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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程潜忍不住呛声道:“我修为低微,等我能一剑破开前辈三条分神,不说我师兄他们尸骨都寒要结冰,只怕我先要饿死在这——温前辈,麻烦讲点道。”

    温雅丝毫不为所动,他扫了程潜一眼,人或孤愤,或不甘,或有野心,或满腔郁郁,心肠总是容易不那么坚定地硬,眉宇间也总是容易带上因惴惴不安而起戾气,在这一点上,程潜尤甚常人。

    温雅毫不留情地打击他道:“这么说,连我分神都破不开,还妄想去与周涵正斗?靠什么?做梦吗?”

    程潜正要争辩,温雅一摆手,次咄咄逼人地打断了他:“还复兴门派,要真心想复兴门派,现在最该做就是找个地方躲起,刻苦修炼个三四百,我看根是不敢独自承担重任,才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程潜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随即他提起霜刃剑,不咸不淡地说道:“前辈说有,但是激将法那套我不吃。”

    温雅心道,这是一块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不教训是不行了。

    于是他那三道分神影随心动,猛地腾空而起,将程潜围在了中间。

    在小辈面前抢先手,可见什么道义与节操,这温掌柜真是一概没有。

    程潜手中霜刃卷潮般地涌那三道分神,剑气将海礁旁平静海水也搅动起,海水压抑着暴虐量,狠狠地拍在了海礁上,两人脚下巨震,而温雅三道分神相互配合,居高临下地在空中结一张巨大光幕,渔网似冲着程潜劈头盖脸地落下。

    剑气与巨网在半空相撞,“轰隆”一声,礁石被震石块乱飞,险些当场分崩离析。

    温雅尊坐在原地,忙伸手掐一手诀,将屁股底下礁石保护起,以防一会要去海里与鱼共舞。

    三条分神毫无技巧,蛮压制了程潜剑气,大光幕结网渐缩,将程潜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其中。

    程潜一时支撑不住,后又难以为继,只好暂避锋芒,御剑绕场躲闪,重重地急喘了几口气。

    “海潮剑,”温雅慢条斯地冷笑道,“就这种心胸,也好意思说自己练过海潮剑?”

    他突然爆发一声长啸,只见头顶分神蓦地化了一圈虚影,接着,分神们一分二,二分四,渐一群,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虚空幻化剑,无数条锋锐直指程潜。

    这些分神们剑招居然还然不一样,他们好像漫天飞苍蝇群似,让人只是看着,就已经眼花缭乱。

    程潜被那些纷乱剑光晃直想吐,一时间被对方逼狼狈极了。

    那温雅爆喝一声道:“看看自己脚下海潮!”

    程潜悚然一惊。

    此时,远望沧海平如秋月,唯有置身在这方寸大小礁石岛上,才能感觉惊涛拍岸时卷起雪白水花。

    暗潮并不比世上任何一把刀剑之锋锐温和,因其源博大而无穷无尽,海水纳百川、绝云端,也能身入窄缝,轻吐细沙,绝不孤注一掷……

    处处是绝境,处处有生机。

    温雅真人却几乎不给他思索时间,那百个分神剑光天罗地网,席卷而,程潜方才若有所悟,能地次挥剑抵挡,却又总觉差了些什么,弄这一剑不甚坚定,剑意了中途已经走了调。

    他不不次避过温雅锋芒,踉跄着落在岛礁上,片刻都不敢停留,脚尖飞快地点过地面,同时,有七八条剑光围追堵截在他身后,他所过之处顿时留下了一道一道焦黑。

    这迫不已仓皇逃窜将程潜心里好不容易酝酿起一点感悟打了个魂飞魄散,还把他一口气别在胸口,当真是上不去也下不,别提多难受。

    而这时,他又听见了温雅真人又一声爆喝:“看看自己!”

    程潜耳畔“嗡”地一声,握剑手一松,险些将差点淹死时都没松手霜刃剑掉下去。

    这些在青龙岛上,他只顾磨练真元与剑法,午夜梦回都想着要将周涵正之流踩在脚下,满脑子复兴门派,却疏于打坐长考,也极内视。

    他用满腔倨傲卷在自己脆弱脊梁之外,唯恐走慢了,师兄弟们被谁欺负。

    程潜憎恨“魂飞魄散”这样词,他总觉师父只是散在了山川五湖之中,并没有死,而是无处不在地看着他,他被那双臆想中眼睛看心里时时惶恐。

    温雅:“着!”

    程潜猛地顿住脚步,手中霜刃剑如行云流水当头迎上,至那一刻,他感觉手中这把剑并不只是与自己相连,还是连接着天地。

    人修行一世,大道三千,归结一句话,不也就是“看看天地,看看自己”么?

