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刚过，会议室的门应声打开。
林韵首先走进来，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
“来，大家欢迎我们的嘉宾，路知先生。”
苏郁用了挣了挣额角，路知后面进来。
她今天戴了副新的隐形眼镜，换了牌子，感觉有点不舒服，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路知今天身上穿了件黑色卫衣，袖子处有一行字母，像是西班牙文，瞧不出什么意思。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同样是黑色，鸭舌帽外面还套着卫衣上的帽子。
另外还戴了口罩，遮在鼻子下方。
相比上一次，今天这幅鸭舌帽和口罩的打扮看上去更像一个明星。
他上前微微倾身，声音听着像有很重的鼻音，“大家好，我是路知。”
说完抬起头，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
苏郁不动声色悄悄往旁侧挪了挪。
林韵随即带着人一一坐下。
“好，其实之前呢，关于合作的事我和贺总已经大概谈过。今天一起坐在这儿，就是想具体定下来，如果有什么新的想法或者要求，尽管提出来，大家一起协商。”
林韵看上去很有兴致，语调格外轻松。
贺东林笑呵呵回应：“那是自然。贵社既然邀请我们过来拍片，那大家就是在一起合作。既然是合作，那就是朋友，当然有什么说什么。”
“说得是，东哥，遇到您这样的合作方真是荣幸，是我们杂志社的运气。”
“不不，不敢当。林社长称呼我东林就好，遇到您这么通情达理的合作方也是我们路知的荣幸。”
话题突然丢到自己身上，路知颔首，“荣幸之至。”
苏郁听着声音似乎有些哑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开始进入正题。
杂志社这边主要是罗茜，林韵偶尔说两句，再有就是这次拍摄掌镜的摄影师卢飞。对面主要是贺东林，另外还有位一起过来的张女士，戴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很专业的样子。
苏郁垂着眼睛，拿起笔在纸上开始记录。
有罗茜在，她目前似乎没什么用处。
路知之后就没再讲过话，偶尔侧过身咳两声，应该嗓子一直不舒服。
几个人话都说得很快，她跟着记得手一直发酸，等罗茜把新拟好的文件递给对面看的时候，才终于能停下来歇会儿。
她放下笔自然垂下胳膊，暗自活动手腕放松。
两边正安静时，对面突然一阵细微声响。
她抬眸看过去，是路知在撕润喉糖外面的塑料纸。
他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帽子，头发剪了，剪得很短，整个前额都露了出来，更显得五官精致好看。
苏郁微微抿唇，手下意识去摸上衣口袋，碰到才突然想起上午那盒润喉糖被自己收进了柜子。
那层塑料纸终于被撕了下来，他像是察觉到身上的目光一样，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准确无误地抬眼撞上她的。
两人视线相对，苏郁感觉自己左眼下方某处跳了跳，目光在他脸上微一停顿，随即便滑开落在了旁边的人身上。
路知却一直没有离开，手上的动作继续，眼睛仍旧看她。
目光一片幽深，看不清什么内容。
苏郁突然有些心虚，低头拿起笔来继续跟着记录。
路知瞧着她，剥开手里的糖填进嘴巴，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动静很小，几不可闻。
整张桌上，所有人都是统一的瓶装水，就她面前是个水杯，透明水杯，还摆的端端正正。只要不是身体有缺陷，是个人都能看得见里头泡着的那片生姜。
关于生姜，其实故事很简单。
当初路曼邀她第一次到家里来玩时，饭桌上大家一起闲聊。自己女儿带朋友到家里，他们亲爱的母亲大人林教授格外激动加兴奋，一直不停地再问苏郁问题。
从家住哪儿有没有兄弟姐妹到日常生活习惯，一路下来问了个清清楚楚。
因为路曼尤其喜欢喝奶茶，但林教授不喜欢，觉得太甜不健康，所以在得知苏郁喜欢煮姜水喝之后，饭后特意煮了一锅，并且勒令大家一起喝。
他倒不排斥，只是从未尝试过，并且尝试之后确实也不怎么喜欢。
于是当即便提了个建议，建议苏郁之后煮姜水时可以添些红枣进去，中和一下味道，如果想要口味甜一点还可以再加上红糖。
苏郁当时听完也没说什么，反应很平常。
但在他们渐渐熟了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能看到苏郁的水杯，总能看到水杯里孤零零一片或几片生姜。
看颜色，或者闻味道，都很容易能分辨出其中只有生姜，完全不存在什么红枣和糖之类的东西。
十年前，他最终清楚自己为什么总能看到。
十年后，再一次看到他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希望和十年前是同一个理由。
她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加深在他这里的痕迹。
旁边几个人已经商讨完，完整的合同也都打印好整理了出来。
林韵亲自从罗茜手里接过合同，递给贺东林一份。
“来，贺总，您看一下，应该没有问题了。”
贺东林站起微微倾身双手接过，脸上笑容浅浅，动作格外绅士。
“好，麻烦林社长。”
两人前后坐下，各自低头看着手里的合同，场面一时安静。
苏郁合上笔帽，拿过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
姜片随即旋转着涌上来，再放下时又随着动作逐渐沉下去。
大概新泡的姜片辣了些，再加上她喝得有点急，一时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几人纷纷抬头看过来，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路知瞧了眼杯子里还没来得及沉到底的姜片，含着嘴里的润喉糖无声勾了勾唇角。
苏郁不好意思低头，“抱歉，不小心呛到，请继续。”
林韵微一点头，目光迅速从路知脸上略过，然后重新回到苏郁身上。
“没关系，”她笑着回应，“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这不是合同都拟好了嘛，贺总和路先生又都坐在这儿，不用担心。”
苏郁跟着笑，没有出声，默认了她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