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是他救的，我从小就追着他跑。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每次跟他和小葵一起玩，他都会紧紧牵着我的手。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就好了，他就不会离开我，我们也不会失去干妈干爸，失去小葵。”
从谢思思满是回忆的双眼里，有幸福的笑，也有深深的怨憎。
她瞳孔含着浓烈的恨意，死死地盯着我，心有不甘的斥责道：“我为了再见到他，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付出多大的心血才来到S市，命运终究对我不公，我来的太晚了，错过了他情窦初开，他把一腔情意都放在了你身上。”
我脑中一懵。
谢思思看出我一无所知的模样，大为光火，气道：“跟你说真没什么意思，你这个蠢样就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你既然知道我蠢，就更应该把真相告诉我了。”
谢思思嗤笑道：“也对，唯一能把真相告诉你的，只剩下我了。毕竟在他心里，我也是他的亲人。从小葵死后，他就把对小葵的情感放在我的身上，哪怕我在背后耍尽心机，他也会闷不吭声的替我背黑锅，他啊，真的是一位好哥哥。”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来警局自首？”
“因为我也活不久了。”
我皱了皱眉，仔细地看了看谢思思的脸色，除了苍白，看不出什么病态。
谢思思对死亡异常的平静，她抬眸，冷冷的说：“本来是想拉着你一起死的，只要你死了，他就不会再等下去，而我也不会再陪着他，我要他成为孤家寡人！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他为什么要把我当妹妹！明明我们认识的最早，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他……”
原来是我一直误会顾明哲了吗？
“我怎么舍得他难过呢？我一直看着他，等了你一年又一年。我是真的恨啊，他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我就像跳梁小丑一样作妖，为了跟他叫板，我另嫁他人。他不是喜欢同情我吗？那我就让他同情个够好了。”
我低头垂眸，感受到了在这间密兰的接待室里压抑悲伤的气氛，感受到了来自谢思思身上求而不得的怨念和恨意……因她这份求而不得，我与死神擦肩而过。
可我恨不起来。
我甚至觉得这迟来的真相很让人啼笑皆非。
“谢小姐，如果你是为了成全我和顾明哲，大可不必如此。”
“呸——！”谢思思嫌恶的睨了我一眼，骂道：“我去你妈的！你以为我会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如果我能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就算是一百个杨诺！我都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你就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老子最厌恶你们这些一出身就生在起跑线的人了！”
“不，我没有生在起跑线上，我想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的亲生父亲也是嫌弃我是女儿，我妈妈不想生二胎，他就怀疑我妈妈不忠，把我和妈妈扫地出门。我们所处的社会，仿佛天生就对女孩带着深深的敌意。”
“你可真是虚伪，说这些话想来博取我的好感和同情吗？”谢思思讽刺的勾起嘴角，模仿着我的神态，阴阳怪气的说：“抱歉，我不会被感动。”
我漠然的回答：“我不是想被你感动，说实话，知道你是幕后谋划设计这一切的凶手，我对你根本恨不起来。”
谢思思张唇，高傲的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充满了自信。
笑了一会儿后，她的目光忽而瞥向我的腹部，失神的看着，仿佛在回忆什么，面容变得非常温柔。
我微微一愣，就听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的说：“我的阿哲哥要当爸爸了。”
我瞳孔骤然收缩，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前一秒还是高傲不肯低头的女王，下一秒，就变成了温柔淑雅的女孩。
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美丽而无害。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小宝宝出生，真想看看他当爸爸的样子。”
我恍惚间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谢思思想要借刀杀人，可从未我肚子里的孩子动过手。
突然，她的眸子宛如毒蛇犀利阴冷的眼睛，面容狰狞的骂道：“杨诺，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佬？你居然骂我阿哲哥的孩子是孽种！”
“……”
我果断闭嘴，不接话。
