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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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谢国公看了一眼楚氏,轻轻握住她的手,对楚远侯勉强笑了笑,再未应声。

    楚远侯似是想到趣事,自顾自说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阿苑总说自己肚里怀的是个女儿,说什么母女连心,我还跟她打赌,结果生下来就是个小子。”

    楚氏微微低着头,眼睫遮在眼睑上,从明芙鱼的角度能看到她轻轻颤动的睫毛,根根分明,像雨滴落在湖面上带来的震颤涟漪。

    明芙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少年们去骑马打猎,剩下的人坐在微风和煦的草场上吃吃喝喝,大家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

    明芙鱼人小,大家说话的时候都不避讳着她,她趁机偷听了不少,对如今的朝堂和官员世家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靖帝一共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公主,大皇子是太子,为皇后娘娘所生,如今正在边关犒赏三军,二皇子出生不久就病死了,三皇子如今才八岁,这次没有跟过来,两位公主都已经嫁人,在宫外建了公主府。

    靖帝嫔妃并不多,这十几年更是修身养性,再未纳过一个妃子,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太阳渐渐爬上高空,日光变得浓烈,现在天气虽然还不炎热,但山林里蚊虫比较多,明芙鱼人小皮肤嫩,尤其受蚊子喜欢,梅嬷嬷给明芙鱼找了把轻巧的羽扇,让明芙鱼拿在手里赶蚊子。

    明芙鱼拿着羽扇,安安静静的坐着,不乱跑也不吵人,一点也不给人添乱,梅嬷嬷看着她笑了笑,心生喜爱,照顾起来格外细心周到。

    大家本来以为还要等上许久才能有人回来,毕竟这次的比赛是以数量取胜,时间越久猎到的猎物越多,不到最后一刻,一般不会有人放弃,可出乎所有人意料,比赛还剩下一炷香的时间,谢岿然就悠悠然地提前赶马回来了。

    大家抬头望去,跟在他后面的小厮手里拖着一只老虎和一只白狐,谢岿然自己手里还拎了一只兔子,兔子蹬着腿,看起来很活泼,没有受伤,应该是谢岿然想办法捉来的,而不是用箭猎来的。

    楚远侯远远眺望,朗声笑道:“不愧是岿然,竟然猎来了老虎。”

    大家跟他一样,都面露愕然之色。

    皇家围场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和身份尊贵的人,虽然说是野外狩猎,但这里的管事官员也不敢真的让这些人身陷危险之中,所以围场里是不会出现老虎或狼这样的猛兽,谢岿然能猎到老虎,想必是出了围场的范围,进了林子深处。

    谢国公看着谢岿然猎来的那些猎物,轻轻叹气,目光欣慰又复杂,“大哥有所不知,我腿有旧疾,每每到了冬日就寒凉冰冷,疼痛难忍,在岿然幼年,我教他射箭的时候,他曾说过,等他练好了骑射,要给我猎只老虎,剥了皮做护膝,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楚远侯忍不住动容,感叹道:“岿然是个好孩子。”

    谢国公点点头,“她娘前几天念叨着缺个白狐毛领,估计是兰川告诉了他,他也记在了心里。”

    楚氏抬眸,目光定定落在那只通体雪白的白狐身上,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

    谢家和楚家都是天子近臣,坐的离靖帝不远,谢国公和楚远侯的话都清晰的传入了靖帝的耳畔,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世子爷孝顺。”锦荣公公站在一旁给靖帝倒酒,脸上堆着笑容道。

    靖帝眉心却是一拧,面上不辨喜怒,放下了手里的酒盏。

    锦荣公公微愣,迟疑地退到一旁,垂目敛首。

    谢岿然走近下了马,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姿态潇洒。

    楚远侯定睛细看,不由皱眉,“岿然怎么没多猎几只猎物?这三只猎物可没办法取胜啊。”

    靖帝刚才已经说了,数量多者方能取胜,谢岿然虽然猎来了老虎,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样猎物。

    谢国公轻笑,声音里并无可惜,“你还不了解岿然么,他向来随性而为,才懒得管是赢是输,能猎到他想要的猎物,他就满足了。”

    楚远侯哈哈大笑一声:“这小子的性子从小到大是一点儿没变,不过能淡泊名利是好事,无欲无求方得自在。”

    明芙鱼撇了撇嘴,唇角却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谢岿然将马交给小厮,走上前对靖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靖帝垂目看了看,虎皮是给谢国公的,白狐是给楚氏的,只剩下一只兔子。

