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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潼鬼城十分安静,不复往日的喧嚣,一片肃穆寂静笼罩着鬼城。除了鬼军的甲胄和脚步声,便只余一片寂寂。

    槐序在城主府中的静室里打坐,秦山鬼王如同雕塑一般守在门口,只有身上的藤萝不甘寂寞,肆意攀爬。隔壁的房间里,拂镜身上缠着绷带,字正腔圆的念着地藏咒,只是身上一明一暗,显示出他的内心的波澜。

    槐序今日是极累的,闭上房门时,就已经在静卧调息。以一敌十七尚不算艰难,但战斗便是在刀尖上跳舞,时时刻刻充满着杀机和惊险。槐序向来喜静不喜动,比起战斗,他更愿意安安静静的晒太阳。

    但是现实却总不如人意,修行至今,历经百战,他渐渐也将战斗的本能磨练出来了。修行总在一张一弛,尽管不醉心于此,但战斗确实催他奋进。

    人在榻上睡着,他的元神已经穿越虚空,领略虚空中奥秘了。透过虚空,他能看到宇宙之广,领略元气之变,感受到以往感受不到的神秘和瑰丽。世界之广大,远在人的想象之上。

    槐序一时间竟然有些想要流泪,仿佛凡人仰望星空一般,星空自然无言,宇宙寂寂无声,越是无声,便越是肃穆。

    不知道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槐序这样想着,便回头去看,透过灵光之河,便看到了大虞世界。灵光显化的景象与肉眼所观不同,只见得四处烟云流转,大地上蒸腾着雾气,这是元气升腾,代表着这世界在成长和衍化。这世界有着极大的潜力,还远远未达强盛之时。

    只是这一副烟云图上,却有一块巨大的墨迹,仍在不断晕染。槐序明白这是天尊的气数,他每强盛一分,墨迹便浓郁一分。等墨迹浓郁到一定程度,就能穿透这张图,把这张图腐蚀出一个无法修补的漏洞。

    槐序自身也在这图上,显化的是青色的痕迹。事实上他这块青色的墨迹也快将这张纸融出窟窿了。槐序心中明悟,这就是神仙界限,也是这个世界的天人界限。不管是他还是天尊,只要将法力、肉身、元神真正修行到神仙的境界,便会过这方天地承受的极限。

    现在他们都还像是纸上的墨迹,但修成神仙之后,于槐序而言,便是元神中炼去阴渣,逐渐纯阳。到那时,便如同火焰,阳光。除我之外,再无光芒。

    难怪除了上古流传的神人之说,此后再没有见过这方世界有人修成神仙。所有人都受限于此届天人界限,多少天之骄子都在此折戟沉沙,或是成就尸解仙,或是转世轮回。因为此方世界尚且年幼,承受不起神仙的力量。

    槐序心中有所了悟,更是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忧虑。他既然能跨过神仙门槛,那么天尊呢?这样一个数千年不曾有的大魔头,又怎么会被他甩在后面?

    “好在我并非独自一人,尚有三五道友,众志成城,绝不会输。”槐序心中思忖,又开始想念兰若寺。

    他离开人间已近二月,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家乡。人间便是他的家乡,他是远行的游子。阴土无时无刻不在排斥他,这里没有温和的元气,没有四季景色,没有山上山下的脉脉温情。

    人世间想来想去已近深秋,山上是否也被秋意浸染,化作一片云霞呢?琥珀、重羽、玲珑是否已然能化作人身?白吉和白喜和婴灵们是否长大?小妖鬼们是否有认真听夫子讲课?小蝶和柔儿还在制香吗?他呢,此前于幻境中相见,他是否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幻?

    强烈的思念,让槐序感到苦涩,循着冥冥中的因缘,他营造了一个真正的梦境。

    细雨如丝,绵绵不绝。

    芭蕉在雨中伸展着宽大肥厚的叶片,雨水在芭蕉叶上汇成一颗颗的珍珠。屋檐下在滴水,偶尔的微风吹动檐下的铜铃,出空旷而寂寥的声音。

    房门敞开着,湿气扑面而来,有着些许凉意。白献之穿着白色的单衣,沉沉的睡在榻上,他眉头紧蹙,睡得并不安然。光影变幻,槐序撑着伞来到廊下,他收拢了伞,青色的伞面上绣着蝶恋花。

    槐序走进房内,默默注视着白献之。这些时日,他变得清瘦了许多,眼角眉梢都有着化不开的担忧。

    槐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这些时日,辛苦你啦,献之。”

    也许是槐序身上的气息,也许是槐序手上的温度,白献之渐渐放松,安静得仿佛一只大猫。槐序止不住心中欢喜,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门窗。白献之睁开眼睛,身边还残留着槐序的温度。他猛地站起来,奔到廊上,只看到一把靠在墙上的纸伞,水迹在伞尖下蔓延。

    “师兄!”白献之大声呼唤,光着脚跑到庭院中,举目四顾,却没有半个人影。

    “师兄!”白献之猛地从榻上爬起来,走到门外,却是秋高气爽,花草渐渐凋残的景象。

    “又是梦吗?”白献之低语着,内心中却隐隐有着期盼,也许这并非只是梦境而已。他分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

    “等我,我很快回来。”

    师兄……白献之双手紧紧握拳,思念倾巢而出。

    你到哪里去了,你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在哪?