“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好好听着，我愿意来自首，是为了让他余生快乐！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把所有的证据毁得一干二净。”
我问：“所以你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吗？”
谢思思恨到面容都扭曲了，她迟疑不决，闭上眼，咬着牙艰难的说：“……是！”
“谢思思，你刚才不是觉得我虚伪吗？难道虚伪是会传染吗？”我莞尔一笑，接着说：“明明不想我跟他在一起，到底有多爱他才能把这个是字说得出口？”
“你想知道啊？”谢思思充满恶意的说：“我就不告诉你。”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外面的警察很快就进来。
这时，谢思思笃定的说道：“你也爱他。”
我一怔，刚想张嘴，就被谢思思魔性的笑声打断。
“你别想否认！我可不是你这种傻子……现在你们没有阻碍了，如果你不帮我好好照顾他！我一定弄死你！”
临走之前，谢思思哼着一首童谣，神情愉悦，她最后的回眸，我一辈子都忘记了。
那么温柔，那么美丽，全是对着我的腹部。
经过警方缜密的调查后，我没有任何杀人嫌疑，无罪释放。
作为本案的证人，我暂时不得离开S市，我妈被杀的案子也重新审理。
走出警局的那一天，风和日丽。
关馨用柚子叶煮了一大锅水给我洗手洗脸，最夸张的是老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火盆，非要我跨过去除晦气。
出来后，周队长给我安排了一家戒毒中心，我在里面呆了两个多月，总算是摆脱掉毒-瘾的折磨。
顾明哲仿佛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从我进警局后，他一次都没有再露面。
然后我妈的案子重新审理，顾淮因为做伪证，隐匿罪证，情节较严重，处以三年有期徒刑。
被捕的顾明儒为了减刑，在确凿的证据，终于向警方承认他曾下-药强-暴我母亲。他以走私罪、强-奸罪、非法集资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处以二十年有期徒刑。
S市警方登报，洗清了我母亲的冤名。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再推开再看见那扇门，不再是血色交织令我畏惧绝望的地方，那是我的家。
我的妈妈温柔的对着我笑。
*
文婉案子最终判决结果是谢思思以劝说、利诱、授意、怂恿等方法教唆杀人，以故意杀人罪予以处罚，处死刑。
值得注意的是没有人为她上诉，我从周队长那里了解到，她一年前因为宫颈癌，在国外做手术把整个子宫已经切除了，可癌细胞发生扩散，转到了其他器官上。
判决结果下来后，死刑将在一周后执行。
我真正恨的人反而活了下来，恨不起来的，却命不久矣。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谢思思执念为什么会这么深？
趁关馨去上班，我悄悄地搭乘出租车，去了半月湾的别墅。
关馨可忙了，故城雪这部剧收视长红后，公司业务也比以前忙多了。非凡选择做影视，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关馨去了解，去处理。
春天来得快，去得也快。
院里的桃树开出了翠绿的叶子，放眼望去，带着远离城市喧嚣的宁静。只是应该很久没人打理了，杂草乱生。
我手按着大门的门铃，许久都没有人应。正当我准备无功而返，某个瞬间，我视线突然瞅着二楼的落地窗。
白色的窗帘好像动了一下。
不想见我吗？
我瞬间犹如戏精附体，转过身，走得歪歪扭扭，没走两步，手捂着脑袋，难受地蹲下来。
两秒后，我包里的手机响了。
屏幕出现一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数字。
我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立刻传来熟悉低哑的声音。
开口就嘲讽我：“演得真假，别装了。”
“哪有顾先生你演得真，既然不想见我了，就不要乱七八糟买东西让关馨给我！我怀的是儿子，不是女儿，不要再给我买芭比娃娃了！”
关馨喜欢异想天开，很早就惦记着要和我做儿女亲家。我跟她说过好几次随缘，她也不信。她找了关系，我们提前知道了孩子的性别。
是个男孩。
关馨不死心，男孩怎么了？男孩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反正在我面前，她一向无厘头，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以为顾明哲知道，谁晓得关馨明知道是男孩还拿着芭比娃娃回来，扭扭捏捏的说是她买来自己玩的，我就算再傻，也看得出来哪些东西是谁买的。
“你蹲着不难受吗？”他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离我很近，仿佛就在我身边说话一样。
“当然难受，我也想站起来啊……”
我其实能站起来的，大约是不想白跑一趟，故意说出这话来刺激他。
可我的话没说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我身侧出现。
我怔了怔，直到这双手扶着我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我才反应过来。
他眸光幽深，脸上带着明显不自信。
“我以为你……永远不想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