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个声音不悦道：“肖小姐，我们Boss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别给脸不要脸！”
肖暖看着宋英华的眼睛，冷冷地勾起唇角：“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了我，二是杀了我！”
扑面而来的寒意，带着彻骨的恨。
宋英华的瞳孔缩了缩，眼前的人和心里那个日夜思念的人重合在一起。如果那天，他比她先醒过来，她是不是也会用带着浓浓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不会的，他们会在一起，结婚生子，过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日子！
念及此，宋英华落在肖暖身上的目光变得炙热和殷切：“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对你。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我会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一定。”
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地向她伸出手：“我会好好疼你、好好爱你！这些年，我孑然一身，为的就是等你。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你会是我的女人，我唯一的女人……”
阴影笼罩而下，肖暖的身体微微颤栗。
她的双手被反绑在伸手，被捆绑蜷缩已久的双腿早已经冰凉麻木，身后是冰冷地墙壁，无路可退。但她没有求救，这是他的地盘，外面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跟昨晚那些一样，只会在他们Boss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死死地盯着宋英华，盯着他那张因为狂热而激动发红的脸，盯着他那双痴迷的眼……
恐惧、厌恶、憎恨、怀疑……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脑海中撕扯盘旋，痛不欲生。
犹如淹没在大海中的人，为了求生，最后不得不将手伸向那根布满污秽的浮木。
在宋英华的手即将触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肖暖闭上眼睛，绝望地冷声喝止：“她是我的母亲，我是你们的孩子。”
“咔嚓！”
仿佛一道闪电兜头劈下，宋英华的手停在离肖暖脸颊毫厘之间的位置。
他看着她，心跳停了、时间停了、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化作了虚伪。
他看着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肖暖睁开眼，眼圈泛红，晶亮的眸子里孤注一掷的恨：“我说，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女儿。那个我一直以为的父亲前几天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是我母亲和别人的孩子。”
她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错愕！震惊！
宋英华瞪大眸子，双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那个和记忆中的人完全一样的人。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你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他跌坐在地上，梦呓般地呢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看到照片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来，对不对？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你说你是她的女儿，你可有证据？”
将近三十年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她容貌酷似、脾气秉性一致的人，他怎么舍得放弃？
“我可以给你看照片，我母亲的，我们全家的。”
……
书房。
宋英华靠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他的脸色苍白，一手搭在拐杖上，一手疲惫地捏着眉心。
他坚守了近三十年的信念正在被摧毁、崩塌、重塑……
肖暖站在一旁，揉着酸疼的手腕、脚踝，目光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深棕色的书架上摆着全世界各国的名著，整整齐齐、层层叠叠。
昂贵的波斯地毯，落脚无声。
“Boss，拿来了。”林湘推门而入，将手中被绝缘屏蔽材料严密包裹的手机递给宋英华。
宋英华没有接，只朝着肖暖扬了扬下巴。
林湘会意，立刻拆开包裹，将手机递给肖暖，顺势提醒道：“肖小姐，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希望你别耍花招。”
肖暖冷冷地看她一眼，一把将手机拽过去，开机解锁，登录云端。
很快，短暂的加载之后，她私密相册中的照片就一张张显示出来。
林湘伸长脖子，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那些照片，不由变了脸色。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却果然有着跟Boss女神一模一样的脸。
肖暖直接将手机塞给林湘，林湘怔了一瞬，连忙送到宋英华面前：“Boss。”
宋英华放下拐杖，深吸口气才接过手机，一张张划开那些照片。
