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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冰山难靠”

    第十七章

    北阴与渝州交界处

    一行人脚程很快,紧赶慢赶跑了十天,终于算是快到渝州了。

    这些日子天天都起的很早赶路,跨过小溪的时候,要挽高裤腿,每每路过河滩,祁羽岚总会磨磨蹭蹭,先灌满一壶水,好好喝上一些,再好好的洗洗自己身上的汗。

    经过一个村庄的时候,只见有不少尸体被压在被大火焚烧的建筑物下面,仔细靠近,会发现他们大多面容扭曲,像是在呻吟残号,他们血肉模糊,肢体残缺,整个村子周围都是恶臭,十五个人除了鲁七郎,其余人看见这情形全都吐了。

    天阴雨湿声啾啾,白骨森森露于野,千里无人鸡不鸣,恶鸟啄肠挂枯树。可以看出,不久前,这里还充斥着厮杀声,呼喊声,但此时却无比寂静,满目苍痍,不堪入目,房屋全部被大火燃尽,没有一丝生气,原先可能是山清水秀,而此刻却是人间炼狱,房屋被大火吞没,土地被鲜血染红,很多房屋的门都开着,但是却没有人。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骨,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明明是夏季,却沉静的如同死寂的冬天。

    “这木头尚有余温,看样子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发生这么大的事,密信阁居然没人通报?而且也没有官差在此处检验,实在是奇怪的很。”鲁七郎眉头紧皱,纵然自己平时杀人无数,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可杀得都是那些狼子野心之徒,眼前至少百余人死于非命,整个村落被大火吞没,实在是让人心惊。见惯了大场面的鲁七郎也感到心惊。

    “难道是劫匪?”赵楚生捂着口鼻说道。

    “不像是,昨日一路前来,就看见许多木头燃烧后的灰飘在树叶上,不以为然。没料到这里已经变成人间炼狱了。”

    “可是昨天咱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浓烟。”陈楚生四下观察着。

    “这些人都是活人,被火烧了应该会跑,可是这些人”鲁七郎指着一堆尸骨,“看那里,都是两三个人,五六个人死在一起,想来是被人杀害倒在哪里,受伤太重跑不了,所以被活活烧死。”鲁七郎叹了一口气,“这不像是土匪做的,一般匪徒,不会这般灭门绝户,洗劫之后十室九空,是那些房屋全部被烧了。但不难看出财物没有被抢走,有几具女尸身旁散落着银簪子,而且那具女尸手上还挂着镯子。不像是土匪的手段。”

    “看,那边树丛里面有几只鸡。如果是土匪的话,这些鸡一定会被捉走的。”说话的是李天瑞。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赶往渝州城,到那里后我去通知官府。”

    “是。”众人齐声说道。这十五人除了鲁七郎和李天瑞,其余的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毕竟他们都没有见过这种惨烈的场面。

    渝州城内

    “白肉,白肉,肥而不腻的白肉。”饭店馆子招呼声不绝于耳。

    “韩杨,我知道你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可是为师现在是愈发看不透你了。”

    “师父,您好不容易来了渝州城,就尝一下这里的特色美食,大刀白肉吧。这家馆子煮肉的时候如果先用绳子把大块的肉五花大绑,煮熟之后用利刃切片,可以切出很薄很薄的大片,肥瘦凝固而不散。是极为考验厨子刀工和耐心的。我尝过一次还不错,蘸着蘸水吃,也是极为美味的。您尝尝?”

    “韩杨,我得知消息煜唅受伤了,辽源君也死了,你现在是密信阁阁主?”

    沈韩杨倒了一杯酒,恭敬地递给马井宋,“是的,煜唅并无大碍。”

    “你不是说你不喜官场勾心斗角,为何又要为朝廷做事?前些年你一直明明和我待在一起,又是什么时候搭上了官府这条线?”

    马井宋最厌烦官场这套尔虞我诈,早在收弟子时,就强调过自己不喜欢官场纠葛,收沈韩杨是因为看在与沈家是世交的面子上,收张煜唅是因为他确确实实是个练武奇才,身上那股轻狂或者说是张扬的劲儿,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当年煜唅是因为家族,不得不为朝廷所用。我自知帮不了他,这些年一直心中有愧,就一直躲着他。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当初你可是口口声声说: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不入官府,不染俗务。”

    “师父,人总是要服从现实的。大势所趋,现如今,权势就是最大的趋势。为官有利有害,不为官亦然,自然是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

    “你家中早就与世无争,你又何必……”

    “冰山难靠,现在看着沈家是处尊居显,但难保将来,如今家富势足,日后未必。我若护不住沈家,又有谁来呢?”