    程潜剑意中浮躁顿消,又与真正平和中正不同,此时,他剑气近乎是黯淡,内里却有充斥着绵延之。这一次他身上没有那样仿佛要将岛礁掀翻激愤之意,只见霜刃剑冰冷剑气竟无孔不入地渗入光幕中。

    剑意与光幕层层相消,竟将温雅一圈分神“化”在了其中。

    程潜蓦地将霜刃剑往下一压,以退为进,但转瞬间又追至,仿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一阵如灯花爆裂“哔啵”声四下蔓延,温雅最后分神竟一个一个地消失不见,转眼光幕被寒霜似剑气侵吞一空,岛礁上也骤然寂静了下,只剩下一个若有所悟程潜与依然盘膝而坐温雅真人面面相觑。

    直此时,程潜方才感觉自己第一次碰了“海潮剑”真谛。

    这么多,他次因为体悟而不由自主地入定,四方清气带着微凉海风,立刻不容置疑地灌入他经脉,多苦心磨练拓宽经脉接受吐纳起没有丝毫凝滞,真元自主周转起,不过一会工夫,好像连他身上暗伤都好了大半。

    等程潜从这场入定中醒过时候,东方已经露了鱼肚白,虽然耽搁许久,但程潜还是神色复杂地对温雅一拜,口中道:“多谢前辈。”

    温雅微微合上眼睛,口中却道:“我也不知道们扶摇派都是怎么回,一个心智不坚、时常妇人之仁货色竟是以剑入道,一个偏激执拗,剑走偏锋东西偏是因心入道,小子,根基在这里,这些却一味地只顾钻牛角尖,不怕误入歧途么?”

    程潜默然低头,一时说不话。

    讲经堂传授都是功法口诀,掌门师兄又管不了他,从未有谁以长辈身份给他指过一条明路——即便有人有心,以他那骄狂过头性格,也不见听进去。

    “就会横冲直撞,动辄张牙舞爪,以为自己是螃蟹么?”温雅怒道,“那扁壳畜生除了煮熟了肉能下酒,还有什么用场?”

    程潜一时不由将头埋更低,结果听见温雅真人说这里,竟清晰地咽了一口口水——这应已经辟谷前辈高人居然活活把自己说馋了!

    程潜:“……”

    温雅对上程潜诡异目光,当即恼羞怒道:“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们,弄老子有家不能回,混账,不器东西!”

    程潜忙低头顺目道:“是。”

    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抬头问道:“前辈,我能走了吧?”

    温雅被他噎了个倒仰,他这会总算是领教了程潜执拗,境界也好,体悟也好,对这小崽子说仿佛都是身外,在他眼里,根比不上他那些同门师兄弟们一根毫毛。

    温雅板着脸道:“修仙中人历尽千难百劫、天打雷劈方才能从天道罅隙里寻找一丝生机,自亲缘淡泊,交友如水,常怀孤苦,方清静,心里杂念恁多,如何能登上大道?”

    程潜不假思索地答道:“活那么惨还求什么长生?为了惨时间更长点吗?前辈,我师父道不是这样。”

    “跟我讲道?”温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这么个小东西也要跟我讲……好吧,师父道是什么?”

    其实木椿真人很刻意讲道,程潜方才话一口,就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是大言不惭了,可受温雅这么一逼问,他心思急转,突然之间福至心灵,脱口道:“我师父修是‘顺心’,‘自在’——前辈,小子无状,但疑问已久,难道为长生而孤独困苦,便是顺心么?”

    温雅竟一时给他问住了。

    程潜心里挂念着严争鸣他们,也懒和他扯淡,当即一抱拳,便要御剑而去。

    温雅却突然次抬头叫住了他:“慢着!”

    说完,温雅用一种分复杂目光盯着程潜看了一会,缓缓地说道:“就算练了一宿剑,也不过就是稍有进益而已,难不还妄图一步登天么?斗不过周涵正,且过,我给一样东西。”

    程潜一怔,只见那温雅突然并指指自己眉心,他神色痛苦,口中却念念有词,渐渐从眉心逼一团青光。

    随着青光缓缓溢,温雅脸色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去,隐隐竟流露些许死气。

    程潜性格颇独,平时不爱与人结交,遇也不爱与人商量,从没有指望过谁伸援手帮他一帮,更不用说是这样明显带着自损帮。

    他虽然不知那团青光是什么东西,却也看了温雅真人情况不好,忙阻止道:“温前辈,不必……”

    他话音没落,只听那温雅轻叱一声,将那团青光整个抓在了手里,光芒一下大炽,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只见温雅手心里躺着一块鹅卵似玉,通体透亮,分温润。

