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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月(008)

    凛月(008)

    厨房早已将晚膳备好了。

    两人入座以后,下人们开始有序上菜。

    一个年迈的老嬷嬷穿一身青布夹袄,垂着脑袋将一盘热气腾腾的三鲜笋炒鹌鹑端到温凛月跟前,轻声道:“王妃请用膳。”

    如此熟悉的声音,是源自温凛月记忆深处的。她浑然一震,忙不迭抓住老嬷嬷的手腕,“张嬷嬷?!”

    老妪这才缓缓抬起头,面露笑意,“王妃您还记得老奴。”

    温凛月惊喜万分,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当然记得嬷嬷您了,小时候您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我到现在都能背出来。”

    “一恍这么多年没见,王妃都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这般水灵。”张嬷嬷拉住温凛月的手,眼里是满溢而出的喜悦和怜爱,就像是见到自己久别重逢的女儿似的。

    “嬷嬷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她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张嬷嬷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男人,笑着回答:“王爷想给您一个惊喜,特意让老奴先别露面。”

    这确实是惊喜,还是好大一个惊喜!

    “我向蓝画她们打听,她们都不知道您,我猜测您肯定离开王府了。您去了哪里?”

    久别重逢最是让人惊喜,温凛月眼窝发热,泪意汹涌。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张嬷嬷了。

    张嬷嬷:“王爷将老奴送去乡下养老了。”

    “那怎么又回来了呢?”

    “王爷让老奴回来贴身伺候您的日常起居。”她抬手摸摸温凛月清瘦的小脸,嗓音哽咽,“王妃,您受苦了。”

    温家的事儿她都听说了,无比心疼小姑娘。

    温凛月看向对面的男人,感激道:“王爷,谢谢您!”

    见到张嬷嬷就像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欣喜又感动。

    季书闲笑了笑,“都别忙着叙旧了,先用膳吧。”

    “对,先用膳,不然菜都凉了。”温凛月拉着张嬷嬷入座,“嬷嬷您坐我旁边。”

    张嬷嬷站着没动,惶恐道:“哪有下人上桌的,这不合规矩。”

    温凛月:“今儿高兴,不讲究这些。”

    说完自发看向主座上的男人,眼神征询。

    季书闲会意,笑着说:“嬷嬷坐吧,无妨的。”

    又看着一旁的裴长青和梁叔,“你们也都一起坐下吧,今儿是小年,难得这么高兴,都随意一点。”

    ——

    晚膳过后,温凛月便拉着张嬷嬷回了繁芜院。

    她就像是新得了玩具的三岁孩童,宝贝得不得了,一刻都不想让张嬷嬷离开她的视线。

    爹娘离开后,她太孤单了,太缺乏亲情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亲近依赖的长辈,她只想成天都黏着她。

    虽说季书闲也是她的长辈,是亲人。可到底男女有别,有些心事没法告诉他。但张嬷嬷不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依赖她。

    进到卧房,两人围着火盆谈天。张嬷嬷跟温凛月说了许多她这两年在乡下的见闻。

    温凛月生在上京城,长在上京城,这么大都没离开过天子脚下。张嬷嬷提到的那些见闻她十分感兴趣,听得津津乐道的。

    “庄子里种了棵槐树。一到春天就开花,满树雪白,漂亮得不得了。那槐花摘了做成槐花饼,香得咧!”

    “我们那个庄子麻雀一大堆,天天吃庄稼。我家老汉就扎好几个稻草人往田里一放,那麻雀就不敢靠近了。”

    “庄子旁有条河,一到冬天就会结冰。把那冰层凿开,水里全是鱼。有人还抓上来过二三十重的青鱼。”

    ……

    一老一少这么聊着,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蓝画蓝衣进屋伺候温凛月洗漱。

    张嬷嬷起身告辞,“王妃早些歇息,老奴明日给王妃做八宝擂茶。”

    “嬷嬷,您晚上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温凛月哪里肯让张嬷嬷走,揪着她袖子不放。

    “那怎么成!”张嬷嬷当场拒绝:“哪有下人陪主子睡的,传出去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温凛月不假思索道:“那小时候都是您陪我睡的呀!”

    张嬷嬷:“王妃都知道那是小时候,现在您是大姑娘了,马上就嫁人了,万万使不得的。”

    温凛月抓着张嬷嬷的手腕,循循善诱:“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时常梦到我爹娘,他们全身血淋淋的,特别恐怖。我特别害怕。您陪我睡,给我讲讲故事,兴许我就能睡好了。”

    “老奴暂时陪王妃睡。等王妃和王爷成亲以后,老奴就不好陪王妃睡了。”张嬷嬷到底心疼她,只能点头。

    温凛月:“……”

    她和季书闲是迫于无奈才成亲的。这桩亲事定然是有名无实的。想必她和季书闲成婚以后都是分床睡的。不过这些不好跟张嬷嬷说。

    “您先陪我睡几天,等成完亲再说嘛!”

