有。”这次他如实坦白。

    岑矜说:“我下楼给你买点吃的, 你在这等我, 别忘了看药水,就快结束了。”

    李雾颔首:“好。”

    岑矜起身就走。

    女人身姿窈窕, 行动如风,李雾目送她拐出玻璃门,挑起了唇,不料她忽的转过脸来,冲他这扫了一扫。

    李雾极速偏转视线,好一会才再去看正前方。此时此刻,人流如织的走廊里,哪里还见岑矜的身影。

    可这并不影响李雾继续开心,因为知道岑矜还会回来。他垂眸看着药水一点一滴渗入血管, 祈祷它可以慢一点, 又希望它能够快一点, 心情复杂而纠结, 没一会,输液袋还是到了最底。

    李雾刚要叫人, 旁边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已经高呼出声:“护士阿姨,这个哥哥水没有了!”

    李雾:“……”

    护士闻言,走过来替李雾拔针。

    旁边小男孩立即捂眼,还从指缝里偷窥加安慰:“哥哥,拔针不疼的,比扎针好多了,你别怕。”

    男孩母亲笑着念儿子多嘴;李雾眼睫半敛,唇边小涡也跟着加深。

    护士撤走东西,李雾道声谢,按了会针眼,起身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手里的暖手宝早就凉透,他垂眸盯了它一会,不知该往哪摆合适,只能握着一并揣回兜里。

    这一放,李雾的指节碰到了另外的东西。

    他一怔,摸了几下,心开始漏拍,马上将衣袋里的物品抽出来确认。

    果不其然,是岑矜借他的那支手机。

    他又去翻另一边衣兜,里面线团缠绕,摆明是配套充电器。

    少年挨向椅背,自顾自地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开始傻不愣登地笑,又懊恼自己发现得太晚。

    等真正回过神,他匆忙开机,直奔微信,开始编辑消息。

    ……

    同一时刻,岑矜正坐在医院隔壁一间热气蒸腾的小面馆里。

    她打包了一份三鲜鸡丝面,后厨效率很一般,她百无聊赖地等了有一会了。

    好不容易熬到店员唤她取餐,岑矜忙打开微信准备付款,却瞄到好友列表里有新消息。

    是李雾发来的三个字:对不起。

    时间,一分钟前。

    内容简单,却情真意切。

    岑矜不由自主弯唇,付了款,拎上打包盒,切回聊天界面多欣赏几眼,才回过去一个敲木鱼的佛系表情包,上附三个大字:没关系。

    ……

    走出店门,风似乎都轻柔了些。岑矜发消息问少年:下午几点上课?李雾回:一点半。

    岑矜查了下距离最近的甜品店,忙不迭找过去,从橱窗中挑了只插着马卡龙的巧克力蛋糕,一道带回了医院。

    回到输液室,李雾还在座椅上老实安分等着。

    岑矜走到他身边,两手把东西一股脑举高给他看:“给你买了面条和蛋糕,先吃哪个。”

    李雾眼皮快速翕动两下,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太猛烈的懵懂:“太多了。”

    “本来圣诞就打算请你吃蛋糕的,结果你那会脾气大得很,错过了,”岑矜坐回去,轻描淡写说着:“幸亏现在也不算迟,毕竟十二月还没过。”

    李雾怔了怔,低声:“你还生我气吗?”

    岑矜看他,蹙眉故作不解:“我好像已经在微信上回答过你了吧?”

    李雾低头笑,高兴到失语,讲不出一个字。

    “先吃面吧,都要坨了。”估摸着这小孩一时半会都无法完成这道选择题了,岑矜擅作主张,替他决定。

    “还是先吃蛋糕吧!”旁边的小男孩瞅他们半晌,忍不住咧嘴插话。

    他转头央求起自己老妈:“妈妈,我也想吃蛋糕!我想吃哥哥这种蛋糕!我也生病了,打吊针了,为什么我没有蛋糕奖励!”

    李雾回头看他一眼,跟着附和:“好,那就先吃蛋糕。”

    他取过蛋糕盒,又望向岑矜,眼睛诚挚明亮:“可以分给他么。”

    岑矜抬高嘴角,无奈:“这也要问我啊。”

    李雾开盖,仅摘下那颗马卡龙叼进嘴里,剩余的便连同叉子一起,全部送给了身边那个小男孩。

    男孩母亲忙说:“别光顾着吃啊,还不快说谢谢。”

    小孩舔舔满嘴的巧克力渣与白奶油,眼笑成缝,高亢响亮道:“谢谢哥哥!谢谢阿姨!”

    李雾本就被一整块马卡龙J着,结果这两声辈分乱套的唤法一出,更是直接将他噎住,腮帮子都不敢再动。

    岑矜面色稍有凝结,撑膝歪头,越过李雾看那小孩,皮笑肉不笑:“小朋友,怎么我就是阿姨了啊?”

