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手记

考古手记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前文说到夏爸爸是个眉清目秀的骗子,个性狡猾,每年都要带坏一批刚进厂的小青工,这个骗子的本名叫做夏修白。



    正常吗?不正常!



    又是修正主义,又是白专道路,简直是视革命大好形势于无物,罪大恶极!



    于是夏修白被全街道揪斗,然后由我国最低实权暴力机关――居民委员会押解至派出所改名,在那儿偶遇了正被铐在凳腿上的初中生王国栋注:参与某校“百万雄师”与“工农前线”两派武斗,用板砖拍人。



    居委会主任大婶手舞足蹈,唱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你就站出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夏修白你革不革命!?你他妈革命不革命!?



    夏修白也跟着抽筋:我革命!我革命!当机立断改名“夏东彪”,取义**万岁!林副主席万岁!



    折腾完了夏东彪就回家了,顺便也把住在一个大院里的王国栋保出来。



    过了几年**坠机了,夏东彪赶忙改名“夏东恩”,即热爱**、周总理。



    结果人家又兴风作浪整周总理了,眼瞅着又要挨批,夏东恩又改名“夏东青”,表明誓死捍卫**,誓死捍卫**同志。



    合着连**也倒台了,于是夏修白还是叫夏修白。



    这么两面三刀你还不能说他,一说他就给你哭。



    泪眼婆娑,扑在桌子上抽抽搭搭说啐!我家老头子师从沈锡卿,九岁登台,十八岁给梅先生配戏,人称昆腔麒麟童,上海滩玉兰、芳华、雪声哪家剧团、哪个名角不喊一声师父?死之前你们说他是黑帮大毒草,死之后倒说他是人民艺术家,谁两面三刀?到底是谁两面三刀?



    这时夏明若必定帮他配戏,爷儿俩咿咿呀呀那叫一个精彩。



    至于王国栋,今年二十八岁,颇为魁梧,片警,区十佳青年诗人,代表作《让我的情诗插满你的坟头》,内有名句:“我要燃烧!



    啊,灼伤!



    我要冲撞!



    啊,疯狂!



    我挣扎的冰的摇摆的光与暗的灵魂!



    带着铁锈,和忧郁的苍白!



    血迹斑斑地、斑斑地、来到你的坟前。”



    ……



    一物降一物,就像老黄降耗子,王国栋偏偏被夏修白降了,持续暗恋十三年,前些日子则以协助抓流氓为名接近。最近天气愈加炎热,暗恋也愈加严重,一日不见,茶饭不思,让夏先生一想到要被情诗插坟的将来,脸就有点儿绿。



    傍晚王国栋下了班,冲个澡,又颠儿颠儿往夏家来。



    正巧历史系和数学系篮球赛,修白兄便被夏明若拉着看楚海洋打球去了,夏妈上夜班,只留下老黄看门。



    老黄立于墙角,凛然地看王国栋一眼,继续蹲守耗子。



    王国栋还挺高兴:“黄!回来啦?有空上我们家蹲几天,最近我们家也闹耗子,我们家耗子个大味美,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



    老黄低头思索,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



    结果他也没回家,就把老黄往自行车龙头上一堆,直奔学校看比赛,一路上都在嘀咕老黄啊,知音啊,春雷一声动,诗歌的黎明已经到来了云云。



    ……



    但他把老黄带去了却没带它回来。



    十天后一只虎斑纹大猫流浪在沈阳街头,有好心人根据猫脖子上的铭牌写着“吾乃常山胡同赵子龙也”,千里迢迢送猫上北京,两家晚报追踪报道,狠狠宣扬了一把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社会主义大家庭充满了友爱!



    可问题是夏家不知道猫丢了。



    正乘着凉呢,热情正义的女实习记者们就冲进来了,满大院的老少爷们赶紧逃回家穿衣裳,三分钟后夏家父子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出来,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一唱三叹: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社会,感谢你啊――好心人!



    名为送猫,实则借机上北京旅游的小学生说出了练习已久的“不用谢!是雷锋叔叔教我这么做的!我的名字叫做红领巾!”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两人这才转身要教训老黄,结果发现它经历过如此艰难险阻竟然又胖了,不愧是一只妖猫。



    目睹此情此景王国栋又诗意大发,当晚纠缠夏修白不止注:夏妈又上夜班去了。



    夏明若则抱着猫上楚海洋家串门。



    楚海洋正坐在帐子里整理洛阳古墓发掘资料,夏明若把老黄一扔,也往蚊帐里钻:“都是要寄给老周队长的?”



    “嗯,”楚海洋埋着头:“发掘报告由河南方面撰写,最后由老头过目把关。”



    “哦……”夏明若眨巴着眼睛凑上去,楚海洋伸长脖子在他脸上亲一下。



    夏明若摸脸大笑:“又是蚊子?”



    “嗯。”楚海洋继续低头写字。



    夏明若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问话说:“最近好几天都没有老头消息,去哪儿了?”



    楚海洋说:“在历史所,天天舌战群儒。”



    战的就是墓主身份问题。



    因为墓志被某盗墓贼意外毁坏并且无耻窝藏,墓主的身份便成了争议中心。老头不得不同时面对来自太子派、亲王派、驸马派、保皇派即认为墓中埋葬的就是隋炀帝的挑战。



    而老头本身的观点又是那么的含糊不清。



    目前他只认为,第一这是个武将。



    第二他地位特殊。此人衣着精美,隆重下葬,棺椁两旁侍立着千秋万岁与将军佣,且使用了石棺椁。



    由于“凶礼不记”的传统,隋、唐两代的文献中都没有记载什么品阶的官员方可使用石葬粳考古界根据历年资料分析,两代的石椁棺均仅用于皇室成员和功绩卓著的勋臣。



    老头则倾向于勋臣说。



    还因为墓中壁画也绘有列戟。前些年,陕西了发掘唐代功臣,镇国大将军、薛国公阿史那忠墓,墓里也发现了列戟,一共是十二戟;而本墓中竟然有十八戟,可见此人是何等的富贵通天。



    但此人还是个罪臣,毕竟用猫鬼压墓是及其歹毒的咒术……



    林林种种的猜测困扰着众人,而营造此墓者的态度则湮没在历史迷雾后,也许真要等到宇文大叔良心发现,把墓志掘出来,一切才云开雾散了吧。



    时间在争论中过去了几个月,深秋时候却传来了令人担心的消息:夏明若的老师失踪了。



    夏明若的老师姓钱,叫钱可汗,也是李老头的学生,所以严格按辈分夏明若其实是老头的徒孙,楚海洋的师侄。



    这个钱可汗老师并不是纯种的汉人,长着一脸络腮毛胡子,十分高大,个性也很有点北方边疆民族的特色,勇猛彪悍,有时候视规则于无物要不怎么与夏明若一拍即合。



    他参加了一支前往古丝绸之路的科考队,十月底出发,一路考察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到了玉门关时他却与几名科学院的同事一起说要四处看看,说好了一天之内回来,结果却从此失去了联系,算到今天,已经三天了。



    甘肃方面专门派了队四处寻找,但消息传到北京后谁都坐不住了。夏明若主动提出要去,他去了楚海洋自然也要跟着,于是经过草草准备,来自北京的队一行十人也登上了去往兰州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