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第一次听到「夏油杰」这个名字, 是在认识五条悟一段时间之后。

    监护人大摇大摆地开家门：“佐助、惠！上次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帮我放到相册里去吧！”

    五条悟洗的是他们三个人的全家福，还有佐助和惠的一些日常照, 照片里男孩们依偎在一起, 被身后白发的大人一把圈在一起, 对着镜头露出了快乐的神色。

    惠一路小跑，“啪哒啪哒”地去接照片，佐助则是去书房里拿五条悟的相册。

    五条悟是一个很喜欢记录生活的人，在手机像素还不够高的年代，他有很多相机, 还买了很多镜头，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

    这一次拍的照片正是对佐助的「惩罚」, 五条悟诱哄着男孩们一起照了全家福, 还洗了几张津美纪的照片，作为这个家庭的记录。

    柜子里还有几沓相册, 佐助迟疑地看了看，太多本了，又没有标记, 他随手抽出一本, 翻到最后看到还有空位, 就拿了出去。

    五条悟刚换下制服, 穿上了舒适的家居服, 拖鞋和男孩们同款, 都是特别订制的玉犬图案，一黑一白, 彰显着「家人」的身份。

    他好整以暇地捧着杯西瓜汁：“来来来, 我们来放照片。”

    佐助捧着相册过去, 放在茶几上就随手翻开：“我不知道你要的哪本，随便拿了一本——”

    相册被打开了。

    五条悟的视线凝固了。

    相册有纯黑的封面，纯白的内底。

    佐助翻到的那一页，塞满了照片。

    全都是五条悟的照片。

    但不仅仅有五条悟。

    还有一个黑发的少年，拿发圈扎起了头发，穿着高专的制服，看着镜头，微笑着，大笑着，嫌弃的，欢喜的……

    隔着时光，静静注视着五条悟。

    偶尔有几张出现了第三人：短发少女对着另外两个少女扶额，一脸无奈，又有些纵容。

    惠凑上来：“这不是硝子姐姐吗？”

    佐助辨认了一下：“好像是……是悟上次带我们去见的可以治疗的人吧。”

    佐助：“这是悟高中时候的照片吧，还穿着学生制服。”

    惠点点头，又有些困惑：“这个是高中时候的五条先生，那这个人——”

    他指向黑发的少年。

    “是谁？”

    五条悟不出声。

    他手中那杯西瓜汁很久都没有减少，仿佛语塞，又仿佛无话可说：“……”

    佐助敏锐地发现不对劲：“……怎么了，悟？需要我去换一本吗？”

    听到这声呼唤，五条悟才骤然惊醒似的，他睫毛颤了颤：“没事，不用。”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是夏油杰。”

    “……我的一个挚友。”

    “唯一一个。”

    佐助的手顿在了半空。

    惠有些失语，迷茫地抬头，看着五条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唯一的挚友……

    佐助攥起手。

    他猛然合上相册：“我去换一本。”

    一只手拦在佐助身前。

    五条悟抬起那双苍天之眼，平静而坚定：“没事。”

    他若无其事地说：“这本还有空位吧？先填满吧。”

    佐助侧头看他：“……你确定吗？”

    到这时候，五条悟反而笑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有青春的嘛，你们不要把我当成一出生就是成年人的奇怪生物啊？”

    佐助抿抿唇：“你——”他烦躁地撇过头：“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佐助放下相册，和惠一起把新的照片塞了进去，一张又一张，逐渐填满这本相册。

    最后，竟然他们仨的照片数量还比前面五条悟高中时的照片还要多。

    像是一种慰藉。

    五条悟语气轻快地拿起相册：“好啦～相册搞定的话，晚上想吃什么？想吃慕斯和巴斯克吗！”

    惠无语：“……晚餐请吃正餐。”

    很难得，在说完五条悟后，佐助始终沉默着。

    他安静地看着五条悟与惠嬉皮笑脸，心里有些恍然。

    挚友吗。

    从这一天起，佐助记住了这个名字：

    夏油杰。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百鬼夜行之后。

    虽然在医院治疗过，但五条悟要求佐助过一段时间就要去找家入硝子检查一下。

    正好今天有空，佐助谁也没说，就直接去高专，准备去找她检查。

    佐助安静地走到治疗室外，正准备敲门时，听见门内隐约传来的交谈声。

    他的手顿在了半空。

    “百鬼夜行……”

    “……乙骨忧太……”

    “……起因……”

    是五条悟和家入硝子。

    没什么不能听的，又都是熟悉的人，佐助便准备敲下去——

    “夏油杰——”