    温凛月洗漱完,蓝画捧着金创药立在一旁,“王妃,奴婢伺候您上药。”

    将养了几日,她身上鞭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这药却没敢停,每晚都得抹。和太医给配的去疤膏更是抹得勤,一天抹好几遍。

    她在掖幽庭待了半年,新伤叠旧伤,留下了不少疤痕,再好的去疤膏估计都不顶用。

    可蓝画蓝衣却很信这去疤膏,每天都得给她抹。

    张嬷嬷从蓝衣手里取了药膏,“我来替王妃上药。”

    温凛月躺在榻上,任由张嬷嬷掀起她的里衣,望见她背上那密密麻麻的鞭痕,老人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手里握着金创药半天没动。

    她察觉到什么,忙说:“嬷嬷,不碍事的,我已经不疼了。”

    张嬷嬷哽咽道:“你爹娘若是瞧见你这样,不知道该心疼呢!”

    温凛月宽慰道:“横竖都过去了,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张嬷嬷:“是啊,好在是熬过来了,咱们王爷虽然出身行伍,但也是个会心疼人的,往后他定会好好待王妃的。”

    ***

    三日后,赐婚圣旨便下了。钦天监择良辰吉日,于年后正月十六,即上元佳节后一日完婚。

    高公公亲自前来裕王府宣读的圣旨。

    自此,板上钉钉,一切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待宫里的人离开后,季书闲将温凛月扶起来,轻声细语,“阿月,婚事本王都交给梁叔和张嬷嬷打点,你就别插.手了。”

    温凛月以温氏家主温道然养女的身份出嫁,也不用回庐陵待嫁。而是直接在裕王府完婚。如此一来自然就不用筹备嫁妆这些,横竖也就一套嫁衣的事儿。婚事一切从简,由梁叔和张嬷嬷打点足够了。

    “阿月全凭王爷做主。”温凛月求之不得,她正好落个清闲。

    季书闲:“老七约了本王去蘩月楼,不用等本王回来用晚膳。”

    她点头说好。

    目送季书闲出了王府。温凛月转头回了繁芜院。

    蓝画激动地说:“王爷平素最不喜铺张,连个生辰宴都没办过。王府已经好多年没办喜事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喜事了,一定要好生热闹热闹。”

    蓝衣:“可不是嘛!这府里的人年年盼着王妃进府,尤其是梁叔,天天说这府里没个主母执掌中馈,一团糟。如今王妃您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这裕王府都热闹多了。”

    温凛月笑笑没说话,她也希望王府里能热闹起来。

    不论她因何缘故入了这裕王府。反正这里从此以后就是她安身立命之所了。

    不过她肯定不会久待的。等过个几年,她年长一些,手头也攒了些银子,她就和季书闲和离。她可不能耽误他一辈子。他有权去追寻属于他的幸福。而她也有她的人生。

    原本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一朝沦为皇权的牺牲品,被迫捆绑在一起生活。这样的日子能过一时,可过不了一世。温凛月是讲究的人。她自小羡慕父母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断然不可能跟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的。

    何况她于季书闲而言始终都是掣肘。陛下拿她的安危胁制他。只要她存在一日,那他便不可能自由。只有她离开了,走得远远的,且是安全的。他才可以不受影响,心无旁骛搞事。

    好歹喊了这么多年的小季叔叔,她多少了解季书闲的为人。陛下算计他至此,不惜灭了温家满门,这笔账他日后一定会找陛下清算的。如今只不过是在蛰伏。

    所以眼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好好攒钱。等有了钱,有了底气,天大地大,任她翱翔。

    ***

    蘩月楼位于繁华喧闹的朱雀大街。这一带达官显贵众多,出入蘩月楼的好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家酒楼并非上京城最大的,但却颇有名气。菜品精致可口不说,环境更是清幽雅致,深得人心。

    酒楼厨子是苏杭人士,整得一手地道的杭帮菜。吃腻了京味儿的权贵们,偶尔也会喜欢尝尝这苏杭风味。

    交了兵权,卸了重担,季书闲如今就是真正的闲散王爷一个。时不时就和季书源约着出来喝喝酒。

    二楼西角包厢,男人轻车熟路走到门外。转头对一旁的裴长青说:“自个儿去玩。”

    裴长青是季书闲的贴身护卫,走哪儿跟哪儿。

    清瘦的少年跨过栏杆,纵身一跃,一抹黑影从眼前倏忽而逝。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便没人了。

    季书闲觉得裴长青这孩子的轻功又精进了不少。

    琵琶曲轻柔婉转,不绝如缕。隔着门都能听得真切。

    推门进去,往正上方瞟一眼,季书源那家伙翘着二郎腿,一边饮酒,一边悠哉悠哉听着小曲儿,模样享受。

    屋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香气四下弥散,飘飘袅袅。

    季书闲往太师椅上坐下,自顾给自己斟了杯热茶,低头呡两口,方徐徐开口:“老七,你这小日子倒是过得舒坦啊!”