精致的五官，如花的笑颜，那双澄澈无双仿佛能一眼看进人心里的眼睛，还有那温柔得如同涓涓暖流的气质……
宋英华激动地呛咳起来，眼圈抑制不住的湿润：“是她，真的是她。你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肖仪兰。”肖暖淡淡道。
“仪兰、仪兰……”
宋英华念叨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人如其名，仪态万方，优雅如兰。”
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整理排列，每一张照片下方都标注着大致的时间。
他用颤抖的手指继续向后滑动，照片从黑白变成了彩色。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肖仪兰；微微发福，抱着孩子的肖仪兰……最后，是黑白遗照上的肖仪兰……
偌大的书房，寂静无声。
微风穿堂而过，一滴泪睡着宋英华的眼角落在屏幕上、落在那个巧笑嫣然永远善良的女子脸上。
良久，他才长舒出一口气，沉声道：“实验室准备，给我肖小姐做亲子鉴定。”
“是。”
林湘应声离开，不过片刻就带着人和工具回来。
医生全无武装，无比严肃慎重地取了肖暖的头发和宋英华的毛发，确保毛囊完整。他们朝着两人恭敬地抚了抚身，无声从房间里退出。
宋英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肖暖坐下，温声道：“孩子，你能跟我讲讲你母亲的事情吗？”
肖暖一动不动地站着，漠然地看向窗外：“我累了，需要休息。”
她不想跟他说话，一句都不想。
母亲的性格温柔开朗，乐善好施，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人。可她却在嫁给温振东不久后，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所有人都以为是温振东祸害和欺骗，可或许，事情的真相根本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一夜……
宋英华冷静下来，急忙擦了擦眼泪，挤出笑意：“抱歉，是我疏忽了。”
他提高音量，对着门外朗声道：“林湘，送小姐回去休息。”
“是。”林湘应声，推门而入。
肖暖活动了下手腕，深看紧攥在宋英华手中的手机一眼，转身离开。
在她们身后，宋英华伸着脖子温声叮嘱：“想吃什么，需要什么就吩咐，他们会给你送到房间里。”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她的称呼，已经从“肖小姐”变成了“小姐”。
……
医生宿舍。
房门关上，隔绝所有人的视线，肖暖紧绷的背脊终于放松下来。
她像个泄气的皮球将自己扔在床上，乱哄哄的脑子里是纷杂的前程往事和眼下摸不透的层层迷雾……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放松身心。可她刚好睡着，门外就响起轻轻地叩门声：“肖小姐，我给您拿了点吃的过来。”
肖暖皱眉，翻身下床。
房门外，林湘一看到她就满脸堆笑地往里挤：“肖小姐，这些都是Boss吩咐我们给您送过来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比她自称是肖暖助理的时候真诚一百倍。
她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佣人模样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等肖暖开口拒绝就挤进了房间。
“肖小姐，您别管他们，来先吃点东西。”
林湘拉着肖暖到旁边的沙发坐下，揭开宽大托盘上的保温盖。
燕窝粥、鱼翅捞饭、龙虾艇仔粥……
仿佛明晃晃的八个大字：不吃对的，只吃贵的！
肖暖错愕地看着她，又看看满屋子各自忙碌的人。全棉的床单被罩被换成高级的天蚕丝，普通的绿植摆件被换成了珍惜名贵植物，还有源源不断抱进来的各种首饰盒……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看着林湘，目光冰冷。
林湘讪讪赔笑，态度恭维：“肖小姐，我们都是打工人，照着老板吩咐办事的打工人。”
看到众人替换得差不多，她站起身：“这些都是我们Boss的意思，那您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哦，对了，Boss让我们在主楼给您准备新房间。肖小姐，不知道您对装修风格或者材料有什么要求吗？”
肖暖冷冷起身：“我是OPC请来的员工，应该跟其他人一样。这里很好，我不想搬也不会搬。”
林湘的笑意僵了僵，但下一秒她就恢复如常：“好的，肖小姐，我们会按照您的既往习惯装修，您好好休息，再见！”
她恭敬行礼，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肖暖无语，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现在，有点理解霍厉霆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时的心情，不喜不悲，不想接受。
……
夜已深。
宋英华坐在实验室外的长椅上，他身上披着厚厚的羊绒外套，还是忍不住用手绢掩面，断断续续地轻咳。
助理皱着眉，温声劝慰：“Boss，我已经吩咐他们，结果出来无论多晚都第一时间通知您。您身体不好，先回房间休息吧！”
宋英华撑着拐杖直起身，有气无力道：“不，我要亲自在这里守着。”
两个念头同时在他心里拉锯。
一时，他希望肖暖只是肖暖，跟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这样，他就可以将她留在身边。
一时，他又希望肖暖是他和她的女儿。那是她留给他的礼物，是上天恩赐的福气，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和永远密不可分的联系。
不知过去多久，实验室的门终于打开。
化验师拿着报告，兴奋地跑了出来：“Boss，恭喜啊！那位肖小姐，真的是您的女儿，是您的亲生女儿。”
“当真？”宋英华“噌”地起身，一把夺过报告，紧张地翻阅起来。
