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郁闷了一晚上,兴许是因为手疼,早早地就睡了。
陶陶收拾东西的时候被唐百叫走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有人轻而缓地将门打开,走了进去。
阎宽在门口放哨,钟复川在满地的月光中,走到了迟玉的床前。
小矮子睡着了,毫无察觉床边走过来一个男人。
钟复川搬了绣墩在她床边坐下来。
借着月光,他瞧见了小姑娘没有擦黄粉的白净的脸。
月光下,小脸白莹莹的泛着一层融融的银光,钟复川从没见过她这模样。
从前没想过,后来再见她又藏得严实。
还是被她骗得太惨了... ...
钟复川笑着叹了口气。
只是他不太明白,她这脑瓜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三年前那样的事情之后,她竟然逃得利索,见都不敢见他。
他当时料想若是个女孩子,他必要娶回家中。
可惜她不肯相见,而他也突遭巨变... ...终是错过了三年。
如今,钟复川看着睡得沉沉的迟玉,一时间只定定看着她没做声。
月光被树影遮挡,婆娑了一下。
她翻了个身,受了伤的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那手和手腕都被包了个严实,五根手指头只有小部分露在外面,像小孩子的小肉手一样。
钟复川低笑了一声,下一秒,却见她手动了动,然后扬了起来。
似是要拍下去了。
本就伤着,拍下去还得了?
钟复川提前一步接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拍下去,似是还有点不满意,动了动露在外面的短短一小节手指。
五根手指在钟复川的掌上挠了一下。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瞧住了她,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月光悄然流转,睡梦里的人什么都没听见。
*
青岩点起了灯来。
“爷,要不小人去寻大夫吧?”
李郁林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
他脸色泛白,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又凝成豆大的汗水沿着鬓发滑落。
拆下的黑发半散下,披散在肩头,又落了几缕在耳边,被汗珠打湿黏在脸庞。
他说不必,“又不是第一回。”
他说着,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从膝盖骨下漫上来,延至全身。
李郁林紧抿的唇一时间毫无血色,他偏偏还要在这时,顶住那痛意站起身来。
青岩急着问,“爷要什么小人去拿?爷万万别站呀!”
李郁林却笑了,苍白的脸色因为这一笑越发显得如冰棱一般。
“不站起来,怎么知道我这两条腿还没废呢?”
他说着,还向前走了两步。
原本额上细密的汗珠,此刻齐齐凝在一起,刷刷落了下来。
青岩一步上前挡住了他,跪在了他面前。
“爷,求您了,别走了,快回床上躺下吧!”
李郁林垂眸看他,“又睡不着,还回去躺着做什么?”
他说着,想到了什么,还笑了一声,“我还没死呢。”
青岩的脸色却比他还要难看,只是没有从挡在李郁林身前的地方撤开,反而朝着李郁林砰砰磕起了头来。
李郁林脸色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青岩抬起头来,乞求地看着他。
“求爷... ...再去跟表小姐好好说说话吧!”
李郁林手下一紧。
青岩却不管不顾起来。
“表小姐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您若是好好跟表小姐说说您的心意,表小姐必不会似如今这般误会您,说不定,就会回心转意跟您回去了!”
话音落地,孤灯清影的室内静了静。
李郁林瞧着那灯,灯随着烛火晃了晃。
“回心转意?她晓得我的心意,便会回心转意吗?”
青岩连连道是,“您以前对表小姐的好,表小姐都记得啊,只不过眼下误会了而已,若您说出您的心意,表小姐她... ...”
这话没说完,突然被李郁林打断了。
他问青岩,“我什么心意?”
青岩一愣,“您不是、您不是中意... ...”
青岩没说下去,见李郁林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英俊的眉目紧绷了起来。
他问青岩,一字一顿。
“我就这么... ...非她不可吗?”
这话落地,那一双难以承重的膝盖,猛然疼了一下。
那疼意激得李郁林险些摔倒在地。
但他紧紧抓着床边站住了。
他笑了起来,那笑中的嘲讽之意浓郁到充斥满了房间。
青岩看着他在膝痛中挣扎着笑,几乎要急哭了。
“爷别这样,别这样... ...您就跟表小姐好生说几句话吧!哪怕不是什么心意,便是和表小姐和好,也成啊!”
