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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二十章

    她明明是个女人,却非要装扮成男人。

    她明明有了男人,却还要来招惹梁公子。

    她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却总要伪善地纡尊降贵来同她们客气,到最后还不是骑着马居高临下待人!

    她自己过得好还不满足,还要来抢夺别人的荣耀,破坏别人的幸福!

    论才情,论相貌,论能力,明明自己半点也不输她,凭什么她是天上云,自己就是脚底泥?

    谷心莲想不通,也看不懂,为什么她可以是娇女贵妇?为什么是她被所有人捧在掌心?就连梁公子,就连梁公子也对她另眼相看。

    嫉妒已成汪洋,当初的蔷薇硝可以进水塘,这次的剪子自然同样。它将沉得更快,也更不易被察觉。

    手指穿过层层衣物探到篮筐底部,冰凉的触感让谷心莲心神一凛,眼神变得锐利。只要再过这一关,她就可以毫无顾虑,继续安心地在书院里陪伴梁公子,继续她的日子。

    筹划间,已到了王蓝田所住的房间。自从换了房,这个纨绔公子好似就没了管束,胆子越来越大,行事也越发嚣张放肆。两年前她在山下卖花时,他就曾动过强取豪夺的念头,如今再见,又是在这个多是男人的和尚庙里,他对她的骚扰更甚从前。

    想起那一次又一次被她侥幸逃脱的逼迫,谷心莲心里就燃起一股不适,但那不是惧怕,而是恶心,是厌恶。他们这些士族子弟都一样,都以为自己仗着权势、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无法无天,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可她偏不屈服,她偏要和他们斗到底!

    进了房门,屋内不见人影。谷心莲到底松下一口气,匆忙放好了衣物就准备走。谁知王蓝田是在的,他关了门,又带着那种邪气的笑容靠近了她:“怎么?怕我?那么急着走做什么?”

    利剪即刻被摸出,谷心莲满带攻击性地前倾,迫使王蓝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她的眼神中充满着警惕,看着他慢步挪开,却还是狐疑起他的目的。

    “放心,我今天没有跟你纠缠的工夫。”王蓝田语气轻佻,随手勾了一件衣服出来,向着她质问道:“本公子不过是想弄个清楚,这衣服是你洗的?”

    “是又怎么样?”他又靠近,谷心莲不肯退,便只能逼着他退。

    王蓝田冷笑一声:“是你洗的就好办了,看见没有,这里被你洗出了一个洞。难道你不清楚,这种纱制的衣服不能大力揉搓?”

    他举在手中的衣物,袖口处确实有损毁的痕迹。谷心莲定睛看了一眼,随即谨慎开口:“我可以赔。”

    王蓝田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赔?你怎么赔?你知道这件衣服要多少钱?只怕你们家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金子。还是说你要□□?如果是用身子赔付,本少爷倒是可以考虑。”

    “呸!”谷心莲再次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剪刀,几乎要戳到王蓝田面门,“我有月钱,可以用工钱赔你。是我的错我不会赖,总之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你!”

    “好!但是空口无凭!”王蓝田似乎是被她那一剪子给吓到了,定定地看了她一回,竟是爽快就应了下来。他扔开那件破衣,转到书案前头,蘸足了墨就开始写她的欠条。

    谷心莲虽久不习字,握笔有些许生疏,可识文断字的能力却未曾减退。她不害怕他诓她,因而冷冷地盯着王蓝田,除此外倒并未制止他动作。

    欠条写到一半,屋外忽而传来了刘伯锡的呼唤,同时传来的还有几声喧嚷。午后陈夫子的搜查突然中断,尚不知为何,如今外头竟是又骚动了起来。

    “蓝田兄,你在么?夫子那边说要印手印,让我们都过去呢!”

    印手印?什么印手印?陈夫子要的手印再急,能有他眼前这个急?王蓝田嗤了一声,并未理会。见谷心莲望着外头出神,刻意又去吓了她一吓,才将手指指向落款处的名姓:“名字帮你写好了,快画押,别想赖账!”

