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睡。”
楚辞穿好衣服，俯身轻拍了一下关馨的脑袋。
关馨别扭地把头缩进被窝，怪不好意思的，总感觉他像是在哄小孩子。睡意惺忪的眼睛瞅着楚辞轻手轻脚的出门，门一关，房间内寂静。
他这一去，直到天亮都没回来。
关馨睡醒后，便起来洗漱，佣人进来敲门，给她送早饭。
“楚奶奶的情况还好吗？”
佣人面露担忧的说：“昨晚下了病危通知书，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太太凌晨就赶过来了，现在是二少爷和太太在守着，老爷还在赶来的路上……”
关馨心里咯噔一下。
“关小姐，二少爷让我很告诉你，你今天就在屋里，哪儿也别去，二少爷担心你一个人出去会迷路。”
“嗯，好的。”
关馨乖觉地坐在屋里，用手机刷剧。
看了半天，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有点想发信息问问楚辞具体情况。
又不敢发，怕打扰到他。
关馨恍惚间想起爷爷去世的那天夜里，眷恋人世不肯离去的眼神，无法在说话，喉咙里冒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胸腔起伏不停。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爷爷就没了……
*
“啪——”
迎面就是一耳光扇过来，楚辞没有躲，挨了父亲的一巴掌，脸都被打偏了。
“能耐啊！不声不响就把人带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老子就剩下你一儿子，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没有，父亲。”楚辞挺直脊背，站如松柏，面容镇静的望着楚父。
盛怒的楚父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还说没有！老子当初就发现你不对劲了，给你留面子，让你断了，这事儿就揭篇。没想到你胆子肥到连你老子都敢忽悠！”
楚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楚父就算再气，也得顾及儿子的脸面。暂时先教训到这儿，回去再慢慢算帐。
“你奶奶还在急诊室，我先不跟你计较，回去再慢慢收拾你这个胆儿肥的兔崽子！”
楚父一脸怒容先行离开了。
楚辞条理有序地理了理仪容，走出卫生间的门，正好撞见要进病房的母亲。
心细如微的楚母很快就发现了儿子，叹气道：“你父亲这暴脾气，几十年了，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楚辞闷声不吭。
楚母柔声安慰道：“儿子，别怪你父亲，刚才张院长来找我们谈话了，你奶奶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楚辞脸上没有波动，眼睛却浮现起了一条又一条狰狞的血丝。
进了病房后，楚辞就守在床边，奶奶仍旧没有醒，病痛已经把她折磨到油尽灯枯的边缘。
他模仿着大哥的言行，说道：“奶奶，我是你乖孙楚泽啊，我从部队里请假回来看你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这样子睡着可不行，一会儿我就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可就是过年喽！”
说了一遍又一遍，楚奶奶都没有丝毫反应。
楚母红了眼，小心擦拭着眼角，病房的门被敲响，她去开门。
江晓月礼貌的喊：“伯母好。”
“是晓月啊，快进来。”楚母拉起江晓月的手走向病房，“妈，晓月从国外赶飞机回来看你了。”
“奶奶，我是晓月啊。”
中午的时候，疗养院里的老人们都过来看望楚奶奶，大家乐呵呵的在病房里说着话，许是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昏迷的楚奶奶。
她终于醒过来，声音嘶哑的说：“你们都来了啊……”
“素芳啊，你可算醒了！”
“妈，你都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想吃什么，跟儿子说。”
“奶奶！”
楚奶奶眉眼眯起，精神非常好，笑嘻嘻的说：“我…我想吃完臊子面……哦，对了，小辞……”
楚辞微微一愣，还是把手伸过去了。
病房有老人提醒楚奶奶道：“错了，这是你大孙子楚泽啊！”
楚父楚母脸色一变，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江晓月低头，轻声说：“奶奶，你听错了，这是阿泽，不是小辞，小辞出差了。”
“你们又想欺骗我，我才不上当，这是我小孙子楚辞。”楚奶奶抓紧楚辞的手，她偏过头，笑着问：“小辞啊，馨馨在吗？怎么没听到馨馨说话。”
“奶奶，她不在这里。”
“为什么不在这里？你赶紧去把她找过来啊，奶奶有话要跟她说。”
楚母茫然刚想问，就收到丈夫的眼神示意，她皱了皱眉，便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楚父就算知道这是儿子的损招，也无法阻止。
儿子有本事啊，知道父母这关过不了，直接就把人带来见奶奶了。
“赶紧走啊，愣着做什么。”楚父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肩膀，狠狠地捏着他的骨头出气。