    槐序尚没有隔着阴阳两界进入白献之的梦境的本事,他只是创造了一个梦境,又借着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将这点感应传递过去,白献之能否接收到这点感应,他都不知道。

    聊慰相思罢了,所幸回归的时间也就在眼前。

    镇压了诸多鬼王,金潼鬼王出了十万火急的传信,一来是邀功,二来也是把这些鬼王真正缉拿进九幽狱。金潼鬼城的护城大阵都搬去镇压鬼王了,此时城中空虚,一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

    冥日初生之时,两个鬼差来了金潼鬼城。这两个鬼差一白一黑,高冠大袖,丰神俊朗。两位鬼差一进城主府,便往槐序的住处走去。

    金潼城主还待解释一二,两人却停也不停,只好苦着脸跟在后头诉说原委。槐序来时,只说是与判官、鬼差有旧,金潼城主也拿捏不准这二位大爷此时的心情,只好挑挑拣拣,含蓄的表达了对槐序对钦佩。

    谢七爷和范八爷走到门前,就见房门大开,槐序站在廊前,感叹道:“二位来得何其迟也!”

    黑无常在槐序的左肩上捶了一拳,道:“是你让我们好找!”

    “幸好你没事,不然以后我们哥俩去找谁喝酒啊。”白无常抱着哭丧棒,道:“我从你师弟那知道,你流落阴土两个月了,这些时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黑无常上上下下打量着槐序,眼中神光一闪,失声道:“难道你跨过那扇门了!”

    槐序回了黑无常一拳,道:“机缘巧合罢了,真等着你们找过来,只怕我就只能留在阴土跟你们做同僚了。”

    白无常“诶”了一声,道:“在这跟我们作伴,也不用管人间那些腌n事了,有何不好?”

    槐序失笑,笑骂道:“又拿言欺我,人间和阴土又有何不同?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数百年前,阴土同样有大魔搅风搅雨。”

    黑白无常脸色一变,试探道:“槐兄,你如何知道此事?”

    槐序垂眸,道:“我不禁知道此事,我还知道他在哪。”

    黑白无常脸色剧变,道:“槐兄,此事已非我们兄弟俩能解决的了你了,恐怕你得问过大判官才是!”

    槐序眼中深色幽幽,道:“自然,七爷八爷先去城外收尾,随后该怎么来就怎么来罢。”

    黑白无常抱拳,匆匆去城外将鬼王统统拿锁魂链锁拿,又以定神针将他们天灵钉死,封死了他们的法力,再一人灌下一碗软玉汤,散了他们身躯的力道,才将大阵撤去。

    地府对付鬼王有的是手段,若非当年事突然,只怕九幽狱里没人能逃出去。故而当年之事,是地府莫大的耻辱,地府无数阴神,无不想一雪前耻。

    缉拿了鬼王,黑白无常回到城主府,取来一盆冥河之水,将手中腰牌置于水中,只见水中渐渐浮现影像,正是大判官的模样。

    大判官问道:“黑白无常,何事上奏本官?”大判官眼神一扫,现槐序立在一旁,眉头一挑,道:“你们寻到兰若王了。”

    又道:“恭喜兰若王了。”

    槐序行礼,道:“大判官慧眼如炬,瞒不过您。”

    黑白无常道:“大人,我等已锁拿了犯鬼,还有一事要请大人定夺。”

    “何事?”

    “据槐兄所言,那头饿鬼有线索了。”便将事情细细秉来。

    大判官眼神一凝,手指轻轻扣着座椅,眯着眼睛思索起来,片刻,道:“兰若王所言无差?”

    槐序道:“岂敢诓骗大人。”

    “好。”大判官道:“兰若王乃是肉身,不宜在阴土逗留,不若先返回人间。在下会择日前去拜访。”

    大判官又吩咐了黑白无常几句,便消失在水中。

    黑无常取了腰牌,道:“槐兄且回去,大人必定是禀报阎君去了,想来不日就会去黑山拜访。”

    白无常道:“槐兄再不回去,只怕你家师弟都要急疯了。”

    槐序笑了笑,眼中却柔和了起来。

    黑白无常祭起腰牌,伸手一划,一个通往人间的通道缓缓打开。

    “拂镜、秦山,走了。”槐序唤道。

    “是去人间{哪里}?”拂镜和秦山鬼王道。

    槐序大笑道:“回家!”朝黑白无常拱了拱手,道:“七爷八爷,来日黑山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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