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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跳水救人

    从城西绕过,穿出两条长街,路经三个“天元”酒肆,有一处破宅院。因传闻夜间有女鬼哭嚎,一直荒着。也是这样,成了近来逃难来京的流民聚集地之一。

    破屋旁边,有条河,不是很深,却很宽,大抵两三丈。

    着了身褐色粗衣袍的傅青宓,自府中出来后,瞧了几处,选了这处破宅院前来查探。一连问了几人,均是告知他:朝廷哪里有拨出银钱,他们连个银子都没见着。

    前些日子,降了许多天暴雨,田里食粮淹的淹、倒的倒,收成指望不得。官府不给救济就罢了,强行征工去修筑工事,美名其曰“圣上天恩,为百姓谋福利”。

    哪知作工事不给银钱补给,时不时还得吃上监工两顿鞭子。饔飧不饱,连命都顾不得了,怎的还顾得上工事?

    傅青宓听后,百味杂陈,悲痛懊恼一齐袭上心头,很不是滋味。他记得,父亲在世时,曾拿着一本修筑水利工事的书,对他说道:

    “宓哥儿,你看这浩大工事,写的厚厚一本书,历代还多有研修重攥。明明步步分析得清晰通透有理,可知为何常难修筑成功?”

    “孩儿不知。”

    父亲摸着他的头,道:“人心难测。你估量不着奉命实施政策的官员,是如何施行的。凡为官者,非俱是百姓父母官。”

    此次南方水患一事,确确实实给他来了个当头一棒,让他脑中清明不少。

    早朝的朝堂之上,圣上因水患事宜未得解决,勃然大怒将弹劾他的奏则扔在他身上之时,就猜到定是中途有异,方才导致水患未决,大批流民入京。

    他猜测了不少原因,却万万没料到南方这批官员,竟然胆大如斯,连朝廷拨出赈灾的款银都敢动手。实是可恨之极。

    也全怪他,父亲的话,没能牢牢记住,才致使了今日之灾。他愧对父亲,也愧对南方百姓。

    ……

    碧雪在前方领路,苦着脸抽噎道:“小姐,婢子先前去找您的时候,安康已经在那处宅院旁的河边候着了。他告知婢子二爷就在院里头,让婢子先来唤你。”

    沈芝急急追问:“二爷不是在院里头,怎么就落了水?”

    “婢子碰巧路过河边来寻您之时,看到有个十二三的小儿郎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四处有人奔走呼喊,却又无人下去营救。二爷听到了呼喊声,跑出来没待安康拦着,就跳下去救人了。”

    “救人是好事,你怎的哭哭啼啼过来寻我?”

    “小姐有所不知道,婢子想着姑爷身躯娇贵,看那宽宽的河道,习武健硕之人游至岸边也需得费些功夫。婢子担心姑爷……”

    糟了!沈芝似是回想到什么,一张脸白了又白:他到底还是落了水。

    只不过上一世,他是在府内落的水,为救她。前些天,她还担心这世他还会因为在府里救自己落水,所以只要傅青宓在家的时候,皆不往池塘等有水的地方站,处处避着。

    不想,到底走上了这条路。

    防着他闭门思过之初还强行出门遭人逮着,拿来诟病,却没防到他会出来一趟落了水。

    不过好在这世她提前知道那两夫妇定会在药中做些手脚,只要她多多防备些,留些心眼,不怕傅青宓病好不了。

    “好了。我们快些过去。”沈芝催促道,压下心头惊惧。

    沈芝虽然安慰自己没甚大事,但是还是在看到傅青宓闭着眼,青紫着脸安静躺在地上的瞬间,心潮翻涌。突然感觉到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浓浓自责内疚感澎湃而来。

    连碧雪惊叫着问她都没顾上回答。

    “小姐,您的手臂?在哪受的伤,回去可如何交代?”

    沈芝推开碧雪,缓缓走到傅青宓身前,忍着眼眶酸涩。伸出颤抖的右手至鼻息下,感受到温温热热的气息,总算松了一口气。

    对跪在边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安康低声吩咐道:“安康,快去把城中最好的郎中都请到相国府。我带着二爷先回去。”

    “小的这就去。”

    “碧雪,快去寻辆马车,越快越好。”

    ……

    沈璃辞了妹妹沈芝后,沿着城西的长街走了半晌,终于到她要去的地方——城西玉灵布庄。

    她是来这儿取母亲一月前订下的衣服。

    她转头对安平笑着道:“你在此等候我便好。”

    安平点头目送她进了店铺门。

    沈璃这方刚踏进来,看到铺子里候着位眼熟得紧的丫鬟。

    “你是相国府的人?”

    玉香微微福身,答道:“小姐是忘了么?婢子前些日子还跟着二奶奶回门呢。婢子是二奶奶的丫鬟,今日奉二奶奶之命前来取衣服。”

    “没忘。原是来取衣服啊。”沈璃笑了笑,朝别处看了会,复又盯着玉香看。

    玉香害羞地垂下头,咬着唇:“不知小姐直盯着婢子是何意?”

    沈璃倒也大方不掩藏:“我看你长得周正,不由多看了几眼,真是冒昧了。”

    闻话,玉香叹息一声,过了会,问道:“周正又如何?婢子本是二爷的贴身丫鬟,起初是有望给二爷当个通房,侧室的。不料二爷成婚后,老太君便将我派到了二奶奶身边。”

    “成婚后,应是如此。”

    “话是这般没错。可婢子便再也见不着二爷了?”语气里都是埋怨。

    沈璃好奇道:“何出此言?”

    “二奶奶和二爷,成婚后就再没同过房,至今分居。二奶奶没将此事告知小姐么?”