    谷心莲并不答应。她的心思如今一半落在外面,因而只是快速地浏览过欠条内容,确认无误后就在署名处摁了手印,来不及多想还有什么可疑,便瞪着眼收拾了东西快步抢出房门。

    门外也有学子在打听又发生了何事。

    跟刘伯锡站在一处的秦京生显然已经摸清了状况,他移动到众人中间,像发令官一样号令着散散乱乱的一群人:“都站好了站好了!一会儿别乱挤,夫子和文才兄那儿要登记手印呢!什么登记手印?就是破坏悠姑娘的画那事儿呗!那混蛋不是挺能藏东西嘛,但是百密一疏啊!夫子没找见刀子,华大夫找见指纹了!就是咱们手指上的那纹路,据说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悠姑娘那颜料和画布都是特制的,昨晚那人没留心,在画幅的绢布上了留了一个完整的指纹印出来,所以现在就要搜集大家伙儿的去比对呢!这下一准能把人揪出来!来来来,都准备好了,排着队过去啊!别瞎忙活,也别裹乱!”

    其实哪有什么特制的画布和颜料?又哪有什么遗留的指纹?画幅上头增加的,不过是他们用来下套的印记。王悠坐在亭台的栏杆前,吹着山风,撑头闭眼,连风景都不愿再看,许久也没有说话。

    这时候说不准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好,但她总不会独自待太长时间的。叔父、叔母还有木蓝,都会体贴着她不来打扰,唯独有一个人,总会在她的生活里横冲直撞,却也总意外地撞出些不同的色彩。

    听到他的声音,她就笑了。

    王悠睁开眼,听着马文才把他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总是这样,不在她这里要到一个答案绝不会罢休。

    “你不去是因为还没做好决定?”

    “不,恰恰是因为做好了决定。”

    她的话俏皮,心情却没有随着语气的轻松而轻松。

    马文才一瞧见王悠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他很满意,高兴之余也就不想要她继续难过。

    “你做得很对,总归是要有取舍的。如果你事事把自己置在最后,那么未免太委屈了,我看着都觉得可怜。”

    她接着他的话往下:“可要是事事都置于人前,未免招人记恨,连我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可恨。”

    “你又不是回回这样。”马文才轻松破解,“有恻隐之心是好事,可是太容易被触动,你会很辛苦,我不希望你难过。”

    王悠刻意问他:“难道我现在不是在难过?”

    马文才即刻答:“你只是还有一点没有想通。”

    “哪一点?”

    “人之初,性本恶。”

    王悠已然坐正了身子,“照你的话,我其实应该把她留在书院?”

    “姑息则养奸。”

    “‘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按理说,她应当接受教化。”

    “你以为,教育的方式有几种?‘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子使作善也’,”马文才说到此处,隔着一扇窗户,窗后的几人已面有讶色,“她做错了事,理应受罚。惩罚也是教育的一种形式,犯多大错,就应该受多大罚。倘若不使她获得足够的教训,她如何能知自己错于何处,如何能记得错得多厉害?‘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

    “那么把她辞退,难道不会罚得太重?”

    “若是她只犯了一件事,当然不至于此。”马文才说了违心话,不过王悠乐意听,他自然要转口风。

    王悠知晓他算上了前两件事,但那两件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她因而还是想再听听他的说法:“画的事,等会儿也许可以出结果,可是前两件事你怎么说?”

    马文才还是回答了此前的一句话:“姑息足以养奸。”

    王悠被他说服了一部分,只因她自己下定决心前,也是想起了她父亲教她的一句话——“防患于未然”。

    “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小人可成大患。她不再想着要马文才到自己身边坐下,而是起身挽了他的手往台阶下走,边走边道:“你的话并没能完全说服我,可是确实让我好过了一点。我不是圣人,也从没有想过成为圣人,那么做这样的选择就算是出于私心也无可厚非,更何况,我想的比单纯的报复还要多,所以更可以不用那么难受。”

    马文才并没有再对她的这番话做出评价。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揽着她的肩,多施了几分力下去:“王悠,我时常觉得,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待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远去,那一扇紧闭的窗才被打开,而等到两人相携着走远了,屋内的三个人才陆续走了出来。

    陶渊明拿着酒葫芦嘬了一口,面向他的两位亲友,大笑道:“马公子这回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跟我在棋盘上厮杀了那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谈‘教育’,总算留了人活口。”

    “表哥!”孟颦喊了他一声,似是要他嘴下留情,“文才今次能主动谈起,不论说得如何,我觉得已经是一种进步。”

    王悠的心已如磐石,不可转移,他们的确希望马文才能够有所改变。可这次,王世玉依旧没有对马文才的话作出评价,他只是道:“还是要看看他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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