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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众人一时间都没吭声,水坑拿起吴长天撂下的请柬,念道:“正月十五,太一……大师兄,这是要干什么,们也去吗?”

    严争鸣沉吟着没出声。

    李筠道:“天衍处马不停蹄地四处送请帖,非要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若是韩渊,怎么也要带人去露一面才好,看这是要约战吧?”

    南疆魔修们不成系统,四处祸害,弄得民不聊生,天衍处又无力号令天下,双方都是各自政地打打去,这样下去永无宁,不如约在一起,找个没人地方,将太一掀,大战个痛快。

    “若是韩渊,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严争鸣低声说道,“趁着他们在太集,直接杀京宰了皇帝,掀了天衍处的老巢,岂不方便?”

    李筠道:“那个姓吴的长篇大论一番,真假不论,倒是听出了一些别的讯息——天衍处在肯定内乱,原本天衍派的势力可能寻着要脱离朝廷,那他们可未必在意皇帝死活。”

    说着,李筠眉宇间染上忧色,叹了口气道:“韩渊……唉,他弄了这样大的阵仗,无非是与天衍处寻仇,可那南疆群魔……这笔账将岂不是都要算在他头上?”

    严争鸣脸色些凝重,转身道:“给赭石送封信,要在天衍处之前找到韩渊。”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程潜忽然开口道:“总觉得什么不对劲。”

    李筠:“怎么?”

    “道是‘大道废,仁义,智慧出,大伪,六亲不和,孝慈,国昏乱,忠臣’,天衍自称‘替天道’,可是‘替天道’本身不就逆了‘大道自然’么?”程潜皱皱眉,说道,“这与师父当年教过的不合,实在不通什么扶摇先祖和天衍派签下这种誓约?老觉得这里面还别的事——对了二师兄,记得当年们在青龙岛上找到过一本岛志,上面列了好多大事记,那本书在还在吗?”

    “应该还在,”李筠道,“当年们从扶摇山带走的,还后在青龙岛抄录收集的典籍,赭石怕丢,都随身带在储物袋里,所以从青龙岛仓皇逃走的时候才保存下了,你去找找,应该,就在竹林后面的小经楼里。”

    程潜听了立刻站起过去了,同时,他脑子里反复回忆着纪千里说过的话,总觉那老疯子言语中存着不少蛛丝马迹。

    他依着李筠的话,转到了竹林后面,找到了传说中的小经楼。

    此地也叫经楼,只可惜再凑不成收拢天下典籍的九层经楼了,只是个木质的二层小楼,纤细得摇摇欲坠。

    一楼存着这百年严争鸣他们四下收集的一些功法,从正统道法到旁门左道一应俱全,些收的时候只是残卷,严争鸣或李筠动手修订过,误打误撞就成了某套全新的功法。

    二楼放的就是他们扶摇派自己的东西了,严争鸣默写的经书,程潜亲自修整的扶摇木剑剑谱,还他们当年离开扶摇山的时候带出的杂书,这些书几经波折,保存至今,虽然上面各自附着防蛀防潮的符咒,纸页间却也不免沾染了岁月磨砺过的沧桑气。

    程潜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一排书脊上划过,这一刻,他忽然前所未地念起扶摇山,那就像一个回不去的故乡,与他们中间隔着打不开的人锁,还凶险莫名的混乱世情与除魔印。

    青龙岛的典籍殊的符号,程潜很快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经书中将它挑了出,扶摇派没收过弟子,统共这几个人,经书都是能倒背的,因此没事也不人翻,它们随便堆放在一起,程潜一抽岛志,顿时七八本经书都跟着倒塌下,落了一堆尘土。

    程潜“啧”了一声,弯下腰正要将它们捡起,突然发里面居然两本《清静经》。

    谁默了一本多余的?

    程潜捡起将书面上的尘土弹干净,只见其中一本字迹潇洒削瘦,应该是李筠写的,另一本的封面上的字却显得些稚拙,笔画吊儿郎当的,横竖撇捺都不肯待在正地方,正是他大师兄少年时候的字迹。

    小时候程潜给他代笔写过无数卷罚经,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因此一眼就认了出。

    程潜些纳闷,遂将后面那本清静经翻开,结果震惊地发经书封面下面居然还另一张封面,上面花花绿绿地画着雕栏玉栋,花花草草中一人像,搔首弄姿地抱着一根玉箫,正衣冠不整地冲着人笑,旁边一小字——《风流谱》。

    程潜:“……”

    不……这是什么东西!

