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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章

    王悠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马文才,沉寂的时间里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回书院报完平安后就借口承欢膝下跑到嘉兴去找她外祖母。她没有过处理这种事的经验,身边也没有可以探讨的人,因而左思右想还是只能想到逃避。

    她忽而抿起的唇令马文才心头陡然一跳。联想起眼前人近日所为,他难以不作多想,因而最终是先放了她的手。

    伴随着细微的噼啪声,灯罩下的烛火猛烈地抖动了一瞬,闪出一点冷光。窗外正有风拂过,竹叶奏出沙沙之声,恰似佛门里头清晨拂扫之清,王悠暗念了声佛,但心上之地却是怎么都扫不明白。

    她的侧影跟随着烛火摆动,侧颜也在明灭中变得隐约,马文才看着看着,终是掐灭了那股恍惚之感,叫了她的名字等她抬头。

    “王悠,”她发饰上的珍珠跳动,可他却没有见到那亮闪的眼眸,马文才移开目光,再次开口时到底还是转回了原来的方向,“感情之事并非你我能轻易左右。但你年纪尚轻,我也学业未成,所以我同意,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

    王悠眼神闪动,这是他的让步,乍看也是最好的选择,可她仍旧犹疑。马文才与温卓岑,于她,又有什么不同?昨日之语犹在耳畔,今朝她如何再敢轻易应承?

    眼神里的光芒渐渐黯淡,洗漱而去的药味似乎越过衣物熏香重袭而来,舌根之下浓显的苦涩令王悠禁不住皱眉。她躲过马文才的目光,端起茶杯一抿,又慢慢放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点将没说完的事情说完吧。”

    从上虞到杭州,一路顺遂。也亏得马文才有顾忌,没公开任何画像,王悠才借着搀扶同船老妇的机会躲开了岸上差役的搜寻。进城后,她本想洗漱一番就上书院向王世玉夫妇请罪,却不料刚出客栈,钱包就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给抢了。

    经北村一行,王悠对流民更多了几分怜悯,一路施善自不再提。但当街遇此明抢,她还是气上心头,拔腿便也追了过去。小乞丐十分熟悉地形,借着人群、房屋东躲西窜,不多时便将她甩在了身后。周遭是窄小但安静的巷道,石板地坑洼,由西向东有微微倾斜。王悠对此区域虽然陌生,但先前在杭州城里的一番游历也让她对大范围上的格局有了了解。她知道穿过窄道往东,再走不远就是另一个人群集聚区,那里正坐落着闻名遐迩的杭州第一花楼——枕霞楼。

    左不过她也不再需要那不多的银钱,王悠走了两步,只当自己财运不佳,叹着气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踱着步,穿过或是堆放着杂物,或是晾晒着衣物的过道,径直往枕霞楼而去。

    说来也巧,那小乞丐偷了钱也不往暗处藏,反倒是大摇大摆地往街道上走。王悠穿出巷道前,正好又遇上了他。两人面面相觑,王悠粲然一笑,小乞丐面色就是一变。他倒退着往后,神色中满是戒备,王悠玩心大起,见他背后又是高墙,便捏着手指准备唬人去了。

    “然后我就被打晕了……”

    当时的经历实在不堪回首。王悠说着捂脸:“我倒是还记得‘穷寇莫追’四字,只是心想他不择手段拿了我的钱,那我整整他也不算过分,谁料到他竟是在此处分赃,而他的同伙就躲在暗处。双拳难敌四手,更不用说我背后是那样粗的一根竹竿。”

    这话音未落,肩背处仿佛就又开始隐隐作痛,王悠动了下肩胛骨,索性站起来在书房里活动。

    “我当时晕了一阵,顺势倒地以求自保。他们过来探了我鼻息,发现还有气儿之后就跑了。我又等着周围都没声了,才往街上走。这回多亏玉姐姐出门回来,我才能到她轿子前求助。”

    “玉无瑕?”马文才拽停王悠,“你不是凑巧倒在她轿子前?你是如何认得她的?”

    她的心虚早在准备说这件事之前就被扔了个一干二净。看着马文才是势必要知道答案的模样,王悠便也换上了一副“果然你什么都查了”的了然样子,气势半点不弱地坦了白:“刚开学那会儿我不是有几天没在书院吗,就是下山来游历了。那时候我听说枕霞楼的花魁玉无瑕不仅容貌艳丽,而且能歌善弹,抚得一手好琴,就花钱请她陪我泛舟湖上了。”

    她有意将这事描绘得稀疏平常,但马文才还是几乎就要拍桌而起:“你一个姑娘家跑去逛了青楼?”

