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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只愿此身莫消亡

    楚长溪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再说下文。

    封殷没有再说话,到一边拿了衣服过来给她穿好,仔细的为她系上腰带扣好暗扣。他哑着嗓子道:“别着凉了。”

    “那你用自个儿身子给我暖好不好?”楚长溪踮起脚尖勾上封殷的脖子轻笑。

    “陛下自重。”封殷垂下眼帘,看不清神情。

    “阿殷,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楚长溪在他耳边问。

    “陛下说什么话?”封殷心里像是被刀扎了一般的疼了起来。

    “如果长玖要你动手呢?你会杀了我吗?”楚长溪轻笑。

    封殷愕然,他后背的凉意慢慢爬满了全身。

    “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阿殷,你会杀了我吗?”楚长溪抬起头看着封殷,她抱着近乎绝望的希望看着他,期盼他说一句不会。

    封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是无声地沉默着。

    楚长溪懂了,她转过身坐到了桌案前,低下头把自己埋进了折子里:“阿殷,你走吧。”

    “陛下,是在赶微臣走吗?”封殷脸上常年累月的冰层似乎碎了,积压在心门之后的情感像是洪水一般要挣脱桎梏。

    “你不在乎,又何必留下?朕求而不得二十年也该死心了。”楚长溪咬着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了血。

    “三日后的大战,你是要去赴死吗?”

    “是的话,你会在乎吗?”楚长溪苦笑。

    “会,我在乎。”封殷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长溪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封殷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微臣想知道,于陛下心里微臣到底是什么?陛下将微臣囚禁了十三年,日日朝夕相对,可微臣不知道,微臣于陛下,是金丝雀吗?”封殷问。

    “不是,阿殷,从来不是。”楚长溪忍着泪答道。

    “那于陛下,微臣是什么?”

    “是朕的……心上人。”楚长溪咬着唇艰难地说出这句让她整张脸都红透的话。

    “陛下知道微臣有多恨陛下吗?”封殷红着眼睛质问她,“当年芊芊才多大?陛下便把她推进水池里淹死。陛下得不到微臣,便想着办法囚禁了微臣。如果被囚禁十三年的是陛下,陛下恨吗?陛下说微臣是陛下的心上人,什么样的心上人会被这样对待?”

    “所以你一直在报复朕是吗?”楚长溪握紧了拳,指甲嵌进肉里渗出了鲜红的血。

    “微臣比起恨陛下,更恨的是微臣自己。”封殷似是累极了,“是微臣造成了这一切,是微臣的错。”

    “当初中秋天女宴一见,似是一切都错了。阿殷,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楚长溪站起身望着封殷,目光灼灼,像是要燃尽心里最后的期盼一般。

    “若我说没爱过陛下会如何?”

    “朕会杀了你,然后同周唐战至死的那一刻。阿殷,朕本已经放了你,是你自己回来招惹朕的。”楚长溪娇笑起来,像是最娇艳的一朵牡丹。她强撑着最后的骄傲。

    “微臣心属陛下。”封殷垂下眸子,脸上的表情平静极了。

    “阿殷,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二十年。”楚长溪的手臂像是柔媚无骨的蛇一般绕上封殷的脖颈,她笑得妩媚,“你看这句话说起来也没那么难是不是?不过骗我一句的事情而已。”

    “微臣不敢欺骗陛下。”封殷抬起眸看着楚长溪的眼睛。

    “你……你说什么?”

    “陛下还有折子要批,微臣便不打扰了。”封殷拔腿就想逃。

    “折子不及你一半重要,阿殷,你想要一个孩子吗?”楚长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多年如死水一般幽深的眼睛这一刻竟是十分清澈。

    “微臣从命。”封殷吻上楚长溪的唇哑声道。

    三日后的大战,希望不会是生离死别。过往的仇怨该清算的清算,过往的情意也亦应当重续。他恨楚长溪,只是因为他曾一直爱着她罢了。

    只是不愿生离死别的除了封殷同楚长溪之外还有洛寒笙同云若颜。洛寒笙斟酌了许久也没有将写好的那封信寄出。

    夜半的清光照在帐子里,洛寒笙端着一杯烈酒一饮而尽。秦子淮在巡营。玖娘子坐在他对面已经喝得半醉。

    “相爷说,若是相爷三日后战死,若颜姑娘该怎么办?”玖娘子醉醺醺地问他。

    “若秦子淮战死,你又该如何?若我没猜错,他到如今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洛寒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若这一战他能活下来,我便告诉他。”玖娘子又喝了一杯,笑得妩媚,“等他得了胜,我便穿着嫁衣嫁给他,他要是不娶我,我便把他绑回风月天做我的天主夫人。”

    “你喝醉了。待会秦子淮过来可又要怪我了。”洛寒笙笑了笑。

    “我没喝醉!我怎么会喝醉?!”玖娘子瞪他,“我可是风月天的九天天主。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我不会喝醉的。”

    “秦子淮巡营也该结束了,我去看看。”洛寒笙放下酒杯便出去了。

    他在冷风中望着天上孤零零的一轮月亮,今日一颗星星都没有。寂寥极了。

    “相爷怎么在这?玖姐呢?”