    温雅目光复杂地低头看了看手中这块玉,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当寻仙问路苦无途径,资质又不好,青龙岛也不肯收,幸而一友人相赠此物,这叫做‘聚灵玉’,打入凡人体内,就可以令其直接跳过引气入体前漫长过程,直接跨入仙门。只不过依仗外物入道,和丹药灌修为也没什么不同,修为始终是浮在水面上——这样练练去也没什么好玩,正好对付周涵正有些用处,便给了吧。”

    说完,他猝不及防地一抬手,程潜不及躲闪,感觉一股清气当胸撞,眨眼就没入了他身体。

    程潜顿时仿佛被凉水浇了一遍,一股凉意从头灌了脚,腹中真元运转当即被打乱,一时说不话。

    温雅真人看着他一时形容扭曲,不由放浪形骸地大笑了起,说道:“放心,这东西对没什么害处,只是短期怕也没什么用——这聚灵玉在我这温养多,若是运用当,一时片刻间能压抑住周涵正境界,方才不是说打不过就暗算么?既然境界上不去,把别人压下也是一样。”

    说完,他手中又打一道金色咒文,这一次,咒文没入了程潜眉心:“这是催动方法,记好了。”

    程潜半晌说不话,温雅见他眉间青气渐渐消散,知道是那聚灵玉已经彻底融入了他体内,便点头道:“行了,滚吧,别死了。”

    程潜已经可以凝神御剑了,聚灵玉打入他身体,也只不过是一件普通法宝,可温雅真人却不同,程潜就算不懂,此时也听了——此乃温雅真人入道之物,是他部修为根基。

    看那温雅真人,自从取聚灵玉,他须发瞬间白了一半。

    天人不老,这分明是他修为大退表现。

    “我……”程潜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不能要这个,前辈……这……”

    “闭嘴,以外物入道,说当我很长脸么?”温雅爆喝道,“我若不是被那些狗杂种们一路追杀,伤了底子,非亲手毙了那小白脸不可——给就拿去,滚!”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岛礁上沙烁都被他掀起了,扑了程潜一脸,而后温雅纵身一跃,竟一头扎进了水里,待程潜冲过去,便只看见一条大鱼一样脊背在海面上一闪,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程潜连忙御剑上空,不知是头天夜里剑法进益,还是因为身上多了颗聚灵玉,他御剑而行,竟心应手了许多。

    然而温雅真人身影却找不了。

    程潜目光扫视一圈未果,只好暗叹了口气,将这份萍水相逢也好、看在长辈颜面也好情份记在心里,转身去寻严争鸣他们。

    严争鸣他们这一路,纯粹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路上被大水冲散后,严争鸣就险些跟着程潜一起跳下去,幸而被李筠和韩渊拼命按住了。一行人这样多灾多难地又往前行了一阵,脚下布带也果如唐晚秋这个主人所言,没能坚持多久就一命呜呼,中途他们就被迫落在了一个荒岛上。

    大师兄那失魂落魄样子有点吓人,看起都快失心疯了,李筠只好在一边劝道:“小潜既然已经能御剑,难不还会被水淹死?我们在这点上篝火等他一会,他看见烟火自己会找回。”

    严争鸣充耳不闻,自从丢了程潜,他简直是每时每刻都在坐立不安。

    他远望一眼,突然站起道:“海面平静下了,们留下,我去找他。”

    李筠顿时一阵焦头烂额,忙要去拦,结果还没及将即将发表异议编圆,已经有人代他拦住了严争鸣——李筠落地时,早早地在荒岛上放了一圈药水点化金蛤,眼下他这蛤/蟆水几经改良,维持时间已经长多了,还能互通信息——布置这些东西,是等着程潜,没想先意外发现了周涵正。

    与他们这一行狼狈逃窜不同,周涵正虽然也是逃窜,却逃窜心满意足,那意气风发模样,丝毫也看不他将大半手下都折在了青龙岛上有何感想。

    但即便姓周身边只剩下了两三个蒙面人,单一个周涵正也不是他们这伤残幼小一行对付了。

    更不幸是,周涵正为人分谨慎,双脚一踏岛上,他立刻就发现了李筠放在岸边那些东西。

    “遭了,”韩渊透过蛤/蟆眼睛小心地观察着,低声道,“他可能发现岛上有人了。”

    “没,”危机当前,严争鸣也只好压下想立刻去找程潜心,“贱/人都怕死,这会他在明我们在暗,他只会比我们还担惊受怕,让他摸不清我们套路——李筠,阵法别停,继续做!”

    李筠咬咬牙,忙埋首手头,那是他从一偏门杂学上看,以石头树枝为主,辅以相应符咒,能生一个迷幻境,不知能困住周涵正多久,但总归拖一时是一时。

    小岛并不很大,周涵正可以用神识直接扫过,但此人确实如严争鸣所说,谨慎过头,一开始没敢轻举妄动,任凭李筠那个唬人迷幻境起了作用。双方就这样,在这小岛上我往地互相试探了足足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