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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修竹曲二十八(入v公告)

    绀香(二月)初八,春分花汛,阴阳相半寒暑平。

    虽说四时节气本是凡人制定的规历,但它却几乎能囊括大部分天时气机的变化规律,春分交界,人界的灵息自此开始愈发活跃,催促着万物生发。

    这一点对修士来说也是一样的,大好的时光就该修炼起来,最好和这漫山遍野的气机同调,再努力一下突破天人合一的状态,能顿悟者更佳。

    吴鱼溪站在小院子里,朝着漫天的朝阳云霞吐纳,只觉得意念通达,胸臆开阔,灵台上的金丹也格外璀璨明亮呢。

    人生美好,接下来就是向着洞察天地的境界进发,这个境界的修士将更容易感知天地,在通晓万物的道理间追寻自己的大道。

    那要怎么突破这个阶段呢?

    吴鱼溪合计了一下自己各方面的素养,自认为还需要更多的历练,但现在正值幼儿园的培养上升期,小师弟只是个吃奶的娃娃,师父约莫还要在这别院里蹲上十几二十年的,不如就从阅万卷书开始,配合笨比功法,打好基础……

    “小师姐!师父让你过去!”

    南柯在院子里冒头,头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大雅大俗,很好地诠释了孔雀的审美——自从胡五斗被他师父逮走后,南柯的心情就进入了晴空万里,每天都能整出些新活,刺激得鼠叟闭关去了。

    吴鱼溪朝她走去:“我来了……柯柯,你今天的功课做了吗?春分时节,气机活跃,不要浪费好时光啊。”

    南柯:“……”

    南柯:“我、我这就去……”

    吴鱼溪如此这般地激励了一番,终于让小孔雀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怠惰,随着她蔫头耷脑地撤退,躲在花墙后的一干妖族崽子们鹌鹑般抱在一起,对院长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吴鱼溪朝他们笑了笑,快步赶往师父的房间。

    她的师父仍然和往常一样,正一副懒散模样地推着算筹,倒是小师弟勤奋好学,这么小小一只竟能还能耐着性子认真修炼,重复着吐纳气机的枯燥功课。

    “鱼儿来了,这边坐。”缪宣只看着桌面上的星罗布局,头也不抬道,“已经是个称职的院长了啊,下次也要督促师妹勤奋修炼。”

    鱼溪坐下,顺手抱起小师弟梳毛:“师父这是在算什么……竟然是无虑上吉吗,这个卦象我都没怎么见过。”

    缪宣笑了笑,并没有提及卦象,只是收起算筹另道:“鱼儿接下来就要冲击洞察天地了吧,需要为你寻找本命灵器了,正好我也有储备。”

    鱼溪有些惊讶:“师父,我现在的修为不足,距离洞察天地还远着,再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积累通达,突破也无从谈起,而且本命灵器……我已经有玉筹了呀。”

    “玉筹只是过渡而已,它无法承载你的力量,还有更适合的。”缪宣撑着下巴,“至于进阶所需要积累的灵息和感悟,它们和换本命灵器是同一回事。”

    寻常的修士只会有一件本命灵器,这是需要用神魂蕴养的,再铸造一样灵器……难道要重新蕴养吗,那要怎么和自身的气机契合呢?

    吴鱼溪满心疑惑,但最后还是没有提出异议,在这些方面师父从没有出错过,只需要听从就行了。

    似乎从小到大以来,师父最离谱的事情就是坚持地认为自己是神兽转世。

    师父本人有凤凰传承也便罢了,问题是她怎么可能和玄武有关呢?她境界突破了这么多次,一点异象都没有……

    吴鱼溪瞅着她师父,他今天没有披外衣,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浅青长袍,甚至连头发都十分不讲究地披散在身后,晨光给他镀上了一层薄晕,好像要把他融化在这片金光中一般。

    不知为何,鱼溪莫名地觉得今天的师父和往常有些不同……

    明明师父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笑容也是从未变过的温和。

    是什么呢?

    吴鱼溪不喜欢这种隐约带着点不祥意味的感觉,她把小师弟揣好,换了个话题:“师父,我们这一次要在白阀别院留多久?”