    秦子淮巡完了营这时候脚步匆匆地过来,见洛寒笙一个人出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在里头呢。好像喝醉了。晚上我去你营帐睡吧,你陪陪她。”洛寒笙一副十分体贴人心的样子。

    “相爷……相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也无媒妁之言,这……这不合规矩。”秦子淮下意识就要拒绝。

    “去吧。”洛寒笙拍拍他的肩,“大不了你一夜不睡就是。明日我顶你的班训兵。”

    三日后的大战很快就到了,南楚周唐两方大军在河岸边对阵。

    宣战之后又是一场血腥的厮杀。楚长溪持着长枪在军阵里冲杀,封殷坐在城墙上拨着那把绿漪琴。高昂的琴音撕裂开寂静的空气。他弹的是秦王入阵曲。

    血腥气从河岸边一直弥漫到了城墙边上。

    战场上你不知踩了谁的断手,我不知砍了谁的头。地上全是残肢断臂,还有不知道谁肚子里拉出来的肠子。长剑和枪被磨钝了,被击打断了。他们随手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向敌人的头,地上漫着的血和脑浆润湿了泥土,腥气浓重得让人忍不住要吐出来了。

    这场仗从白日打到黑夜才算结束。战场上所剩的活人甚至不到开战时的一半。洛寒笙拄着残缺的长剑艰难地回到军营,秦子淮亦受了伤,被洛寒笙背回了营帐。

    玖娘子早等在营帐里头了。见到重伤的秦子淮红了眼睛怒骂:“你一身本事都上哪去了?怎么伤成这样?真是废物!”

    秦子淮露齿一笑宽慰玖娘子,看着傻乎乎的:“玖姐,我还算好的,林峥被我打的就剩一口气了。倒是那楚长溪太厉害了,我有点打不过她。你们厉害女人都这么凶吗?”

    “还有力气嘴贫?你连一个女子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玖娘子拍了他一巴掌。

    “嘶……嘶嘶……疼疼疼。玖姐你轻点。”

    “你这么废物可怎么办?死在战场上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玖娘子白了他一眼。

    “不会的,我好歹也是玖姐你亲自教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死?你放心吧。”秦子淮笑着。

    “诶,相爷,你的伤也赶紧处理一下吧。这下你可以给贵妃娘娘写信了。”秦子淮转过头看向洛寒笙。这是把他支走的意思了。

    玖娘子看了一眼洛寒笙身上的伤,看着也是挺严重的。她这时候并不太敢同秦子淮独处。她怕她忍不住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不敢告诉秦子淮自己的心意。她有些害怕,害怕秦子淮告诉她对她并无意思。

    于是玖娘子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配药便走了。只在之后派了个人把药送过来,自己倒是再没有露面了。

    大战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宫里。若颜得知洛寒笙受了伤之后只觉得六神无主,慌忙托人想办法送些药去,又各种探听洛寒笙的伤如何?中不中啊?伤在了哪里?

    可她的这些动作怎么逃得过李亦哲的眼睛。李亦哲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架不住看着若颜这样在乎洛寒笙,吃起了醋。正午下了朝便到了椒房宫来找若颜。来的时候冷着一张脸,好不吓人。

    若颜看他这个神情也是有些惊讶心虚的。

    “陛下怎么来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烦心?”若颜这时候也装起了糊涂。

    “我为什么不高兴你还不知道吗?你就那么在乎洛寒笙?他不过是受了伤,又不是死了。你那么紧张他。可顾及过我的感受?”

    万般红尘,步步梦萦回。轻鸿孤影,曾照红叶归。青山矮,夜难寐,碧水哪去?愁亦无味。长袖舞秋风,风月会。又是念念清冷日,忆难追。

    几度寒凉,脉脉晚风吹。孤冷沙洲,繁华随流水。芦草短,雁不回,人又何处?月也盈亏。把盏对青空,浅描眉。正到相思寂寥时,当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