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梁祝马文才]悠悠我心

[07梁祝马文才]悠悠我心 > 第59章 第二十五章

第59章 第二十五章

    王荣要调查市场行情,褚闻之亦有行乐之思,因而一行几人最后留在书院的仅有吴现。孟颦将其安排在仆役居住的院子,与书童们一处,马统本想跑过去与其同房,但见着他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撇撇嘴也没了心思,只还是意思性地照顾着,免得王家人背后说嘴。

    吴现寡言,不过胜在忠厚。他父母都是桓府陪嫁过来的奴仆,对她母亲和她的忠心自不必说,现如今他妹妹又在王悠身边做事,因而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对于此人,王悠尚且还信得过。

    王荣没能回答的话,吴现也答不上来。他知之甚少,但好歹此前一直留在广陵,所了解的信息多少也比王悠详细。是以隔日,在他来请安时,王悠顺势就多留人了一会儿。

    书院不比王府,她又有所图,便没讲究什么规矩,受了见礼后就要吴现在桌边坐下。木蓝烹茶,王悠以此为借口,颐指了桌面的糕点,闲话道:“木蓝近日在学煮茶,只有我们几个评判。她总说我们碍着面子不给实话,正巧你在这儿,就一起尝尝,比比看她达不达得到橘白的水准。”

    “小姐你又笑我!”这惯性的一句打岔,倒让场面舒缓许多。吴现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虽还拘谨着,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局促。

    “小姐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王悠低头查看铺在面前的花样子,细摸的手未停,柳叶眉却是禁不住挑起。他能说出这么一句,不免要叫人高看一眼。

    “你此回来,是要帮我什么忙?”

    “温少爷的意思是,要我给小姐看着宅子,管一管事。”

    从桓府描回来的图样不少,王悠并不抬头,仅又换了一张,“我以为会是你父亲来当管家。”

    “父亲仍是管着药铺,小姐若是觉得我经验不足,可让我母亲来打理内宅事务,亦或是另选人才,吴现也绝无异议。”

    他脸上仍旧冰冰冷冷,恍若万事与其无关。于此,王悠便又觉着这一点和王荣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和谐的一致,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玩物,正视起眼前之人:“吴现,你不必过谦。你能力如何,又适不适合这个位置,我心里多少有点底,你父母应该更加有数。我虽有几年不在家中,可往事倒是还记得清楚。当年你在外院,替我父亲办些差事的时候,隐隐就可见锋芒。你悟性不差,脑子转得也快,更难得的是为人刚正。我如今新立府邸,正需要你这般铁面之人来帮我立规矩,至于外事,有你父母提点,包括如今你的表现,我相信定然不是问题。”

    “小姐信我,我必当竭力。”

    没有起身,没有弯腰,仅是抱拳加微微一点头。王悠看着,丝毫不觉着他是一名管家,倒好像,他更适合当一位武将:“你可有从军之愿?”

    镜面终有波澜,吴现惊愕:“小姐何出此言?”

    王悠笑:“不过是忽而思之。男儿志在四方,当下又不太平,多少好汉投军报效国家。你若有此意向,我必不将你拘在四方格中。”

    吴现亦笑,脸上却显现出几分苍白:“吴现自幼身体孱弱,不善武艺,虽可弄墨却无力舞刀。小姐抬爱,吾只能辜负。”

    “我不过随口一问,”木蓝端了第一杯茶,待第二杯也落到桌面,王悠才扇了扇杯口的水汽,缓缓而道,“你也可以随耳一听。”

    煮茶讲究颇多,除色、香、味,还甚重口感。吴现喜尝苦茶,对木蓝的淡茶不甚欣赏,因而就没细品,只在最后说了些客套话。王悠却是不急,大清早的她没有事,需要费心的也仅在眼前,故而全程慢慢悠悠,似是将时间都延缓了不少。她喝一口,便要停下来点评上一两句,待杯底见空,木蓝还未记完那些个建议,吴现倒是先谢了一步。

    “你这是做什么?”木蓝瞪大双眼,然而并没有人覆她。王悠坦然受了礼,吴现也慢慢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以旁观者的角度一一告知。这一杯茶之后,眼前一对主仆的关系似乎产生了新的变化,她听他们讨论着要事,也不敢再追着问,只好倒了茶水后就一个人靠着门框思考。

    外间的叶子一片一片跌落,里间说话的频率也渐渐减弱。王悠和吴现似乎都抓住了什么头绪,可木蓝脑子里还是一团糟。她越发地挂念起马统,这个小书童虽然学识不怎么样,眼力见倒是好得很,想必不消片刻就能将这问题捋得清清楚楚,说得头头是道。

    她一愣神,也就没怎么注意外边的动静。待马文才走到阶下,她才惊觉是有客到访了,礼也行得忙乱,“马公子。”

    王悠循声回头,马文才已是迈步进房。他的目光在吴现身上转了个来回,随即便异常自然地在王悠身边坐下,伸手去拿她面前的茶杯,语气凉凉:“哪有奴仆与主人对坐的道理?”