李郁林笑得不行,俯身扣住了自己的膝盖。
他手扣住,那痛意几乎被放大了十倍。
李郁林再直起身来的时候,脸色几乎毫无血色了。
他说。
“我还不至卑微如此。”
*
迟玉这一夜睡得也极其不好。
虽然手没再伤着,但眼下一片乌青。
早间吃饭,钟复川瞧过来的时候,她解释说一直在做梦。
“梦见我表哥了。”
钟复川端了一小笼包子给她,又耐心地夹起来放进了她碟子里。
“梦见他什么了?”
迟玉郁闷地咬了一口包子,“梦见他膝盖痛得厉害,舅舅一家急的去请太医,太医请不过来,表哥就快昏死过去了... ...”
钟复川在这话里,看了看她,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地问了一句。
“你很在意李郁林?”
迟玉在这个问题下好生想了想。
“若说不在意,也不可能,毕竟他是我表哥,从前对我挺好的。可这一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表哥对我说话没有好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惹得他如此厌恶。”
钟复川一时没说什么,见她迷惑地挠着头,又嘀咕了一句,“我只盼青岩劝他回家吧,等我以后回去,再跟舅舅和表哥赔罪就是。”
钟复川点了点头,让陶陶盛了一碗米粥来给迟玉。
可迟玉却轻轻叫了他一声。
“复川,其实我有件事没跟你说。”
钟复川筷子顿了顿,“什么事?”
她说是爹的事,“我爹在西北失踪了,我其实是北上寻爹的...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该给你做小厮还债,但... ...能不能等我把我爹找到,我再还你的债?”
她声音越说越小。
钟复川还以为她要说另一件瞒着他的大事,但听到是这件,微微松了口气。
但他说不行。
“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迟玉急起来,“是真的!我可以立个字据,我要是骗人就... ...”
“就如何?”钟复川目露兴味地看着她。
迟玉想说,要是骗人就罚做通房?
但这个太吓人了,关键是,这么一说不就暴露了吗?
于是她说,“若我言而无信,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钟复川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但我看你也没什么可以罚的,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迟玉:“... ...”
她着急,“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我爹真丢了。若是跟你做了三年小厮再去找他,黄花菜都凉了... ...你就放我走吧!”
钟复川心道,这一路山高水长的,别说李郁林不放心,他也不放心的。
但他不急也不慢,还是说了不行。
“你说的真假,我得先让人打听一番。等我先派人去西北你父亲的卫所问一问,再决定。”
迟玉蔫了下来。
按照钟复川的说法,确实是这么个逻辑。
她无计可施,只能又思量起了逃跑的事情。
要不然趁着这几天,他们在临江府的时候,伺机逃跑?
不然若是跟他上了船,可不好找机会。
钟复川却在这时,叫了阎宽说话。
“明日启程去魏河书院,你先回船上安排一番。”
阎宽立时应了,迟玉听着眨了眨眼。
那魏河书院她从前也听舅舅和表哥提过。
当时舅舅想让李郁林去魏河书院读个一年半载,以便在江西参加乡试。
但是李郁林不知道怎么没同意,只道是留在家里即可。
而舅母林氏也嫌弃魏河书院太远。
舅舅任上在江西南面,而魏河书院在最北边,几乎要进入湖广境内了。
迟玉眼下一听魏河书院,这当即就要逃跑的心思歇了歇。
那她不着急逃了,再跟着钟复川的船蹭一段路好了,反正也是北上。
迟玉这边稍稍松了口气。
钟复川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又开始吃起了早饭,暗暗笑了一声。
不过今日钟复川要赴提学道的宴请,在榜高名的各位都要赴宴,也算是与提学宗师有了一场短暂的师生缘。
迟玉本不想出门,没什么精气神。
但钟复川非要叫她这个小厮在身边服侍,“把我送去学道衙门你再回来。”
迟玉:“... ...”
她不情不愿地出了门,没想到因为院试结束,满大街都热闹了十分。
他们出门早,钟复川也不赶时间,一行人就在街道上耍玩了起来。
陶陶好几日没出门最是兴奋,扯着迟玉买这买那,两人腰间挂满了叮叮咚咚的小玩意。
只是迟玉的伤手因为人多,扯得疼了几下。
钟复川在医馆前面叫了停。
跟迟玉道,“让大夫帮你再瞧瞧,或是用带子帮在身前定住。”
迟玉万万不要,“我手没那么严重... ...而且那样绑着也太丑了吧?”
钟复川才不管丑不丑,托了她的后背,将人强行带进了医馆。
只是两人闹着进了医馆,正同医馆后院出来的人遇在了一处。
那后院连着前厅的门帘撩开,有人坐在轮车上到了前来。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托着伤手的迟玉,和站在她身后的高挑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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