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宫中照例举行了隆重的晚宴，红叶也只能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见到晴青一眼。

    作为教坊司的掌事姑姑，晴青本来已经不用再自上场跳舞了，但她知道这样才能见到红叶，才能让她知道自己还好好的，所以这次晚宴的歌舞她还是上去跳了一曲。

    晴青也知道红叶怀孕的事，但奈何她们现在的身份，她连亲自和她说一句祝福的话都没办法，唯有这样跳一曲来表达自己的恭贺之意。

    红叶看着她，心里也跟着高兴，晴青的用意她哪有不知道的，只要她还好好的，就好。

    这次宴会，红叶是坐在了赵罟身边，因此流火没办法和她坐在一起。流火坐的地方正对着赵灼，可从宴会开始以来，赵灼一眼也没有往流火这边看，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舞台上那翩翩起舞的身影上。

    流火自然是看到了的，所以她也跟着看向晴青，想看出这个正在跳舞的女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到了最后，她竟不知不觉已经忘了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看她了。

    红叶看向流火时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晴青跳舞，一时想起之前流火问的关于晴青的那个问题，现在想着她应该自己有答案了吧。

    待晴青跳完舞，正准备退下时，流火快步走到中间去拦住了她，转身跪下请求赵罟允许她与晴青共舞一曲。事情突然，晴青眼里还有迷茫，赵罟也不懂其中缘由，自然是同意的，只不过他还是问了下晴青的意见，晴青欣然接受。

    乐曲响起，两个人随之起舞，虽一个明艳一个柔美，但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红叶这才意识到，晴青的舞好像变了，变得越来越像落雨了。以前晴青在她们三个中是最活泼的，连带着她的舞也给人开朗大方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变的？红叶想了想，她与晴青很少见，自然也很少能有机会看到她跳舞，所以她定然没办法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了。

    舞毕，赵灼起身夸奖流火跳的好，这个时候他却对晴青只字不提，流火心里倒是有些疑惑了。不过，这次终于能引起赵灼的注意，流火心里开心极了。

    晴青得了赵罟的赏赐退下，不一会儿赵灼借口有事也离开了席间，流火跟着跑了出去。红叶倒是知道流火出去一定是去找赵灼的，所以她也没在意，只是晴青走了，她到底还有些遗憾，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晴青，只这一点时间，也过得太快了些。

    不一会儿，阿元给红叶倒茶的时候，悄悄塞了一张小纸条在红叶手上，红叶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晴青的笔迹，约她去南门桥亭处见面。红叶有些奇怪，按理晴青不会主动要求见她的，之前她也说过后面不会私下见她了，可是这纸条分明是晴青的笔迹，而且还是阿元亲自塞给她的，就算有疑心，她还是害怕晴青出了什么事，特别是今天看到晴青跳的舞。

    红叶小声和赵罟说自己想去方便一下，她知道赵罟不想她再去见晴青，所以不敢告诉他实情。赵罟派了侍卫随行，阿元也跟着去，红叶这才离了席。

    出了门后，红叶假装去方便，那几个侍卫便在房门外守着，中途红叶穿着阿元的衣服溜了出去，阿元则假扮她留在了房间内。

    红叶小心翼翼地往南门桥亭走去，路上的雪虽已被宫人清理了不少，但天空仍旧下着雪，不一会儿又铺满了薄薄的一层。红叶走的很慢，因为她还记得自己怀着孕，生怕自己摔倒了。

    到了南门桥亭，红叶远远地望过去，没看到一个人，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便掉头准备往回走。却在经过一个拱形石门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了。

    她的心立即慌乱了，她知道自己稳不住身体要倒下去，只得用尽全身的力往右前方路边雪铺得较多的地方倒去。红叶倒下去后脸整个被埋在了雪里，等她反应过来时心下惊喜，还好没什么事。她抬起头，拍了拍脸上的雪，突然意识到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不过没一会儿便消失了。再抬头去看刚才跌倒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了，可她刚才明明感觉是被什么挡住了去路，她可以确定自己刚才不是脚下打滑。

    赵罟见红叶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便亲自带人出去找，果然在那几个侍卫守着的房间里并没有红叶的踪迹，赵罟愤怒地责问阿元，阿元最终只得说出实情。

    赵罟急匆匆往南门桥亭赶去，到了那儿，刚好远远地看到红叶跌倒的一幕，他当时整个人都怔住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换作往常他不管能不能赶上一定飞一般地就冲过去了。最终，幸好红叶没事，看到她平安地从地上爬起来，赵罟才终于反应过来跑过去紧紧地抱着红叶。

    “为什么总要做这些让我担心的事。”赵罟的话里有愤怒，有担忧和后怕，也有无可奈何。“明明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这样任性一个人到处跑。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对不起，我错了。我原本答应你的，可是一到这件事上，我就忍不住……”红叶也是后怕，要是刚才那一摔出事了，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赵罟，若是她和孩子都一起离开了赵罟，赵罟该有多伤心难过。自己怎么就这样冲动了，好像一遇到晴青的事情，她就失了理智一样。幸好一切都没发生，不然她就算死了也会怀着对赵罟的愧疚的。

    “回去再和你算账。”

    赵罟虽说算账，红叶知道他只是气急了说的气话而已，便主动揽住赵罟的手臂往回走。

    红叶挽着赵罟的手走了一段路，突然感觉小腹稍微有些疼痛，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出来久了被冷到了，便忍着没说，觉得回去屋里暖一暖就好了。可是，没过多久，她的小腹越来越痛，直到她终于疼得站不住，握着赵罟的手也开始剧烈颤抖。

    “你怎么了？”

    赵罟刚问出口，红叶就松开了他的手臂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喊疼。

    赵罟吓坏了，立马抱起红叶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让人去传御医。红叶在赵罟怀里也不得安宁，肚子实在是疼得难受，她都忘了思考，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疼痛很清晰。赵罟一声声地安慰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了。明明到房间的路并不远，可红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现在她全身冰冷，肚子里还像有刀在绞着，她好想恢复往日的平静，现在这样太难受了。

    至于何时到了房间的，红叶根本不在意了，因为即使到了房间内她的症状还是没有减轻。赵罟大声地催问御医还有多久来，不管下属回答什么，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一遍又一遍地在红叶耳边安慰她：“会没事的”。他紧紧握着红叶的手，红叶却因疼痛在床上翻来覆去，额头上出了汗，身下也早已被血浸透。赵罟这时真的恨不得自己就是御医，能立马替红叶解除这病痛，他突然后悔以前自己只晓得钻研权术谋略，若是拿出一点时间研究医理，如今也不至于这样，看着红叶痛苦不堪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他厌恶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御医终于急匆匆地被人从门外推着进来了，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替红叶查看，然后他突然转身在赵罟面前扑通跪下，声称自己没办法救回红叶肚子里的孩子。赵罟早也想到这个结果，看到红叶身下那一片刺眼的红，他别无选择，吩咐御医务必救回红叶，尽快替红叶缓解病痛。

    红叶是在吃了御医开的药后疼痛逐渐减弱后才昏睡过去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有梦到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可她怎么也找不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在哪里；有梦到赵罟，她和赵罟同坐在大堂之上，可不一会儿她就被几个侍卫强行拖走……

    赵罟好几日没有上朝了，红叶昏睡了多久，他就在红叶床前守了多久，未进一滴水一粒米。朝中上下对于赵罟这样看似任性的作为颇有微词，他们虽知道赵罟失了孩子痛心不已，但他们也认为一个皇上不该为此就抛开朝堂的事情不管不顾。

    可赵罟管他们怎么想，他只期盼着红叶能早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