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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怪谈(十九)

    单峻的被炸飞的左耳依旧在汩汩流淌鲜血,但他恍若未觉,五指张开,自指缝间洒下五道蓝光。杜子君站在镜前,那光即刻蔓延开来,齐齐破出土壤,化作半透明的晶体隔墙,犹如一个简陋的斗兽场,登时将两人围在五边形的封闭空间内。



    “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吧。”单峻紧盯着对面的杜子君,“这个空间等级b+,里面无法使用任何小于等于它级别的道具,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花样。”



    舒云色变:“单哥,这个可是为了在开门的时候用的!”



    “管好你自己,”单峻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别被鬼吃了就行!”



    舒云恨恨跺脚,但眼见那些鬼灵蜂拥而至,已经完全挡住了去路,她也只得打起精神,先思考要怎么突围出去。



    这厢零点零一秒的间隙,两道身影再次于半空相撞,疯狂厮打在一起!



    单峻斗大的拳头擦过杜子君的侧脸,带起一道辣辣的红痕,杜子君则飞速避过,抡起一道鞭腿,狠狠砸向单峻的肚腹!



    但他现在的体重毕竟还是太轻了,不像以前有顷刻间置人于死地的力道。单峻不偏不倚地吃了这一记,仅是闷哼了一声,杜子君立即就感到自己仿佛狠踢到了一块厚实的钢板,他正觉不妙,想要扭身后撤时,单峻的唇边已经拧出一丝狰狞的笑纹,劈手夺住了他的踝骨!



    “……还是差了点劲。”他哑声道,同时一拳轰出,势如破竹地重重打在杜子君腰侧,几乎在刹那间击穿了他的脊椎!



    尖锐的剧痛传彻脑髓,杜子君紧抿的唇边当即喷出抑制不住的鲜红血花。他在单峻擒住自己腿骨的那一瞬间便旋腰避让,然而还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况中被对方一拳打中,险些没将他现在纤细的躯体一下断成两截!



    但下一秒,他就闪电般地腾空而起,借着单峻抓住他的力道,忽略周身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都昏厥过去的猛烈苦痛,两腿发力,缠如绞蟒,霎时把单峻高大壮硕的身躯猛地抬起,将其整个人抡翻在地,砸出尘土飞扬的一声巨响!



    他的身体似蟒蛇柔韧,也似蟒蛇灵敏急迅、滑不溜手,单峻的掌心满是血汗,被他遽然抡在地上,一时竟抓不住他的行踪,旋即被杜子君骤然窜上,死死绞住了脖颈!



    单峻就像一头被恶蟒缠住的受伤猛兽,在地上拼命挣扎咆哮,与其殊死搏斗。他额上青筋条条绽出,血汗合流的脸孔胀得青紫,竭力想要将杜子君不住绞紧的大腿掰下来扯着撕成两半,可杜子君紧身黑衣的材质却不是普通的布料,它坚韧光滑,仿若真正裹在身上的蛇皮,每次都让他的十指深深陷进,而后又难以支撑地滑了下去。



    他怒吼起来,狠狠弓起脊背,往地面撞去,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沉闷骇人,杜子君被他带着在地上猛摔了一下、两下,到了第三下时,杜子君的下巴已经被溢流不止的鲜血染成通红,但他依旧一声不吭,紧盯住单峻的目光无一丝温度,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此刻,就连单峻也不由在缺氧和痛苦的窒息中模糊地想,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一尊被创造锻炼出来的杀人机器,没有痛觉,也感受不到恐惧吗?



    同一时间,杜子君森冷的眼神凝视着他,居然蓦地张开了嘴巴。



    这个举动很奇怪,亦令单峻反击的动作迟疑了半秒,但只有半秒,他心头便陡然掠过一丝不妙的阴影,因为他看见杜子君张开的嘴唇中闪过一点猩红的亮色,像蛇信,也像一星奇异的火光。



    ……什么东西?



    那红色的火点猝然弹出,杜子君脸上朦胧地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他猛地合齿咬住,霎时将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置信的弧度,朝单峻裸露在外的左耳伤处烙去!



    皮肉炙烤的滋滋声骤然响起,单峻浑身紧绷,刹那嘶吼起来!



    “啊啊啊——!”他因痛苦而咆哮嚎叫的声音回荡在寂寥得瘆人的夜空,几乎都不像个人类了,前方孤军奋战的舒云蓦地回身,惊慌失措地嚷道:“单哥!”



    ——从四周竖起屏障开始,杜子君就没有再说过话,因为他将自己先前抽过的烟头不留痕迹地藏在了嘴里,等到单峻稍微露出破绽或者疲态,能够让他近身的那一刻,就是他施展残忍的手段,以此来折磨对方的时候了。



    在这个方面,杜子君从来不曾逊色于任何人。



    烟蒂深深烧进血肉模糊的伤口,杜子君满嘴是血,但还是俯身在单峻裸露在外的耳道边低声说:“……怎么样,爽吗?”