    “你自己的路,自己慢慢走吧。为官之道,智勇双全。你的武功不比煜唅,找些护卫保护你自己,煜唅不比你聪明,以后照应着煜唅。你们师兄弟,同朝为官,难免遭人诟病,避嫌不避情。要是敢自相残杀,我直接把你俩捆了带回三山。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你自己好些掂量。”

    “那是自然。”

    “你们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路。我以后就不管你们了,以后没事儿别找我。要需要我的话,我会在你们身旁的。”

    “师父,快尝尝这白肉吧。”

    “用你说,我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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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羽岚休息的时候坐到鲁七郎身边。

    “鲁教官,你闷闷不乐是因为刚才的村子吗?”

    “废话,平白死了那么多百姓,搁谁心里不难受?”

    祁羽岚咽了一口口水,“嗯,嗯,鲁教官,那个,马上到渝州了。”

    鲁七郎看见祁羽岚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你不用担心,现在你是清道庭的人,渝州城的破事你也不必担心。”

    “你都知道了?”

    “你知道这里其余人的身世吗?”鲁七郎反问道。

    “知道。”

    “你都知道他们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你人还没到清道庭我们就都知道了,在这里,你们没有秘密,日后就算你回到渝州,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在你正式成为清道庭一员的时候,那些通缉令都会消失的。”

    “那你们可曾找到我外祖家?我想知道我还有没有亲戚。”

    “没了,送过来的卷文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家里面没人了。这事我们都知道,你也不容易,以后尽力效忠朝廷,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们果真没查到兄长,知道这,祁羽岚心里才更放心有一些。

    “我原先在深山老林里面躲了小半年。”

    “卷文里写了,你从渝州逃走后不知去向。别想那么多了,你家里面没人也是少了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好好将功赎罪。”

    “何罪之有?”

    “顺安六年十二月十一日,渝州安乐坊四等住户祁家三子祁羽岚,杀其父祁天盛,其兄祁羽良,犯科外逃,今不知所往,杀其父兄。败坏风气,伤天害理,法度不容。有两人辅助行凶,皆为男性,所来往者不止一人,若相包庇,则视为共犯,连坐之罪不可不参。若得相识,盖报官府,缉拿凶犯,赏金三百,疑事传疑,信事传信,国法威仪,难容作奸。你说你犯了什么罪,在你看来你是替父报仇,尽人子本分,可你也确确实实杀了人,杀人之罪,不管你杀的是不是你的仇人。”

    “他们也杀人了,我刘家、外祖父家,那么多条人命啊。”

    “一码归一码,你手刃仇家我都替你痛快,他们的确太不是人了,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死有余辜。你现在归清道庭,以往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你以往罪责都一概不论。刚才是我说错了话,向刘兄弟赔个不是。”

    “刘…”

    “你在清道庭没有秘密。你也看到了,渝州官府的通缉令一点也没提祁家怎样伤天害理,那也没办法,祁家在渝州关系网错综复杂,一些权贵也并不想让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放到台面上说,毕竟他们和祁家还有关系,也不想让祁家的名声拖累自己。不过那些事情在渝州也是家喻户晓,不过都是心照不宣,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行。”

    看着祁羽岚,鲁七郎叹了一口气,“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没权没势,受的苦,遭的罪,被打碎的牙齿,都得往肚子里面咽。你本名叫什么?总不能一直顶着祁羽岚这名字,仇人家取的名字,不叫也罢。”

    想了几秒,祁羽岚还是没说出自己的本名:“家里面都没人了,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此时说出自己名字,难免会拖累哥哥。

    “你姓刘,起名也是个技术活,我个大老粗也起不了,到时候找个德高望重的读书人,或者找个算命的,给你好好起个名字。”

    “多谢鲁兄弟了。”

    看见鲁七郎一直揉摸胸口,看起来很不舒服,“鲁教官,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身体困乏得很,走几步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经常很痒,就是那种抓耳挠腮的痒,可能是许久没洗澡吧,身上不舒服,不用管,到地方拿水浇一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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