    他原地呆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翻开看,这假装自己是本《清静经》的小册子里面十热闹,图诗文,讲的是凡间一处妓院中发生的一干风流韵事,俊秀书生与痴情妓子花前月下,最后劳燕飞,中间穿插着几句雅俗共赏的曲子词,故事讲得完完整整,情真意切,还挺些市井风流。

    ……只是配图十不像话,实在是再直白也没了,不但将主人公们如此那般的事都画了个毫无遮拦,连隔壁后间男男女女都描绘得毫毕,可谓是“如何寻欢作乐”的高级指导。

    让人不能直视。

    程潜粗略一翻,竟没看见一幅画雷同重样,也不知这千姿百态都谁发明的,昭阳城魔窟中吵吵闹闹的一干魔修与这画中世界一比,简直就是一帮野蛮的土包子!

    程潜没敢细看,正要将书合上,一起假清静经封面上那大师兄的字迹,顿时脸色古怪了起。

    他还没古怪完,便一阵脚步声传,严争鸣三步并两步地上了经楼楼梯,问道:“查到什么了?”

    程潜当场吓得手一哆嗦。

    那本假清静经脱手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春/光乍。

    严争鸣:“……”

    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这一瞬间,程潜突然觉得天劫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木然了半晌,当机立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色平淡地要将这混在经书里的邪物捡起,谁知一只手抢了先。

    严掌门理万机,早已经忘了他小时候干过的那些倒霉事,乍一见此物,没起心虚,首先怒不可遏了起,好像辛苦保护的雪地上人踩了个黑脚印似的。

    他一巴掌拍开程潜的手,怒道:“哪的邪魔外道?你不是说找岛志吗,就找到了这玩意?”

    程潜只好苍白地解释道:“……书架上自己掉下的。”

    严争鸣拿着那本小册子,只觉上面图画无比刺眼,恶狠狠地问道:“你翻看过了?”

    程潜:“……”

    严争鸣简直七窍生烟,气急败坏地训斥道:“还道你比那两个东西省心,你可真!这什么好看的,嗯?你自己身上还内伤自己不知道吗?不好好凝神清心调息,还看这些不成体统的东西……”

    他越说火越大,拿着那本小册子重重地在程潜胸口上拍了一下,险些把纸页抖散了:“混账!”

    程潜没敢躲,同时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

    严争鸣愤愤道:“要是让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这玩意放在经楼的,……”

    程潜终于小声开口道:“师兄,好像是你……”

    严争鸣:“……什么?”

    程潜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严争鸣一巴掌拍烂的书翻了过,指了指那欲盖弥彰的“清静经”三个字。

    严争鸣盯着那三个熟悉的字,呆住了。

    程潜连忙“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师兄,知道,你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觉不对,“还小”的时候就偷偷在经书里混这种东西,还千里迢迢地夹带出门,岂不正说明他是个从里到外的败子么?

    果然,严争鸣的脸更绿了,他耳根绯红,顶着一脑门红配绿的官司,抢了那妙趣横生的小画本,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程潜心里忽然一动,趴在二楼的木头栏杆上,木头上防潮防虫的符咒在他掌中发出幽幽的白光,映得那张总是显得些冷淡的脸柔和了许多。

    “大师兄,”程潜叫住他,胆大包天地问道,“庄南西跟说过,一个散修,他喜欢到哪怕她是个凡人,也痴心不改,你小时候就看过这些……唔,故事,也过‘哪怕是朝生暮死的凡人也喜欢’的人么?”

    经楼下光线略暗,严争鸣大半张脸都埋在书架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半晌没吭声,一时间似乎屏住了呼吸,成了一尊僵硬的石像。

    好一,严争鸣才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庄南西是哪个?”

    程潜:“白虎山庄那个话很多的弟子。”

    严争鸣的声音蓦地冷了下:“以后少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往,你既然知道了天劫戒除五味,难道不明白什么叫做‘道心清正’么?再胡乱,你就给滚去清安居过!”

