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大力不知道楚秋的姨是谁，祁天瑞还能不知道？

    楚秋有一段时间消沉得不行，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下去，精神萎靡不振，形容消瘦，连眼神都没有光了。

    因为变化太过于明显迅速的关系，这事还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还有黑子瞎泼脏水说楚秋这种状态一定是吸毒了。

    为什么会那样？

    就是因为楚姨去世了，而此前楚秋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忙忙碌碌几个月过去，事业有了起色，却失去了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家人。

    祁天瑞印象太深刻了，楚秋接了个电话之后蹲在角落里泪流满面的样子。

    这小孩安静得可怕，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悲伤和软弱，喜悦也总是显得寡淡，不愿与人多做分享。

    祁天瑞和张大力那段时间急得满头包，两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楚秋这个事情。

    楚秋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了，楚姨的离开对楚秋来说就跟天塌了一样，楚姨重病还不愿意让人打扰上升期的楚秋这件事更是给了他狠狠的一击，让楚秋恨不得拿把刀捅死自己，人生重来算了。

    楚秋一直没给他们添过什么麻烦，乖巧听话又努力，结果没想到一出事，就是这么大一件事。

    祁天瑞和张大力那会儿急得嘴上都冒了燎泡，最后不得不把楚秋拉去看了心理医生。

    面对外界风风雨雨说他是瘾君子的传闻，公关部把化验单甩出去之后，无奈的公布了一部分消息，也没有多详实，只说楚秋家里出了事。

    结果一直没人特意去扒的楚秋的身世一下子就被扒出来了。

    孤儿，福利院长大。

    一向跑得最快记者的去福利院采访之后，公众才知道当红小生楚秋为什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那副模样。

    粉丝们心疼得不行，大把大把的花束和礼物往风皇娱乐总部送，一封封充满心意的信件送过去，几乎要把风皇总部大厅填满。

    张大力和祁天瑞也听了心理医生的建议，从信件里挨个挑选，把没问题的过滤掉，小心的恢复原状，给楚秋看。

    张大力家媳妇更是天天都跑到楚秋那边去给他送吃的，全都是亲手做的，说这样有家的味道。

    他们想着，一个支柱倒塌了，那就寻找一个新支柱，把楚秋垮掉的世界重新撑起来。

    粉丝的支持也好，张大力的家庭也好，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只要能把楚秋从自暴自弃的打击中拉回来，无论是怎样都行。

    最终让楚秋走出来的，是他心生不安半夜惊醒，独身开车前往楚姨下葬的公墓时，看到墓前堆满的鲜花，和在鲜花之中夹杂着的写给楚姨的感谢信与追悼词。

    这些都是楚秋在B市的粉丝送过来的，信件很厚，除了恳切真挚的感激与追悼之外，还印着许多人的名字，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粉丝的名字。

    楚秋在墓前呆了一夜，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终于振作起来，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对工作表现出了极强的热情。

    那之后楚秋近乎奉献一般的勤恳，仿佛是回馈着他一样，他的人气也直线上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直攀巅峰。

    但祁天瑞怎么都没想到，楚秋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楚姨的病情。

    如果楚秋这么早就知道了楚姨的病情，祁天瑞觉得他之前大概是想错了。

    楚秋是不傻，但那么干脆的答应风皇的邀请，恐怕还有着急需钱财的原因在里面。

    祁天瑞一想到上一世长达近两年的时间里楚秋的处境，就觉得心被揪紧了。

    张大力挂断了电话，一抬头就看到祁天瑞已经从口袋里翻出了口罩墨镜，正往脸上戴。

    作为如今被逮住了就不会被放过的大流量人士，祁天瑞哪怕是在此八年之后走在路上都会被认出来，更别说现在了。

    他基本都是随身带这些东西的，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基本就是迅速戴上装备转头就走。

    张大力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刚端上来，都没吃上几口。

    “干嘛去？不吃饭啊？”张大力拿起筷子说道。

    “你吃吧，车钥匙给我，等会儿你自己打车回去。”祁天瑞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

    张大力把车钥匙扔过去，看着祁天瑞接过钥匙急匆匆的推门而出，一边叹气想着祁天瑞这是真的栽了，一边拨通了公关经理的电话。

    被打了预防针的公关经理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决定等祁老板回来就要求这个月全公关部门奖金翻倍！

    加班费已经不足以弥补他们内心的愤懑了！

    祁天瑞开着车，内心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楚秋今天会打电话过来询问自己合同的事情了。