    单峻狂怒地嘶吼起来,周身被强烈的痛意激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一把从后扯住杜子君的衣领,将一百多斤的重量从身上哗然撕扯下来,狂乱地甩飞了出去!



    此时此刻,就连杜子君也无法反抗这个力大无穷的男人,他宛如断线的风筝,轰然撞上数十米开外的坚硬的水晶屏障,脊椎粉碎般剧痛,周身的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他咔咔地咳了几下,吐出来的血粘稠无比,红得发黑,只能勉强爬起来,浑身脱力地瘫靠在屏障上。



    ……他的体力值还剩下21%,生命值剩36%。



    在这里,他不光无法使用武器防具,就连药品也不能服用。眼见单峻摇晃着站起,抬起沾满鲜血泥土的手臂,将埋在伤处的烟头拔下来,神情掩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中,透出无匹的杀意,他低咳了几声,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声音嘶哑而虚弱地挑衅道:“来啊,搞死我啊……”



    死死瞪着瘫倒在地上的杜子君,单峻发狂地怒吼一声,猛地朝他拦腰撞过来,这一下要是撞个瓷实,杜子君瞬间便会化作一摊摔挤在水晶墙上的肉泥,连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千钧一发之际,杜子君的眸光却在虚空中一点一滴凝聚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在单峻怒不可遏,几近失去理智碾压过来的刹那间,他深吸一口气,连胸腔的骨头都显出了可怖的凹陷,紧接着便一跃而起,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折断横突的骨头搅成一团,发出叫人倒吸冷气的咯吱声。



    他飞身而上,以不符合他眼下伤势的敏捷程度骑上单峻肌肉隆起如铁石的脊背,犹如骑着一头发狂的疯牛,驾驭着他狠狠冲向坚固的水晶墙面!



    瞬间的反客为主,瞬间的形势调转,单峻尚未反应过来,耳畔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眼前一片发懵的白光,过了很久,足以顶碎天灵盖的疼痛才从大脑中一点一滴沁上来,而后轰然漫成滔天洪水。杜子君一脚内钩在他的腰上,几乎卡进肋条间的缝隙,差点把两根肋骨翻折出来。他一边断断续续地咳血,一边揪着单峻的头发,往墙面上狠砸!



    “不是!说要!操|我!吗!”



    杜子君遍体暴戾的煞气,他咬着牙,伴随着血花四溅的撞击声,将那些带血沫的字眼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来。



    单峻满头是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精壮的上半身伤痕累累,到处是绽开的血口。



    “来啊……”杜子君挨近他完好无损的右耳,阴森地嘶声道,“我就在这呢,来啊!!”



    最后一个字脱口,最后用尽全力地凶猛一撞,单峻的头骨差点粉碎当场,彻底再起不能!



    杜子君气喘吁吁,浑身是血,随手将口鼻喷血,浑身痉挛颤抖的单峻甩在地上。他大口喘气,看都不看瘫如烂泥的手下败将一眼,便一步一颤,摇摇欲坠地向镜子走去。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他恍惚着想,耳边仿佛又下起了瓢泼倾盆的暴雨。



    有多久没这么拼命地打过了?



    ……大概,已经有好多年了吧。



    他一下又一下地吸气、呼气,喉咙和气管拉出风箱般吃力的嗬嗬声,眼前一片朦胧,唯有鬼火还在幽幽地燃烧。



    这时的镜中世界里,闻折柳和贺钦正在与亡者的灵魂沟通。



    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并不相同,在离开路灯照射的范围后,他们又在血泥肉堆般腥臭柔滑的地面上跋涉了很久,无法走快,也无法掉头另寻出路。两人轮番数秒,数到1080秒时,贺钦腕表上的分针才堪堪移动过两格。



    渐渐的,除了空气中令人昏厥的腐臭血腥,贺钦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酒气。



    两人坚持往前走,又数过一千多秒,脚下的土地也愈发粘稠柔软,形态接近泥沼后,他们终于在前方看到了点点蜿蜒微弱的幽光。



    “那是……”闻折柳狐疑地蹙起眉头,“河?”



    贺钦道:“酒河,我们就快找到它了。”



    两人渐渐靠近目的地,酒河中泛滥的微光也越多,到了足以照亮前路的程度后,闻折柳这才惊骇地发现,两侧流淌的暗色河水中全是上下沉浮,密密麻麻的骷髅头骨,而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则是它们空荡眼眶中亮起的鬼火!



    “继续走,”贺钦的声音温和坚定,“不要怕。”



    借着河中鬼火的光亮,他们最后在河流的源头望见一尊巨大的鬼灵。



    说是巨大,其实也不甚妥帖。只是那女鬼的四肢和头颅都羸弱无比,看得出生前的纤细状,可是,它的肚腹却肿胀得比怀胎十月的孕妇还要大,若真要让人形容,就是活像在泡发的苹果上插了四根牙签,诡异可怕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