    “茶是凉的。”王悠挡了他,着木蓝重煮,自己则先取了个杯子与他,“你知道我这里哪有这么多规矩,何况吴现同橘白她们一样,与我一起长大,都是朋友。”

    马文才张了张嘴,似还有话要说,但王悠在桌下已是先握了他的手,点点消磨了他的异议。吴现在马文才落座之时便识趣站起,待他们说完话就又对马文才行了个礼,倒与王悠打了个好配合。

    眼看着人眼底透出不耐,王悠少不得把另一只柔荑也覆上一同顺毛。她的脸转向吴现,最后吩咐道:“铺子那边有荣叔相看,倒不必担忧。宅子这头,就由你多费心。除了看地段、格局之外,还帮我查查这以上几户搬离之因,以及现如今附近的人家情况。另外再探听几个堪舆师,到时候我去看房子就寻他们一起。”

    “是。”

    吴现领命而去,木蓝小了炉火也跟着出了门。王悠看看新斟的热茶,再瞧瞧状若无事的马文才,亦是不说一句话。她的手欲抽回,如今却被牢牢抓住,激得她不得不放弃赌气,率先开口:“冷茶不让你饮,热茶你倒不喝了,没得白费人苦心。”

    马文才理由充分:“那丫头不会煮茶。”

    “那我去?”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偏生半点没放松力气。王悠无法,又觉有些好笑,便用底下那只手的指尖轻磨了他两下,“这手都捂热了。”

    马文才敛了神色,稍有放松,“我手本就是热的。”

    “我是说我的。”盈盈而离,收拾了桌上散着的花样。马文才看她往房里去,开了箱匣,置了物件,心底的不悦与焦躁忽而就被按了下来,越发显出平和。王悠并不急着出来,反倒是坐回了妆镜前,重新换过发间的头饰。

    “九九,嫁我可好?”

    片刻静寂后,忽然响起这么一声。取金钗的手一顿,末了换过一支素银竹簪,王悠由镜子往外间望,仅能从铜镜里看见束起的挂帘和他的衣角,“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提起这话?我都要在城内置办产业了,你还不安心?”

    “或许你只是喜欢这杭州城的风景。”马文才的嘴角紧了又松,随即绕过这个话题,“这事怎么没跟我说?”

    “先时还不算确定,这两日是想找个机会说与你知的。”耳间一对鎏金耳坠也换成了珍珠小珰,王悠整理完仪容,又回到他身边停住,“这事儿没必要瞒你,我还想着等选定了宅子和铺子,就请伯父帮帮忙,尽快将相关文书过了呢。”

    “这不是问题,要不要马泰帮你?若是寻不到合心意的宅院,我让他另找块地给你新建。”杯中茶水已经不见,也不知是倒了还是喝了。

    王悠见他有意岔开话题,却不肯饶过,摇了头道:“没得这般麻烦,你也不用在这事上费心,我若有难处,必定先找你商量。我们只说现下,正是上课的时候,是谁给你的不痛快,让你到我这儿找事情来了?”

    这一句显然有些明知故问了。马文才不相信她不知道是何人,便是拿不准,心里头多少也该有数。她不提,他于是反问:“你今朝怎么没去上课?”

    陶渊明的课,有他的首肯,王悠应该节节不缺,不想却是第一节课就等不到人影。

    虚空写下一个“王”字,王悠挑了眉只等马文才意会。王卓然仍在书院,按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喜欢无视规矩的陶渊明。若在以往,他说不定还能因着后者的名气而忍让几分,可昨日,因着梁祝二人,陶渊明与他已是撕破了脸皮。故而今晨,王大人必然将课堂盯得死紧,王悠可不想过去被他抓着把柄,当什么注定被灭的出头鸟。

    马文才即时想到早间被王卓然当堂羞辱的谷心莲。这个渔家女靠着祝英台在山长夫人面前的说情,在书院内挣得了一份工作,可她不司其职,藏于学堂外偷听,正被极度讳阴的王卓然发现,拉了进来好一通大骂。那女人的确哭得可怜,但马文才想了想,并不觉得这件事有让王悠知道的必要。她心里已经被占了太多的位置,不应该再为无关紧要的人让出空间。

    “王大人已经被你的陶先生气走了。不过我仍不认为你有去上这堂课的必要,因为所谓的陶先生醉得迷迷糊糊,荒唐至极地要学子们同他一起饮酒,根本就没有心思上课。”

    原来是为着这个。王悠一哂,亦发现了马文才其实是非常维护正统的一人。他与陶渊明本就有嫌,如今再碰上后者一违旧制,自是接受无能。倘若要说服马文才,仅一句“他是考评你等级的夫子”,便能让人乖乖回去,可这招在谢先生在时已经使过,再用只恐他不服越深,日后心结便是想解也解不开了。

    伸手取过他把玩的茶杯,王悠仍是不坐。马文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也耐着性子没有当下就走,只不过他不再面向王悠,转而侧身撑头闭起了眼。

    只要他没捂住耳朵,那就不算事儿。“大叔向来不按常理行事,你在桃花小筑又不是没有见过,再想想先头的谢先生,她同一般的夫子也有不同,可最后不也是把你们教得很好。叔父请上山的,都是当世之才,他们性格迥异,本就是超凡脱俗之辈,教起书来有别样之法也不足为奇,若是因着这个你就又逃课了,那你的学费岂不是白交了?别忘了,那里头可还有我酿造的酒呢。”

    她坏心思地凑近他的耳旁,将好好的一句话说得暧昧不清。马文才诧异回首,见王悠笑颜,知她是有意为之,出其不意一手捏了她的两颊,“当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彼此彼此。”王悠笑意仍旧晏晏,容颜因着几分得意而更显艳丽。她目不转睛,直白大胆,果真见马文才不自在地先别了眼。

    “我总算是赢了一回!”

    去年斗气时,回回比眼力,她总要输他。如今再来,他怎么着也得屈居于她之下了。王悠欢欣鼓掌,趁马文才不备就逃离了他的桎梏,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扬眉吐气”四字。

    “赢我就这么高兴?”

    “是因为有了奖励才高兴。”

    马文才借机掩饰过了自己才刚的失态,王悠也不拆穿他,顺杆儿上爬,冲着他撒娇:“你刚刚说我规矩不好,那就陪我去学学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