    “是。”王悠没有直视他,只是将头点得用力,“玉姐姐声名在外,我自然要上门才能见着人。不过我只到了大厅,并没有进到内院,穿的也是男儿装扮。所以算起来,逛青楼的人是我的哥哥王华,而不是我王悠。”

    少女狡黠的眼神中还闪着得意之色,联系起她此前那句“泛舟湖上”,马文才知晓她没在那烟花之地多有逗留,神色微微松泛了些:“强词夺理。那花楼便是我们男人去都要思虑一番的,你一个小女子万不可再胡来。”

    王悠不服气地嘟囔:“不思量,自难忘,思量过后再怎么挣扎,你们男人不也还是会去沾染风尘?偏就限制着我们女人。”

    他们之间总要为这男人女人争执,马文才无奈,不想继续却又怕眼前这叛逆的小丫头未来哪一天心血来潮又跑到那是非之地去,一时进退两难,倒也哑口起来。

    王悠自以为是他理亏,甩了手就往窗口望外间是否有广白的身影,她绕回话头,直言道:“玉姐姐这回救了我,我总该给她一番答谢,只是叔父的人总归是书院出来的,不大方便,所以我想借用一下你们府上的人,不必言说出处,且一个就够。”

    马文才摇头,等着窗前的人着急,又绕回到他面前,才沏上了杯热茶:“你的谢礼我早已经让人备好送过去了。五十金,足够你的‘玉姐姐’满意开怀。”

    王悠闻言自是恼怒,马文才见她皱眉,只当她是嫌这钱少,便又出言安抚:“你的安危自然是无价可拟,但玉无瑕的身份摆在那里,给她那些已经够多了,她若是知足会打算,随意就可以好好过活。”

    “这不一样!”王悠急得跺脚,她自是知道马文才那关于钱和武力的一套理论,可在玉无瑕面前,这必然不成,“玉姐姐与那些自甘堕落的人不同,以她的学识谈吐,此前身份必定不凡,想来只是迫不得已流落风尘。你直直将那黄白之物送去,岂不是折辱了她?”

    马文才发出一声嗤笑,他站起来,对着王悠的脑门弹了一下:“傻丫头,我常说你将人想得太好,你总是不信,这一回她正好来做个证明。”

    他们等到马统和广白回来才继续这个话题。甫一进门,想要汇报的马统就被止住了话头,马文才和王悠各坐一边,前者看了后者一眼,嘴角带笑便问:“马统,交予你给玉无瑕的谢礼可送去了?”

    马统奇怪,睁大眼睛看了看两人,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最终还是照实回答:“送了啊,昨天一早就送过去了。按您的吩咐,亲眼见到本人,亲手交予本人,我不是还跟您汇报了吗?”

    “好奴才。”马文才笑意更显,手里的棋子又叮叮落落地掉入棋盒。王悠撅了嘴,也不看他,直接又问马统:“那她可有把东西又送回来?”

    “啊?”马统这下更是摸不着头脑,他面向王悠,脸带求饶,“悠姑娘,您和少爷置气也别拿我当和尚呀。这五十金出去了,要我我可拿不回来。”

    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王悠已觉气闷,马文才偏生又给她加了把火:“马统,姑娘怎么问话你怎么回,有还是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马统果断摇头,“从昨天上午到现在,绝对没有收到退还的消息。这么大一笔钱,谁还能退啊?”

    他多嘴的一句恍若是在打王悠的脸面,后者恼羞成怒,瞪了主仆二人一眼就要走,左右她必须在山下办的事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烂摊子爱烂就烂吧,她破罐子破摔不想管了。

    马文才却是爱极了她生气的这副模样,小女儿家的使性子别有娇态,他禁不住哂笑出声,眉头舒展,眼里也含着溺爱。王悠闻声回望,本想再以怒目而对,见他这副眉眼都带笑意的模样,却是惊讶得怔了片刻。这下又让马文才抓了个正着。

    坐得好好的人突然间站起,且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王悠忽觉紧张,心跳也抑制不住地加快。借着广白给她理披风的当口,她捂住心口,带着几分慌乱退出了门。她的脚未曾站稳,就听背后传来更大的笑声。马文才站在原地,手握成拳挡在唇上刻意又清咳了两声:“马统,把灯笼给姑娘点上,夜□□远,她不一定走得稳当。”

    这打趣的意味着实明显,王悠嗔怪着回眸,倒见提了灯的人是马文才。他徐徐而来,一袭白衣浸润在月光之下,被风拂着,恰与斑驳的树影相映,越发显得沉静温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马文才。

    月色如水,随风而荡。竹制的灯把被放入她手中,带着微微的暖意,也存了几分说不清明的意味。王悠不安地将灯推得远了些,手指触到竹身的微凉,心才不再似此前那般慌乱。

    马文才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难免失落,他伸出的手背到身后,同行的想法也随之收回,只剩下灼热的目光仍旧在王悠面上流连。

    “你回去吧。”

    “再过一段——”

    她面若夭桃,他心有暗潮。二人借着夜色掩映,将情绪半藏半露,使得周遭的空气一下暧昧起来。他们同时开口,马文才听清王悠的言语,却还是继续了询问:“若是我再等一段时日,我再问你,你愿不愿意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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