    楚秋很少会主动给人打电话，甚至对于不太熟悉的人，他主动开口说话的情况都是少有的。祁天瑞深知询问合同这件事，已经是楚秋如今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求助了。

    没错，就是求助，虽然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这是在求助，但对于楚秋而言，这是难得的外放和示弱。

    如今的楚秋并没有将他和张大力视作可以全然信任的人。

    他甚至都说不出想要借钱这样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福利院那种环境长大的缘故，楚秋非常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在工作当中，为了避免他出演的镜头需要重拍而连累别人，他总是要多努力几分。

    楚姨也曾经跟祁天瑞说过，楚秋打小不哭不闹，天天一个人跟在小朋友队伍的尾巴上，连被别的小朋友抢了糖或者被欺负了都一声不吭。

    祁天瑞把车开到了医院停车场，刚准备给楚秋打个电话，就看到楚秋跟一个长得清秀干净，约莫二十四五的女性一起从住院部里走了出来。

    祁天瑞想这应该就是刚刚楚秋电话里的那道声音的主人。

    祁天瑞在两人走过车前的时候按了两下喇叭。

    楚秋脚步一顿，偏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轿车，目光扫过车牌的时候愣住了。

    这个车牌他认识，张大力的。

    “楚秋。”祁天瑞出声道，把墨镜摘了下来。

    楚秋惊讶的瞪大了眼：“祁先生？”

    祁天瑞见他认出自己来了，心里有点高兴。

    他点了点头，把墨镜重新戴上：“上车。”

    楚秋犹豫的看了看身后的楚夏。

    祁天瑞看出了他的为难，便转向楚夏说道：“一起？”

    楚夏看了祁天瑞半晌，然后露出了恍然：“祁先生……祁天瑞？”

    楚秋和祁天瑞都没说话。

    楚夏笑了笑：“你们有事要谈吧？我还要照看姨，就不打扰了，小秋回来给我带份祁先生的签名呀！”

    楚秋抿着唇，看了一眼祁天瑞，而干脆的祁天瑞点了点头。

    楚秋站在车外目送着楚夏离开，上了车才发觉车里没有其他人，楚秋有点茫然。

    张大力呢？

    祁天瑞嫌热，在楚秋上了车之后就摘掉了口罩和墨镜。

    “大力有事忙，我来看看你。”祁天瑞一下就看出了楚秋的疑惑，瞎扯了一句之后问楚秋，“午饭吃了吗？”

    来自祁天瑞的关怀让楚秋感到了小小的不自在，他拘谨的摇了摇头，答道：“没。”

    祁天瑞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紧张：“想吃什么？”

    楚秋乖乖坐在后座，又乖乖答道：“随便。”

    祁天瑞也没指望楚秋说出个具体地址来。

    他坐在驾驶位上想了一会儿，就发动了车子。

    “你姨的身体怎么样？”祁天瑞状似无意的问道。

    楚秋垂下眼，抿着唇，没吭声。

    祁天瑞透过后视镜扫了楚秋一眼，心里知道情况大概不算好。

    “如果有困难就说，公……”

    祁天瑞话说到一半，想到以前顶着公司的名头给楚秋花式开后门的后果，硬是把习惯性挂上嘴的“公司”两个字咽了回去。

    “如果有困难，我会帮你的。”

    楚秋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祁天瑞，咬了咬下唇。

    祁天瑞伸出来的这条橄榄枝，楚秋想要努力一把，伸手接住。

    “祁先生……”

    弱唧唧的声音冒出个头，又倏地沉寂下去。

    极少向他人求助的楚秋茫茫然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于是他低头摸出手机，开始给自己写小剧本了。

    祁天瑞以为楚秋又怂了回去。

    于是祁天瑞盯着眼前的红绿灯思考了一会儿，想了个折中的方法。

    既能让楚秋得到需要的金钱，还能不让楚秋觉得他给别人添了麻烦。

    祁天瑞开口道：“如果你姨的事情有困难的话，我给你走个后门，让你透支一下薪酬支撑你姨的医疗费用，身为风皇的老板，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楚秋愕然的停下了手底下的动作：“谢谢祁先生。”

    “不用谢。”祁天瑞说完，沉默了两秒，“别叫我祁先生了。”

    楚秋茫然的“啊”了一声，试探着小小声的喊道：“祁哥？”

    祁天瑞……祁天瑞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