    缪宣做思考状,随后认真道:“到今晚亥时。”

    鱼溪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还有好长……蛤?”

    缪宣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我们就要走了,打包行李吧!”

    是夜,亥时。

    吴鱼溪蹲在师父的长剑上,在一片风高月黑的天穹下,盯着师父潇洒的背影,干巴巴地询问:“所以我们留在别院的原因,就是因为师父你——想要来云岳川是吗?”

    缪宣带着小弟子在一片阴沉的云层中穿行,娴熟地越过一个个阵法勾连的通路:“没错,鱼儿你的本命灵器就藏在云岳川中,所以我们必须来这一趟,对了,你还记得天池吗?”

    “是指上古时期传说里的天池吗?”吴鱼溪艰难地问道,“还有师父,你真的、确认让我来保管梧桐木?”

    这个屑师父,在今日清晨扔下爆炸性消息后就利索地打包了所有家当以及门下弟子,还把这收纳了全家的梧桐木直接塞给了吴鱼溪,一副非常相信他金丹期弟子的模样。

    可怜小弟子在简单对比了两人的修为后,发出无声的呐喊:我不相信啊!!!

    “没关系的,鱼儿一定能做到!”缪宣不那么走心地鼓励,随后解释道,“我指的天池就是玄武和白凤的居所,它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就藏在如今的云岳川里。”

    吴鱼溪一惊,没想到白阀竟然占据了这么珍贵的道场,不过她年纪小,许多秘闻不知道也正常。

    阵法的光晕一闪而过,缪宣收起长剑,带着鱼溪降落:“我们到了。”

    遮蔽阵法的敛息术式逐渐消散,当眼前的景象彻底露出真面目时,鱼溪揪住了师父的袖子,说不出话来——

    白阀的主宅就建立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上,而他们的门阀秘境会有“云岳川”之名,正是因为这些无穷的云层在天穹中构建出了山川流水,几乎就是在天空中重建了一个崭新的小世界。

    鱼溪现在所看到的,正是这无穷无尽的云海,日轮早已落下,云层隐约生光,而在这片晦暗不定的流动世界飞中,数不清的高阶修士正在井然有序地前行,他们拱卫着来自各大世家的大能修者,朝着这片云穹的中心飞去,在那里,一座巍峨的山脉直耸入天穹。

    这山脉,竟然比白阀的云界还要高!

    “白氏之所以会建造云岳川,还是因为天池,他们不停地用阵法堆砌流云,以此来遮蔽天池。”缪宣带着鱼溪往山脉的顶峰飞去,“其实天池之下还镇压着一处天地关,但天池接连承载了两位神兽的陨落,再加上遗蜕所在,这里天地关的封锁程度能媲美上古。”

    鱼溪听得半懂不懂,只能紧跟师父的步伐,她能隐约察觉到云层周围也有许多修士匆匆经过,那一道胜过一道的威势令人心惊。

    “玄武遗蜕出世,五大门阀都被惊动了。”缪宣低声笑道,“果然啊……这是想要瓜分遗宝,周阀的猰貐给他们吓出心理阴影了。”

    鱼溪这才恍然,她的师父大约是趁着遗蜕出世的当口,混进了五大门阀的大能修士中,来天池取走他存储在此的东西……

    等一等,这东西……

    鱼溪结结巴巴地问:“师、师父父,你所说的,我的本命灵器是……?”

    缪宣:“正是玄武遗蜕哒!”

    鱼溪:“……”

    且不论可怜的小弟子如何瞳孔地震,缪宣已经提溜着她爬上了巅峰,混在一大堆世家大能里,竟然也没被识破。

    不远处的云层中递来传音,听起来是个挺柔美的女声:“道友可是白阀族人?”

    缪宣泰然自若地回:“正是,在下白阀宝脉宝匣云光,这位姐姐可是周阀玄鸟一脉?”

    女修被逗笑了,柔柔地道:“不错,妾身玄鸟初蕊,幸会。”

    缪宣立刻娴熟接道:“竟然是玄鸟仙子!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短暂的交谈很快就结束了,仗着隐匿阵法在,鱼溪小声地询问师傅:“玄鸟仙子?”