    小孩狼吞虎咽,从蛋糕里抬起头来,振振有词:“你没穿校服呀。”

    岑矜也理直气壮分析起来,一副势必要纠正他观念的认真架势:“着装并不能代表什么哦。你叫他哥哥,而我是这位哥哥的姐姐,哥哥的姐姐该叫什么?是阿姨吗?你再好好想想。”

    小孩被她一连串饶舌一样的称谓说懵,呆在原地,回头小小声问自己妈妈:“是……什么啊?”

    “姐姐。”母亲轻轻提醒。

    “噢――”小孩恍然大悟,中气十改口:“谢谢姐姐!”

    这还差不多,岑矜可算满意收眼。

    一声不吭目睹全程的李雾,眼中溢笑,将口中糕点尽数咽下,快被甜傻。

    ―

    一点,岑矜开车将李雾送回学校。

    停在校门前,李雾没忙着下车,犹疑几秒后,还是侧过脸来叫岑矜:“姐姐。”

    这个称呼被他咬得极其标准,又挟着少年嗓音独有的清冽质地。唤得岑矜心猛一提,好似要被赋予神圣使命。

    岑矜问:“怎么了?”

    李雾握着那袋退烧药:“以后每周末我自己回家和返校,可以吗?”

    岑矜并未深究,几乎没有迟疑地颔首应允。

    李雾微诧。

    岑矜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索要:“手机先给我一下。”

    李雾忙交过去。

    岑矜低头,熟练地在他微信上设置开通好交通码,又掏出自己手机,转过去一些钱,才物归原主:“以后坐公交跟地铁直接扫码就行。”

    同时不忘添上叮嘱:“路线你记得弄清楚,别坐反了。”

    她多言几句,只是不想面面俱到手把手教。

    李雾应了声好,开始查询周边的交通设施。

    车内热风汩汩,温暖如春。

    岑矜瞥李雾一眼,涌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欣慰。

    这种情绪并不意外,从李雾提出无需接送的那刻起,她就理解了,他的做法并非怄气疏远,而是一种宽解与诉求。

    他不愿麻烦自己,亦是在征求亲近和探索这座城市的许可证明。她早该交予他这些机会的,而不是稍一脱离掌控,便自乱阵脚,伤人伤己。

    但岑矜还是好奇那个她毫不知情的深夜与早晨:“你上周日怎么回学校的?”

    李雾说:“走过去的。”

    岑矜惊奇:“那不是很远?”

    李雾仍不说距离,只答:“比山路好走得多。”

    “也是,”岑矜莞尔,话中有话:“等熟悉了地铁,公交,这些路会变得更加好走。”

    ―

    目送李雾走进校园,脱离视野,岑矜才重新按亮手机。

    她切至微信,想重温下李雾那句道歉,但很快,她目光骤停在少年的网名备注上。

    一月二号……

    好像快到这个小孩生日了啊……

    回到公司,岑矜一边开机,一边问路琪琪:“我们元旦放假吗?”

    路琪琪挖着刚叫的圣代:“放啊,但放或不放又有啥区别,国庆不也在家7x24小时待命。”

    岑矜点头,赞同她这句行业箴言。

    陆琪琪叼着勺子上下颠,瞄她:“你有什么重要安排吗?”

    岑矜回眸否认:“没有。”

    “没有刚好,”Teddy像一只狡猾的暹罗,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她们身后,啪得按下两张票到她们工作台上:“这是活动方送赞助商的门票,赞助商又给了我们不少,你俩有空就去看吧。”

    路琪琪吓一跳,举高对光:“什么比赛?”

    “NBA来华友谊赛,有好几个明星球员。”

    “嘁,我还以为什么呢,英雄联盟赛事我就去了,”路琪琪嫌弃地将嘴撅老高:“篮球,没意思。”

    “是但咯,横掂我已经送出去咯。”Teddy甩下一句粤语,转身继续去做散票童子。

    岑矜翻看着自己这张票面,注意到时间刚巧也是一月二日。

    机不可失,她重新整理计划,转了下椅子,面朝路琪琪,端出目的性极强的笑容:“琪琪――”

    路琪琪回眼:“咋?”

    岑矜眼似弯月:“既然你不想去,就把票让给姐姐呗。”

    路琪琪从手边笔记本里抽出那张票,断言:“你要跟谁去?肯定是哪个野男人。”

    女生双眉又猛跳好几下,八卦道:“嚯?你的第二春来了?”