    程潜的目光忽然就黯淡了下。

    楼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经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后又符咒自动封上,楼中浮起一阵细碎的寒风。

    程潜不声不响地弯下腰,将不小心抖落到地上的书一一拾起,挨个放回架子上,最后,他取出那本青龙岛志,坐在窗边的小凳上翻开。

    墙壁上的小油灯乖巧地自己亮了起,程潜翻了两页,忽然觉得些索然无味。

    他这些年与天地斗,与同道斗,与生死斗,从未走过半步回头路,从也不肯相信世上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世间并不能尽如人意多也。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损的元神还没调理好,程潜觉整个人都一阵倦怠埋下去了,他漫无目的地看了几枯燥无味的岛志,忽然道:“修成大能什么意?还不是遭人妒恨,平白构陷么?飞升成仙又什么意,人世间千万重真情假意都抛在身后,投入什么茫茫看不清的大道,以后就只在旁边束手看着山河老朽么?”

    还不及朝生暮死的凡人。

    程潜心口一滞,他回过神,真真切切地觉到了自己心境动荡。

    他可能确实需要闭关清修一阵了,偏偏眼下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程潜一边念着飞升没意,一边一目十地扫过青龙岛志,并没意挑和扶摇派关的看,突然,他目光一凝,发了什么。

    这青龙岛虽然身在海外,却一直颇普世之心,除了岛上事务之外,岛志还仿照凡人书,记载了当年天下修士中的大事。

    程潜发一个规律,但凡三百岁以后才修出元神的人,基本上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后期再什么奇遇,活到千八百岁也就寿终正寝了。

    还一种人,或是心志坚定,或是天赋异禀,早早修出元神,能在青龙岛志上记上一笔的,必也都是当年的风云人物,可是这些人要么后销声匿迹,要么走火入魔或是遇到什么祸事中途夭折。

    整本青龙岛志,没一笔关于飞升的记录。

    程潜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将些涣散的心神收拢回,心里了一个疑惑——所以说……究竟这些人是飞升飞得低调,还是自青龙岛建岛至其覆灭的这许多年间,就没人成功飞升过?

    程潜将岛志收好,飞快地转到了一层,在书架旁边的符咒上掐了个手诀,将真元缓缓地输了去,低声道:“要看关于‘飞升’的记载。”

    木头书架在他充满霜意的真元中瑟瑟发抖了片刻,架子上几本典籍发出淡淡的光,程潜一一挑出,带回了小清安居。

    严争鸣那天在经楼中对程潜发了一通邪火后,出门就后悔了,可他没办法。天知道,程潜趴在楼梯上冲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千斤大石头砸了一下胸口,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置,又疼又震动,只好发通脾气落荒逃,连着几天都躲着程潜。

    不过很快他就发这么做是多余的,因程潜那天之后就再也没出小清安居的门,两人住在隔壁,却足足十天谁也没看见谁。

    就是在这时,赭石信了。

    跑腿的依然是能随便化成鸟的水坑,了掩藏她那越发扎眼的鸟样,李筠见她妙手改造成了一只麻雀。

    麻雀水坑带着那与二师兄不共戴天的怨气,扑腾着细小的翅膀飞走了。不过很快她就发,这身体实在太方便了,无孔不入的程度几乎仅次于苍蝇,随便什么地方都能随着二三小鸟混去。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赭石。

    “赭石哥说,天衍处层级明,凡是新入门的,都得在外围当上几十乃至上百年的密探,随后经过扒皮抽筋的一番审核,确认身世清白才能入内门,不过前一阵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内门的人好像自己斗起了,凶狠得要命,一夜之间一半以上的熟面孔都见不到了,又赶上四师……唔,魔龙叛乱,天衍处急缺人手,因此在内门之外设了个候补内门,将赭石哥他们这些修不错,又暂时没什么破绽的外门密探都收拢了去,近期他们轮班在太阴山附近埋伏,好像等着谁自投罗网的样子,虽然上面没发话,但赭石哥说,等的应该就是四师兄。”

    太阴山……距离扶摇山原址只不到五十里。

    严争鸣二话不说,吩咐道:“明便封锁山庄,们立刻出发去太阴山。”

    李筠忙追上去,问道:“到了太阴山之后呢?怎么办?你是打算帮着天衍处拿韩渊,还是公然破除誓约,不遵除魔印,帮着韩渊报仇呢?”

    “除魔印不可不遵。”严争鸣斩钉截铁地说道。

    几个人听了,心里都一沉。

    下一刻,严争鸣继续道:“但是绝不能让韩渊落到天衍处手里,此必须要抢在太大之前截住他,将他带回,扶摇派的人,就算他将天捅出个窟窿,是杀是剐,也由不得外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