    缪宣:“玄鸟一脉的人都喜欢在衣服上折腾花样,此脉系的女修都可以叫‘玄鸟仙子’,不怕认错。”

    鱼溪顿了顿,继续问道:“那师父,‘宝匣云光’是谁?”

    缪宣:“没这个人,我随便取的。”

    鱼溪:……

    不愧是你。

    这边的师徒两人正在交流行走江湖的技巧,那边还未出世的、埋藏在天池玄冰下的玄武遗蜕已经被五大世家的大能修士们团团包围,只见盘旋环绕着的云川逐渐退去,露出山巅之上的万年玄冰,无垠的冰层之下便是传说中的所在——承载了玄武和白凤接连诞生与陨落的天池。

    此时此刻,不论出身来历修为,所有的修士们都安静地立在云中,只等着遗蜕出世。

    粗略估计大约有千余人吧?能够被允许登上云岳川天池的修士必然是各族的佼佼者,他们共同代表了世家最强的力量,同时也意味着人族修士的巅峰。

    这是远胜于斗星海登龙门的盛景,许多世家子弟终其一生也许都无法窥见。

    在这片幽深的冰面的上空,唯有寥寥几人能走出云层、显露真身,他们是五大门阀真正的主人,这数以千计的大能修者在他们的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这玄武遗蜕的分配,当然要由这几位掌握人修界的魁首来商议。

    吴鱼溪躲在师父的庇护里,敬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的视线划过四大门阀的家主,最后落在那立于最高处的人身上——人族道主,白恕。

    她不知道这一次师父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取走神兽遗蜕,更想不出在这样的包围下他们又要怎样全身而退,这里是云岳川,无数阵法封锁的地方,再加上还有这人族道主在……

    师父真的能顺利地逃脱吗?

    还没等鱼溪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在玄冰下等待了数万年的神兽遗蜕却终于苏醒过来,只见冰面之下,一片柔和莹润的青色光芒正逐渐亮起,它是如此的瑰丽轻盈,令人联想到**后的青色天幕,或者春日来的碧翠海潮。

    鱼溪怔怔地望着这片荧光,一时间什么都忘却了,她只觉得浑身舒畅,好像有什么与生俱来的束缚正在被粉碎。

    她头一次动摇起来,那师父所说的“玄武转世”……真的是一厢情愿的误会吗?

    而就在鱼溪怔愣的时候,她的师父突然摸了摸她的脑袋:“鱼儿,你见过殷钊的剑后,有什么感想吗?”

    殷钊是谁来者——哦,那个问苍生的主人,上一次遇到的对手。

    吴鱼溪恋恋不舍地从冰面光晕上挪开视线,低声回答:“很厉害,行云流水,非常锋利,就是有时候会变得凝滞。”

    “并不奇怪,他修习的剑法是曾经的‘破天剑’,虽说过刚易折,但这剑法修到极致就有劈天斩地的威能……只不过殷钊正在改变剑势,这难度仅次于重修,还能用剑就足以说明他天赋异禀。”

    缪宣望着那片淡青的光辉,神情怀念:“只是辛苦了问苍生,还要去配合那孩子。”

    “问苍生……?”鱼溪愣了愣,“师父你说这个做什么,这次的事情和殷钊有关吗?”

    “当然有关,问苍生要是不在那可就麻烦了……”缪宣感应着问苍生的位置,像是玩笑般道,“说起来,‘破天剑’的极致就是一剑封天,鱼溪,你想见一见吗?”

    鱼溪仍然不明白师父想说什么,她只诚实道:“当然想了。”

    缪宣拍了拍鱼溪的脑袋:“好,那你看好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银色的印记便在他额间舒缓地展开,无名剑迫不及待地跳到他的手中——为了这一刻,无名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那是两百余年,也是一轮生死。

    缪宣轻声叹息,举起长剑,缓慢地挽了一个剑花,银光流转间,剑锋指天。

    直到此时,鱼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错愕道:“师父?!你难道要——”

    缪宣低低地笑了笑,朝着那倾天的云川、无垠的玄冰与幽深的穹苍,抬手便是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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