    靖帝目光落在谢岿然手里拎着的那只兔子身上,抿了抿唇,“这兔子……”

    靖帝刚开口,就见谢岿然随手把兔子扔到了楚氏身后那个小姑娘的怀里,“……”

    明芙鱼抱住怀里的小白兔,嘴角忍不住漾开一抹笑容。

    昨天谢岿然送她回帐篷的时候,随口问她喜欢什么小动物,她随便答了一句小白兔,没想到谢岿然今天真的给她抓来了一只兔子。

    兔子身上没有伤,也没有一丝杂毛,雪白的绒毛摸起来软乎乎的,看起来好像才出生不久,小小一只缩在她怀里,颤颤巍巍的,还不会咬人,她忍不住摸了又摸,手指在兔毛里穿梭而过。

    靖帝看着谢岿然,沉默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世子猎到的老虎和白狐可是给谢国公和谢夫人的?”

    “……是。”谢岿然迟疑地看了靖帝一眼,不懂靖帝怎么会知道,更不明白靖帝为何会突然注意到他这样一位小世子。

    靖帝沉眸,声音没有起伏道:“古人云忠君孝亲,世子心里只记挂着父母,却忘记了君主,是为何?”

    谢岿然微怔,谢国公和楚氏目露错愕,飞快地抬眸看了靖帝一眼,又飞快地敛下目光。

    大家目光微微疑惑,不懂靖帝为何突然为难这位小世子,可听靖帝的语气不像想要指责,也没有惩罚之意,仿佛是在开玩笑,可看神色又好像是认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谢岿然略一犹豫,揖手行礼道:“是岿然之失,如今还未到比赛的时辰,不知陛下可有想要的猎物,岿然愿替陛下猎回来。”

    靖帝深黑的眸子看着他,换了一个姿势,沉声道:“朕想要一匹狼,还要狼群中的狼王。”

    全场哗然,老虎已经难猎,更何况是野狼,野狼凶猛,肢体灵活,奔跑速度极快,还经常是狼群一起行动,想要猎到狼群中的狼王,无异于是难于登天,就算是一群人想要抓到狼王也尚且艰难,小世子就算箭术再厉害,一个人又怎么能做到呢。

    明芙鱼一下子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嘴巴微微张大,不自觉看向楚氏,楚氏柳眉蹙起,紧张地攥紧手里的帕子,转头看向谢国公。

    谢国公焦急站起身,对靖帝拱手道:“陛下,岿然尚幼,这会不会太难了一些?”

    靖帝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声音沉沉道:“朕行冠礼那年路经祁连山,偶遇雪狼,被狼群围困,是自己靠一把剑斩杀了狼王,朕能做到,岿然自然也能做到。”

    明芙鱼差点翻了一个白眼,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靖帝行冠礼那年必然是二十岁,可谢岿然今年过完年才堪堪十一岁!

    谢国公憋红了一张脸,如果说话的人不是靖帝,估计他就要开骂了。

    靖帝看向谢岿然,故意激道:“世子不会不敢吧?”

    谢岿然爽快一笑,面上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单膝跪下,稽首道:“君主有令,臣子岂有退缩之理,岿然领命!”

    谢岿然重新翻身上马,背着弓箭就打马离去。

    谢国公张了张嘴,目光担忧,见靖帝摆手让自己的亲卫队跟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众人自然也看到了靖帝的动作,不由面色惊讶,靖帝的亲卫队向来寸步不离的保护靖帝,还从来没有离过身,更不曾保护过其他人,这还是第一次被派去保护别人。

    众人心思各异,不禁心道,看样子靖帝不是在故意刁难谢岿然,反而对谢岿然有几分重视,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

    大家摸不透靖帝的心思,不敢多言,对结果也没有什么好奇,因为谢岿然根本不可能猎得到狼王,他们估计,谢岿然能猎到一只小狼崽就不错了。

    明芙鱼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谢岿然这个人虽然聪明,箭法和身手也不错,但他既不是孔武有力的壮汉,也没有长得五大三粗,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怎么抓得住狼呢?

    此事极有危险,谢岿然可不能逞强呀。

    她心里没底,谢国公心里也没有底,他坐立不安的频频往林子深处张望着,接二连三的叹气。

    楚氏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别担心,陛下……总不会害岿然的。”

    谢国公抿唇,面色沉重,轻轻点了点头。

    明芙鱼抱着兔子看他们,她总觉得谢国公和楚氏在打哑谜,这个谜团好像是围绕着谢岿然的,可惜书里并没有写,她也就无从得知谜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