    他再一次停住了手。

    佐助缓缓抬头，皱起眉。

    ……这个名字，悟的那个挚友？

    他僵在门外，半晌，房门突然被打开。

    五条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佐助时明显愣了愣。

    他连眼罩都没带，露出来的眼睛甚至夹杂了些许红血丝，一副疲倦至极的样子。

    难怪没察觉到自己来了啊，佐助默默想。

    五条悟：“佐助来检查吗？”

    佐助点点头。

    屋内传来声呼唤：“佐助吗？让他进来吧。”

    五条悟朝佐助笑了笑，便离开了。

    治疗室内。

    佐助坐在病床上，伸出手给硝子，看着她认真地观察着状况，忽然冷不丁地问她：

    “夏油杰怎么了。”

    硝子的手顿住了，缓缓抬起头：“你听到了？”

    佐助垂下眼。

    硝子轻轻放下佐助的手，坐到后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她条件反射地想拿根烟出来抽，但没在口袋里摸到，只好默默放弃了。

    “从哪里说比较好呢……”硝子眼神疲惫：“夏油杰，算是我和悟那家伙的同级同学吧。”

    “嘛，你看到悟现在这样，也能想到他在高专有多么烦人，”硝子揪了揪头发：“不过，有一个人跟这样恶劣的悟相性很好。”

    “那就是夏油杰。”

    佐助皱了皱眉：“……那他现在在哪？”

    硝子沉默片刻，才缓缓说：“他做了诅咒师。”

    佐助睁大眼。

    然后硝子说出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百鬼夜行中，杰死了。”

    “悟亲手杀的，尸体不在我这里，我问他放哪去了，悟不跟我说。”

    佐助难以置信地问：“他亲手杀了——”

    唯一的挚友？

    忽然，佐助对这位咒术界的最强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悟竟然，下得去手。

    小看他了啊。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小孩不要管这么多。”硝子没好气地说：“你有没有每天吃药？”

    看着硝子严肃的眼神，佐助默默地撇开了头。

    而真正看到那张脸，而非仅仅是听到名字，是追查诅咒津美纪的咒灵的时候。

    他们一起追到废弃工厂，佐助负责地面的搜查。

    随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佐助神色冷冽，高举起刀，一把劈下——

    却看到对方的脸。

    佐助心都漏半拍。

    那是在家中相册里，许多照片中都出现过的一张脸，黑发，细长的眼睛，微笑的神情。

    通过偶尔翻相册的行为，佐助对这张脸已经很熟悉了。

    但这一刻，佐助仍然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夏油杰？

    这张脸让佐助瞬间犹豫了，也是这一刻的犹豫，让他当场跑了。

    在怒火高涨的同时，佐助心中也多了丝茫然。

    他回去告诉五条悟。

    而五条悟知道后，良久没说话，最后只摸摸佐助的头。

    佐助看着五条悟离开。

    五条悟这么高，虽然有时候懒洋洋的，但从不显得虚弱，仿佛生来就是「最强」。

    但这一次，他的背影，显得如此佝偻。

    后来佐助亲手杀死了占据夏油杰身体的咒灵，将夏油杰的身体重新带回给五条悟。

    看着五条悟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佐助在心中叹气。

    他大概能知道五条悟的心情。

    重要的人死亡，还被如此对待过。

    佐助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知道五条悟现在需要什么。

    所以佐助安静地离开了。

    由于佐助亲自带回夏油杰的遗体，硝子挑了个机会，将他们的过往对佐助粗略地讲了讲。

    两人如同连体婴般的高专时期，星浆体事件观念的转变，共同升为特级后思想变化的夏油杰。

    一次任务中堕落成诅咒师，叛逃后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对着五条悟微笑的夏油杰。

    百鬼夜行前来到高专宣告，百鬼夜行后死在五条悟手中的夏油杰。

    佐助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没有缘由，也没有道理地，他有了一点想法。

    但这很模糊，甚至并不明确。

    这个想法，是佐助才收到大蛇丸的「轮回天生」卷轴后，才真正确定下来的。

    佐助下了决定。

    于是，在和煦的一个春日，甚尔睁开眼睛、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同时。

    高专另一处，天元结界最隐蔽的地方。

    一间写满封印、挂满咒符的暗室中，有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周围的环境，又察觉到自己的脉搏，怔了很久。

    直到暗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刚醒来的人，看到来者，露出了一个两人都十分熟悉的微笑。

    “悟。”

    五条悟凝视着黑发披肩的友人，神色平静，只微微垂下眼。

    “……杰。”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