    “家里母老虎回苏州娘家去了,我不得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享受啊!”季书源一只手端酒杯,另一只手搁于案上,屈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透着舒畅。

    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祁王爷惧内。祁王妃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将祁王爷吃得死死的。堂堂一个王爷混成这般田地,着实让人唏嘘。

    闻言,季书闲端杯盏的右手不由顿住,抬了抬眼皮子,“年节将至,七弟妹怎的突然回娘家了?”

    “嗐,还不是妇道人家拈酸吃醋那些个糟心事!”提起这个季书闲就一脸郁闷。

    “拈酸吃醋?”季书闲不由失笑,“难不成你瞒着七弟妹纳妾了?”

    “还纳妾?”季书源咧开嘴角,嗤笑一声,“我要真纳个妾回去,那母老虎不得把屋顶给掀翻了啊!我还能这般清闲自在地搁这儿喝酒听曲?想都不要想!”

    季书闲:“那你是怎么惹到七弟妹了?”

    季书源打开话匣子,不吐不快,“前些天府里新来了两个丫鬟,长得水灵灵的,我没管住眼睛,多看了两眼。这不母老虎就开始跟我闹了。不止把两个丫鬟撵走了,还对我吹胡子瞪眼的,各种阴阳怪气的。我哪受得了这个,火气上来了就呛了她几句。得,这下好了,人家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儿季书闲不好做评价,索性沉默。

    可话茬起了就停不下来了,季书源逮着兄长各种倒苦水,“五哥,你是不知道女人多麻烦。我府里一个小妾都没有,光这一个就够我头疼了。一天天的尽知道拈酸吃醋,我多看一眼旁的女人都不行。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娶了个醋坛子。改明儿我就上书陛下,将她休了,好让我清净清净。”

    这话季书闲也就听听,全然不当真。这位祁王爷天天嚷嚷着要休妻,却没见他真正付诸实践,也就过过嘴瘾。

    “你说说你,大小也是个王爷,被个女人拿捏成这样,丢不丢人?”季书闲摇摇头,语气无奈。

    “五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也娶个媳妇试试?”季书源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什么来,话锋一转,“赐婚圣旨今日颁了吧?”

    季书闲点点头,“高公公亲自来府里颁的。”

    “那敢情好!”季书源一拍大腿,眉飞色舞,激动万分,“五哥你马上也要步我后尘了!”

    季书闲:“……”

    季书闲不由皱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幸灾乐祸呢!

    他轻轻晃了晃杯子里清透碧绿的茶水,漫不经心道:“我家小孩非常省心,我怕是不能和七弟你同甘共苦了。”

    祁王妃拈酸吃醋那是因为她和季书源有真感情。女子善妒,为了夫君拈酸吃醋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和温凛月又没真感情,娶她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小丫头完全犯不着搞拈酸吃醋那套。何况他生性寡淡,对男女之事无感,眼里也瞧不见女人,不然也不至于年近而立还不曾娶妻。

    季书源和他家母老虎那套根本不适用他和温凛月。

    季书源轻哼一声,一副过来人饱受摧残的语气,“五哥,话可别说得那么满,当心到时候打脸。这年头压根儿就没有省心的女人,你家那位小王妃小你那么多岁,真要折腾起来,你怕是够呛!”

    季书闲:“……”

    季书闲深觉他这个七弟定是被家中母老虎荼毒惨了,才会对女人产生如此大的怨念。

    他敛眸,正色道:“七弟,先说正事吧。”

    他出门一趟可不是来听季书源抱怨女人的。

    季书源朝身后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琵琶曲戛然而止,两个歌女抱着琵琶退了出去。

    季书源转了个坐姿,放下酒杯,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沉声说道:“年后梁国使团访问大靖,除了礼部,陛下定然还会委派皇室中人接待使臣。五哥你说,这次陛下会派谁?”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想好好养阿月一辈子,阿月却计划着攒钱远走高飞。终究还是我们王爷错付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