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凋零。
女孩冲出体操室，换了衣服来到了大街上。
从小就跨省被送入国家队的她，突然发现自己除了队里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女孩怔怔的靠在公交车站台旁边，意识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她从十二岁就开始练体操，今年十六岁。
除了在杠子上翻来翻去，她什么都不会。
“老板，开一台机子。”
半个小时之后，她穿着夏国队的冬服，走进了一家破小的网吧。
····
在某家属区的门口。
一排单双杠旁边。
有个看起来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地中海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面带缅怀之意的看着眼前铁杠子。
周边有对小情侣，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晃悠着，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奶茶。
男生小声的对女孩说道。
“这是小区里的李叔，据说年轻的时候差点进国家队，去参加奥运会呢，因此每次路过这两道杠子都会看一会，但就是不上手。”
女生吸了口奶茶，咀嚼着里面的小料，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那李叔为什么只是看，不上杠啊。”
男孩瞥了一眼那个已经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有意在女孩面前显摆显摆，开口说道。
“你看看李叔的肚子，我估计他也就只能抬头看看，别说上杠了，他跳都跳不动。”
女孩轻轻推了男孩一把。
“你别笑人家大叔，那单杠你能做几个？就那种往起来拉的。”
闻言。
男孩直接举起右臂秀了秀肌肉，说道。
“你说的是引体向上吧，标准正手拉，我能做四个！可别觉得少，我们班里能做超过三个的不超过五个人。”
可话音刚落。
那个他瞧不上的李叔居然直接往手里啐了两口唾沫。
搓了搓手，双腿微弯，然后纵身一跃，稳稳地抓在了单杠上。
旁边的女生立刻推开了遮挡视线的男孩，朝着李叔看去。
只见。
李叔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可眼看着就要拉上去了，去突然手心一滑，李叔略显臃肿的身子直接从单杠上掉了下来，坐了一屁股的灰。
男生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刚刚那架势，他还以为这大肚中年男要逆袭呢。
再看李叔。
他淡然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见状。
旁边两个扭秧歌的阿姨掩面小声议论着。
“谁又能想到这老李头，年轻的时候可是咱们这大院里面的一棵草啊。”
“要不是左手受了伤，可就要去参加奥运会了。”
“说实话，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喜欢他？”
“怎么？说的好像你不喜欢一样。那个时候的他，谁看谁不迷糊？”
两个穿的红红绿绿的老阿姨，你掐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欢声笑语里面继续开始了秧歌舞。
而秋千上的女生不停的咬着吸管，怔怔的看着远去的李叔。
“差点去参加奥运会么？”
····
某澡堂子。
“师傅，来个泥宝呗？”
“不用。”
“来一个呗，用了这东西下灰快，效果杠杠的。”
“我说不用了。”
“嘿嘿，那咱来个奶浴吧，搓完保证您身上光溜溜的。”
“不用。”
“那咱打个盐吧，打完盐....”
“别再跟我逼逼赖赖，我啥也不用，你能不能搓？不能搓就赶紧给我换个搓澡的，小心我投诉你！”
“能！能搓！师傅你看你这话说的，咱就是吃这碗饭的，怎么能搓不了呢？”
北方的大众澡堂，雾气腾腾。
即使每个人都赤条条的，但也互相看不清对方具体的模样。
澡堂搓澡师傅在卖力的推销自己的助浴产品，但是一天下来也没有推销几份。
下班回家。
在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看到了猪肉摊上的一块里脊肉看起来很不错。
颜色很正。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已经好久没给儿子开荤腥了。
他砸吧砸吧嘴思考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猪肉怎么这么贵，能便宜点不？”
“便宜不了，猪肉就这个价，最近这肉都涨价，今儿个嫌贵，明可就更贵喽。”
猪肉佬也不嫌冷，光着膀子，下半身系了个围裙。
一边叼着烟，一边收拾着肉案子。
买！
搓澡工忍痛买了三两肉和两根净排，只觉得牙根都有些透风。
终于回到家了。
他六岁的儿子正拿着玩具枪，在稍显杂乱的狭窄客厅里跑来跑去。
媳妇儿坐在已经包浆的凳子上，打开了电视，里面传出了天气预报的声音。
“回来了。”
男人嗡里嗡气的说了一句，然后便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
房间里面就传出了“duangduang”的巨大响声。
“哇！”
“肉！今晚有肉吃！”
小孩欢呼一声，拿着玩具枪就准备冲进厨房里闻一闻肉香。
“乖乖，别去哦。”
“你爸一个眼睛看不太清，要是万一一刀没看准，你这小脸蛋上可就是一道疤。”
女人费力的把儿子抱起来，然后把玩具枪往老沙发上随意一扔。
“来，跟妈看电视。”
“《走进英雄》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长大以后也当英雄。”
娘俩身后的光膀子男人还在咣咣的剁着排骨，他要剁的小块一点，好让排骨看起来不是那么少。
他的左眼半眯着，也许是视力不太好，也许是怕被嘴里叼着的烟熏到眼睛。
“英雄，英雄，哪有那么多英雄，这辈子能平凡的过完就不错了，还英雄。”
他骂骂咧咧的说道。
“少看点那些鸡汤电视，认清现实。”
女人不服气的辩论道。
“这节目可不一样，里面讲的可感人了。”
男人抬手捏着烟屁股猛的吸了一口，将它抽的干干净净。
随即往地下一扔。
用胶底鞋踩灭。
歪头看了过去，说道。
“有啥用，能让咱们每天多吃顿肉么？”
不过也就是这一歪头，男人看到了老沙发上安静躺着的玩具枪。
他稍微晃神了一下。
脑海之中。
放电影般急速掠过一道道画面。
“一只眼睛视力几乎为零，另外一只眼睛的视力也在下滑，这样的选手怎么能替国争光？”
“队长，我求你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七年了，你就让我试试吧！”
“好啊，你现在就给我连续打出十个九环以上的成绩，我就让你成为英雄，代表国家队参赛！”
....
“好可惜啊，他前九枪可都是九点五环以上啊！要是最后一枪没脱靶，应该就是他代表咱们国家去参加奥运会了。”
“据说，他最后一枪打了9.9环，不过因为视力已经到极限，出现幻觉了，这才打到了别的靶子上....”
那天晚上。
一个天才少年背上了行囊，站在国家射击队靶场的大门前。
那时他最后一次碰枪。
不过可能画面已经太久远了，男人甚至已经忘了那时的他，长什么样子了。
思绪重归现实。
客厅里面依旧是天气预报的声音，男人嘴里骂了句什么听不清的话，又拿起一块排骨。
咣！
手起刀落，排骨被劈成两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