楚辞点头，“奶奶，我这就去。”
*
关馨心里藏了事，佣人送过来的午饭，她没吃多少，胃部直泛水。
手机也没玩，翻了一本架子上的书，准备用来催眠。
眼看是把瞌睡虫找来了，门突然就被打开。
她一下子惊醒，眼睛睁大望着面露喜色的楚辞。
“你怎么……”
“没时间，先跟我走，一会儿在车上跟你说。”
“哦，等等……”关馨踩着拖鞋被楚辞拉出门了，“我还穿着拖鞋。”
“车上再换。”
楚辞从玄关处拿走关馨的平底鞋，火急火燎地开车去医院。他反复思考，父母不可能会在奶奶面前骂他，也就不会为难关馨。
“楚辞，你奶奶是不是……”关馨换好鞋子，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我奶奶醒了，她要见你。”
关馨松了一口气。
到了医院，直奔病房。
关馨一见到病房里人来人往的场面，顿时头皮发麻，就仿佛是动物园的猴子，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她和楚辞身上了。
“小辞回来了，你把馨馨带过来了吗？”
“嗯。”楚辞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走到病床前。
“馨馨。”楚奶奶伸出手，指尖颤抖的空气中寻找。
关馨神情惊惧，迟疑地把手伸过去，心里惴惴不安的认为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孙媳妇，我今年八十三了，已经是当太奶奶的人了，这辈子没白活啊！”
老人们争先恐后的说出恭喜的话，楚奶奶在艳羡声中笑容满面，慈眉善目。
楚母是最震惊的一个，她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关馨心慌的不行，她的手一直被楚奶奶的手握着，她能感觉到楚奶奶的手温度很低，握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暖起来。
楚奶奶精神很好，跟每个人都说了一会儿话，就像是在交待遗言一样。
“晓月，你是个好姑娘，我家阿泽福薄，配不上你，你一定会幸福的。”
“不是的……奶奶。”江晓月眼睛红了。
“嗯嗯，奶奶都懂。”楚奶奶接着就去喊楚母了，“往后要靠你照顾我儿子和孙子了，真是辛苦你了。”
“妈，我不辛苦，您别说些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乖啦，儿子，你要好好照顾你媳妇知道吗？别以为我不在了，你就没人管了。”
楚父声音哽咽着点头，“知道了，妈。”
“还有，馨馨年纪小，你们要多担当要体谅，这是我们小辞喜欢的姑娘，可不许你们随便欺负她。”
楚奶奶说完，就叫照顾她的护士拿来了一对龙凤镯，亲手交给关馨。她握着楚辞和关馨的手，笑眯眯的说：“小辞，奶奶可能看不见你娶媳妇了…你们要好好的……”
“不会的，奶奶，很快我和关馨就会举行婚礼，您一定可以看见的。”
楚奶奶没说话只是笑，后来吃了一碗少油少盐的臊子面，当天下午就因为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医院尽全力抢救，都没能抢救过来。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
葬礼很快就举行，依照楚奶奶的遗言，她要和去世多年的楚爷爷葬在一起。
关馨身份已经得到楚奶奶的认可，没人来找她的麻烦，但她依然谨小慎微的跟随楚辞参加了葬礼，楚辞脸色很憔悴，楚奶奶去世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哭，楚父也是一样，哭得最痛苦的是楚母。
下葬后的这天晚上，关馨睡眠浅，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就醒过来。
她能感觉得到睡在身侧的男人肩膀一抽一抽的。
关馨屏气凝息，不敢动。
可惜还是某个人男人发现了。
“不小心吵醒你了吗？”男人的声音很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关馨慌乱摇头，“没…没有，我只是睡不着。”
“嗯。”
“你……”关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现在心情一定很难过吧？”关馨缓缓的说：“我…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可就是哭不出来。我总感觉爷爷还在，可就是……找不到。”
关馨睁着眼睛回想，最开始那段日子是不相信爷爷走了，后来怎么也找不到爷爷后，才慢慢相信。
黑暗中，男人的手掌忽而落到关馨的脸颊上。
关馨微微一惊，他的指尖温热，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的脸颊。
许是受到亲人的感染，关馨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她没忍住，抬起手，反握住那只宽厚温热的手掌，声音温柔的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奶奶在天之灵，看到你难过的样子，她也会伤心的。”
“……好。”男人声音低哑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