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玉罗留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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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中秋(一)

    中秋转眼就来了,树上的叶子也纷纷发黄随风飘落,树上的鸟早就没了踪影,都逃到温暖的南方去躲避严寒深冬。

    街上依旧秋风瑟瑟,时不时吹起几片红叶,不知道它们将会到哪里去。可是与往常相比,这里又有了一种不太一样的氛围,随着夜色将近逐渐浓烈起来。

    赵罟从早上离开客栈后就没再回来过,红叶以为他定是去赴西颜的约了,因为她们一行人中也没有西颜。

    在跟着仓莲去她们游玩的路上,红叶不自觉地猜想赵罟和西颜一起游玩的情形,尽管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不要想”,一边却又控制不住地往自己更加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去想。即使是这么多人在一起,热闹充斥她的四周,欢声笑语里也还是朦朦胧胧出现那些让她难受的画面。

    思绪的“无理取闹”让她很难受,这个时候她想:要是能让自己不那么清醒应该挺好。

    她们一行人为了庆祝中秋,特地安排了许多活动:一起摆案拜月,手制船灯放灯,猜谜喝桂花酒……热闹与欢笑这个时候是如此的迷人,让红叶暂时忘了刚才的烦恼。这样的生活,于红叶而言,倒真的像是“不清醒的梦”般让她迷乱,愉悦赶走了所有现实的烦恼。

    有一刻,红叶觉得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离自己已经很远了,现在这样的才是真实的活着。她无所顾忌地笑了,看着眼前这样一群仿佛时时刻刻都充满欢乐的面孔,内心升起想永远留在这里的念头。不知不觉地,她手中的、口中的桂花酒也变得更加香醇诱人,让她不顾一切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永远不想停下来。

    “叶公子,我好像酒喝多了,想去望月楼吹吹风醒醒酒,你去不去?”

    仓莲的脸被亭子四角挂着的红灯笼映得红彤彤的,红叶以为她是因为喝酒才红了脸,想到自己仿佛也想去外面走走,便答应了一起去。

    一路上仓莲破天荒地一句话也没说,红叶自己也觉得头有些晕,所以两人都没说话,径直朝着望月楼走去。

    望月楼因为在山壁,周围人不多,人们都到街上去参加中秋集会了。望月楼虽不高,但因为是夜晚和秋天,所以凉意十足。红叶刚走到楼边就感受到了山下吹来的清风,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叶公子的家在哪里?是京中吗?”仓莲看着远处天边高高挂起的圆月散发着迷样的光辉问道。

    “我也不知道。”红叶哪里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教坊?她永远也不会把那个地方当做自己的家。可除了那里,她再没别的地方能与“家”这个字有联系了。

    “今日该有多少人家在享团圆的欢乐啊。”仓莲依旧看着那轮满月,“可是好像没有一盏灯是为等我回去而燃起的。”

    “醉清楼所有的灯,所有的人都在等你啊。”红叶知道仓莲话里的意思,虽然她知道有些东西不可替代,但总要找到勉强可以替代的支撑自己,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是啊,我还是幸运的。”仓莲突然又笑了。

    山下的风依旧缓缓吹来,望月楼旁的一棵树轻轻摇晃着它的身躯,树上干黄的叶子沙沙作响,好像都在你推我挤,谁也不想第一个落下来。但是红叶分明时不时又能听到一片叶子落下的声音,很轻,但是这里很安静,所以一切声音都有了它们释放自己的机会。

    “叶公子没想过有一天也能有一盏灯在黑暗中等你吗?”仓莲打破了这安静。

    “等我吗?”红叶都不知道自己今后将要去哪里,“灯”会一直在她身边吗?她不敢奢望,只得平静地说:“我都没想过。”

    “那要是我愿意做那盏灯,叶公子你接受吗?”仓莲说这话时声音很小,声音小到红叶差点没听见。她的脸涨得通红,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红叶一眼,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

    红叶没想到仓莲会说这话,她一听说时还以为仓莲在向别人说,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一身男装,才明白这话是对她说的。她感到很意外,也觉得很无奈,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仓莲见红叶很长时间都不回答,便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红叶又说道:

    “叶公子不必觉得为难,若是你不愿意,也不用勉强,我尊重你的决定。”

    “不是的。”红叶解释道。

    “那你是答应了?”仓莲的眼睛放出了光芒。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让红叶对醉清楼的人都有了感情,特别是仓莲一直以极大的善意对她,让她很珍惜与她们相处的时间,她不想就此失去这样一群人。

    想来想去,只得说出自己的身份了。于是她将自己的头发披散下来,以此表明自己的女儿身份。可是仓莲好像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必管他们说的嫌话,在我眼里你一点也不像女人,你比大多数男人都有担当有勇气。”

    红叶见仓莲没明白她的意思,着急得把仓莲的手拉向自己的胸前,仓莲便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仓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仓莲突然觉得很尴尬,话也不再说一句,甩开红叶的手跑开了,一直跑到灯火照亮的尽头消失在夜幕里。

    红叶没追上去,只在旁边缓缓坐下来,任由晚风吹拂着她那披散下来的长发。

    她知道仓莲此刻应该很难过,也因此感到窘迫,她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更不知该怎样去面对。

    她不知道仓莲会不会将她的身份说出去,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和仓莲说些什么,现在她的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的了。这里她还能不能再留下去?醉清楼的人还会不会接受她?她如今恍如梦境的日子,会不会就此结束?

    她将眼光转向远处大街上的灯火通明,突然想到刚才仓莲说过的话,又不由自主地猜测西颜会不会也对赵罟说了同样的话。她抬头盯着月亮,竟然有些讨厌起这圆圆的似盘子的东西,还不如那残缺的弯刀,能直直插入她的心房,刺痛她如今这浑浑噩噩的心脏才好。

    她呆坐着很久很久,然后由于酒的原因,便昏昏沉沉地趴在栏杆上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三个人:她站在河岸,看着对岸一男一女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想去追却无法跨过那宽宽的河流。河里这时飘过一盏灯,可是也不是朝她飘来,而是随着对岸两人远去的脚步飘走。她想张口大声呼喊,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一点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等她终于感觉到自己能够发声时,却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迫切想要呼喊的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