    沈璃惊诧之于更多的是惊喜。真没想到!她的妹妹如愿嫁过去又如何,还不是没能得到傅家儿郎的心?那么,势必是傅青宓对自己,其实是有意的。

    他们之间,还有段尴尬往事呢!

    当时年幼无知,十二岁的她心气太高,伴着父亲去傅府玩耍,彼时傅府还不是现在的相国府。两家大人闲聊无意说起结为亲家之事。她悄悄躲在一旁听到了,想着自己堂堂将军府长女,怎能嫁给一个京中五品小官的儿子?当即站出来,强烈反对。

    嘴里还说了些让两家人都难堪的话。

    傅青宓当时面上虽不太好看,事后每每见着自己倒也还恪守规矩,礼貌问好,完全看不出恼怒。

    沈璃想,如若不是真心悅爱一人,那是什么?怎的能忍下那般羞辱,一如从前待自己?

    玉香见沈璃半天没回她,开腔提醒:“沈小姐?”

    “嗯?”沈璃回过神,“啊,妹妹未与我说过这些事呢。想来也是不太方便吧。”

    ……

    沈芝将傅青宓带回了院子,怕老太君年纪大受不得刺激,遂告诉一众家丁丫鬟,把嘴巴捂严实些,别嚷到了老太君处。

    经城中多名郎中诊治后,得知傅青宓身体无甚大碍,静养两三日服些药便可痊愈。

    沈芝安下了心,让碧雪跟着郎中去取药。再三叮嘱:“切记药不可离手,拿到了片刻不得耽误就赶紧回来。”

    天将晚,傅青宓从沉睡中醒来,口里干渴苦涩,想唤个人给自己端杯茶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书房。

    白色帷幔,身上棉被柔软夹着淡淡馨香。

    床头上紫檀黄花梨海棠雕花,透着点点木香。应是沈芝一直宿的床了,昨夜他来的时候,就见着她安稳地躺在这张榻上,睡得极其香甜。

    傅青宓抬手按了按眉,下床来到外间,从桌上抓了杯倒好的茶水,灌进嘴里。

    沈芝推门进来之际,瞧见的就是傅青宓身穿白色里衣,披着半散墨发,站在桌前刚咽下一口水的样子。

    他握着杯沿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随着他淡定把杯子放回桌上,沈芝耳根逐渐漫上红色。

    那杯茶,被她喝过了。

    傅青宓看她神色古怪,不由问道:“这茶不能喝?”

    沈芝连连摇头,笑呵呵道:“能。就是特地倒给夫君喝的。”

    “嗯。我是怎么回府的?咳咳……”

    “妾身去接回来的。夫君身体如何?可好些了?”

    傅青宓微微颔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猛咳,脸色白了不少。

    沈芝听到咳嗽,心惊胆战。忙上前扶住人,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夫君还是快快躺上床去,傍晚凉,别又进了寒。”

    “你与以前到底是不同了。”

    “什么?”

    沈芝正欲抬头望向傅青宓,又顾着看脚下,错过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笑意。

    将人扶上床,掖好被角,沈芝开口问道:“夫君识水性?”

    “嗯。”

    “既是识得水性,又怎会遭今日之难?”

    傅青宓缄口不言。

    沈芝不满:“夫君日后才是该稳妥行事的人。先前刚教训妾身行事不可莽撞,而后自己却莽撞了。”

    听了沈芝的话,傅青宓忍俊不俊,哭笑不得。伴随心中难言之隐而来的不快,纷纷散去。

    “小姐,药取到了。”碧雪在门外唤道。

    “嗯。来了。”

    沈芝款步走出去,附在碧雪耳边低声道:“咱们院里后边有个屋子,前几日我已将它改做庖屋,你且去那处煎药吧。可别假借他人之手,需得时刻守着。你明白?”

    碧雪点点头:“婢子明白。”

    碧雪这厢刚走,玉香从玉灵布庄取了衣服回来,跟着她来的,还有傅业夫妇。

    两人皆是一脸担忧。

    傅业坐在轮椅之上,腿上搭了层厚厚的袄被。

    “侄媳,宓哥儿如何了?我听下人回来禀报,说是救人落了水。”

    言语之间,浓浓的关切之意。

    沈芝面上笑了笑:“谢三叔关心,妾身方才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来看,并无大碍。”

    余氏道:“如此甚好。你瞧我们夫妇二人长期得宓哥儿庇佑,现下他落了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来探望一二,嘱托些话。”

    沈芝知傅业夫妇二人肯定不怀好意而来,然明面不好拒绝他们的探望,突然一计心头来。

    “让婶娘担忧了,白日里婶娘跟芝儿才巡查桑园回来,芝儿年纪轻都尚觉疲累,想必婶娘定是更累了。天色不早,且三叔身体一向不太好,二位该是得好生歇息,若是烦扰了二位长辈,夫君醒来之后必定要怪罪于芝儿的。”

    傅业夫妇二人,被沈芝一席话堵得,也不好强硬闯进屋去看,只得作罢。

    回去路上。

    余氏边推着轮椅,边不满责怪道:“沈氏这张嘴,妾真是恨不得将它撕烂了。当初订下婚约之际,还想着她在京中声名狼藉,猜测应是个好摆弄的,没成想……”

    傅业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脸上阴厉狠绝之色一闪而过。

    “怕甚么,她也闹腾不了多久。”

    她以为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宓哥儿就可以得救了?就可以痊愈了?

    哼哼,妇人短见。

    除非能请到名满天下第一的廖神医。可惜啊可惜,廖神医早已命丧黄泉……