因为激动，他的身体微微颤栗，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看到雪白的扉页上，那清晰的亲缘关系：99.9999%的结论，他心里拉锯的那根弦终于绷断。
“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我有女儿了……”
宋英华红着眼，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对着助理说，对着化验师说，他想对着山庄里的每一个人说，他想对着世界上的每个人说……
他有女儿，他和他最爱的女人有一个女儿，一个和她长得一样漂亮、善良、拥有顶尖医术的女儿。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宋英华抽搐两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半山花园，面朝大海，清风徐徐。
肖暖面朝着Z国的方向，将杯中的奠酒缓缓倒入芳草碎花之间：“母亲，这么多年，我一直因为温振东欺骗您、苛待您才让您郁郁而终，没想到最终导致你们关系破裂、香消玉殒的确是另有其人。当年您救他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你是医生，你真诚善良的对待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可老天不该那样的捉弄您、伤害您！”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母亲或许就不会经历后面的事。”不知何时，宋英华出现在肖暖身后。他手中捧着洁白的鲜花，面色怆然，声音幽幽：“抱歉，仪兰，是我对不起你！”
他俯下身，将鲜花和肖暖的花环放在一起，朝着东方深鞠一躬：“仪兰，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她完全继承了你的天赋和美貌，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医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从今以后，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肖暖吸了吸鼻子，冷冷道：“不需要。我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如果非要说需要一个人照顾，那也是我的丈夫，不是你。”
她将杯子放到旁边的桌上，转身大步离开。
宋英华皱着眉，强忍着心痛跟上：“暖暖，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那不是病，而是中了别人的算计。但我是真的爱你母亲，我想要并且愿意对她、对你们负责。我之前那么对你，实在是因为你们长得太像，我酒醉之下，一时冲动……”
他追得着急，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夹杂着几声咳嗽。
肖暖皱眉，打断道：“够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你也不用想着弥补，还是好好顾着自己的身体为好。”
“暖暖，你这是关心我吗？”宋英华嘴角勾起笑意，泛红的眼圈里透着喜悦：“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对于之前那些荒唐的念头，我真的很抱歉。我喜欢你现在的身份，我喜欢你是的女儿。真的，我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我和仪兰的孩子，我觉得此生无憾了……”
他絮絮叨叨，不停地重复着一些话，就像那些处在更年期的老人。
肖暖没有再劝也没有接话，只是无声地看着远处，时不时地看下腕表上的时间。
……
书房，会客区。
茶几上，是垒到半人高的文件盒。
宋英华取出其中两本打开，放到肖暖面前：“暖暖，这里面是我在全世界各地的房产，有别墅、庄园、也有海景大平层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那种，都送给你。你喜欢哪个就去住哪个，轮流住也行。”
肖暖没有说话，秀气的眉头皱起。
宋英华连忙又抽出几个文件夹打开：“这些是车钥匙，全世界各地都有；这是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钥匙；这些是瑞丰银行本票；这些是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都是你的，通通都送给你。”
他看着她，讨好的目光中透着卑微，全然不似初见时那副儒雅稳重的气场。
肖暖的眉头蹙得更紧：“谢谢，不用。我有手有脚，需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争取。这二三十年来，你应该很明白，这些冷冰冰的物质根本弥补不了什么。如果你真的想补偿，那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吃那些补品，也不要再研究那些长生不老药了。”
“为什么？”宋英华委屈地看着她：“暖暖，就算你不想让我多活些日子，难道造福人类的项目，你也不想吗？”
肖暖无奈地叹口气：“你身上流着Z国的血，精通Z国的医药文化，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是药三分毒吗？有病的人才需要吃药，没有必要的人只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加强锻炼就行。那些所谓的保健药，不过都是噱头，是违反自然规律，提前激发出身体里那些原本应该循序渐进释放的能量。”
她上下打量他几眼：“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意外，平稳一生，那么他的寿命是在基因里就注定的。所谓长生，都是违反自然规律。你拥有那么多世界顶尖的医生，有全世界最好的实验室和团队，你吃了那么多的补品、保健品，可你现在的身体呢？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