    “不是,”岑矜支着额稍,只能在她过于激进的脑补能力下坦白真相:“我想带我弟去看,他那天刚好生日。”

    路琪琪大失所望,又不理解道:“你怎么对你弟这么好,我弟我恨不得每天踹他一脚。”

    “可能因为我弟不去黑网吧,还全班前十吧。”岑矜微微笑着,难掩骄傲。

    路琪琪气炸:“靠!”转头把票往岑矜那使劲撸:“拿走,快拿走,你们姐弟情深去吧,我不想再看见这玩意儿了。”

    岑矜露出一口贝齿,笑靥明媚:“谢啦~”

    ―

    当晚,下了自习,李雾回到寝室。

    简单收拾完,他铺开讲义,准备倒杯水服药,继续秉灯夜战。

    自打与另外三人决裂,他就不再使用宿舍的公共饮水机,换成每天去开水房打水。

    今天,水才斟进杯子,李雾就察觉出不对。

    他把水瓶盖好放回地上,,抿了口杯子里面的确认。

    果然,都是冷的,而且并非凉透的开水,是直接被替换为自来水了。

    他回过头去看室友。本还朝这打望的林弘朗立马架起自己面前的书,装模作样。

    冉飞驰倒还看着他,唇角勾出一抹得逞挑衅的笑。

    李雾与他对视一秒,放弃计较,坐回原位翻书。

    “诶?李雾,你看这是什么呀。”林弘朗对他的无争态度不大满意,咣一下将自个儿脚翘上桌面。

    李雾斜去一眼,如遭重击,霎时站起身来,任椅脚与瓷砖蹭出尖鸣。

    “这鞋哪来的啊,怎么老放桌肚不舍得穿呢,不如让我帮你试试。”林弘朗贱兮兮说着,鞋尖前后乱晃,恶劣至极:“啧,不会是假的吧,原价一千多呢。”

    李雾握拳,快步走过去,居高临下警告:“脱下来。”

    见他头一回这样激动反抗,林弘朗一个兴奋后仰,险些连人带凳栽倒,他忙岔开双腿稳住,继续得意洋洋:“就不。”

    讲着话,顺手还将鞋盒里没上脚的那只飞抛给冉飞驰:“冉啊,你也试试。”

    李雾又去跟冉飞驰抢。

    他们嬉笑,互丢,躲闪,戏耍,愣是不让李雾够到。

    李雾眼光渐深,折回原处,拎起脚畔的热水瓶,起身往门边走。

    以为他无奈妥协,气到深更半夜要出门打水,冉林二人露出胜利笑容,但下一秒,他们面色就僵住了。

    李雾并没有离开寝室,而是毫不费劲地将门口的饮水机桶拆卸下来,然后把自己瓶中的自来水往纯净水桶里倾灌。

    水位上升,嘲讽值也随之暴涨。

    冉飞驰起身,企图阻拦。

    林弘朗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狠推李雾肩膀一下:“你有病吧!”

    李雾往后一退,咚得撞上门框。但他身姿不改,面色镇定:“这么喜欢蹭我的鞋,也不会介意喝我不要的水吧。”

    他瞳孔锐亮,似久磋的刃,能照透人心。

    林弘朗稍有怔忪,随即回神,一把揪住他衣领,咬牙恐吓:“想被打是吧?”

    “来。”李雾下巴微昂,冷声吐出一个字,随手将空水瓶撂回地面。

    内胆刹那爆碎,在有限的空间里撕裂出急促尖锐、且极具胁迫力的噪响。

    这下连冉飞驰都惊在原处。

    躺床上的成睿无法再装死,弹坐起身,目不转睛观看起下方闹剧。

    “不敢?”李雾又问,眼光睥睨,睫羽一颤不颤。

    话音刚落,林弘朗一个猛扑将他压到地面。

    冉飞驰紧跟其后,乱拳疯捶。

    李雾反手一击,冉飞驰吃痛,松了力道,刚要欺身反攻,林弘朗的胳膊又狠撞过来,将他摁回原位……

    ……

    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斗兽,如恶狼,扭打成一团。

    成睿心跳若雷爬下床,寒颤不停,一时都发不出声音。

    “别打了!”成睿浑身打抖,终于找回知觉,几次拉架无果,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能高喊求助:“求你们了――别打了,别打李雾了啊,谁来帮帮我啊――”

    周围寝室听见动静,纷纷跑来走廊,撞门叫唤。

    宿管也冲上楼来。

    成睿忙去开门,中年男子和数个男生瞬间涌入,几番拉拽,好不容易撕开早已红眼的三人。

    宿管近乎气疯,骂骂咧咧:“都是什么混账东西,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当小混混的啊!”

    李雾口中都是锈味,他拂开几双扯住他胳膊的手,自己撑桌站起身子,而后拭去唇角的血渍。

    他剧烈喘动,回身将林弘朗桌脚散落的两只鞋捡起,收入鞋盒,托着走了回来。

    男生眼色阴凉,环顾一周。只消一眼就怵住对方,无人再敢开腔。

    宿管掏出手机联系老师,连瞪三位肇事者,最终定格到成睿脸上:“谁先动手的?”

    成睿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处,只字未言。

    宿管又是一声重斥:“到底谁啊!”

    成睿猛一激灵,颤颤巍巍抬手,划过众人。一指林弘朗,又指冉飞驰,而后在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猛闭一下双眼,似下定狠心那般答:

    “是他俩,是他们先打的李雾。”

    一一三你好三三一二三五七你好三三一二三六六你好三三一二三一六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